方嚴開著車來到村莊外的農田旁,遠遠就看到了坐在樹蔭下的身影。

杜斌可能是暫時接受不了方嚴吃著碗裡看著鍋裡的行為,坐在車裡不肯下來。

方嚴從阿羞側後慢慢走過去,直到站在她身後,阿羞都還沒有發覺。

“《黃金時代》我也看過.”

背後忽然響起的聲音嚇了阿羞一跳,她下意識的轉過頭,腦後的馬尾辮隨著她的動作,驚慌的彈騰了一下。

從方嚴的角度看去,阿羞轉頭時,晨午的一抹陽光恰好穿過桑樹枝丫籠在她白皙乾淨的額頭上,那雙向上望的眼睛又大又圓,亮晶晶猶如實質水晶,純真如嬰兒,充滿了楚楚可憐的無辜感。

不過當阿羞看清了身後站著的人是兩天前騷擾過她的那名男生時,噌一下站了起來。

繃緊的身體像只遇到了危險的小獸。

“在你的地盤上你還害怕?”

方嚴的語氣中有故意挑釁的成分。

阿羞一想也是,這裡是自己的家啊。

馬蘭坡千把口人,都沾親帶故的,不遠處在田裡幹活的村民,阿羞都能夠得上喊聲‘叔、伯’。

在這裡方嚴敢欺負她的話,阿羞只消喊上一嗓子,他保準被鋤頭打個半死。

這麼一想,阿羞又有底氣了。

“你快走,不然我喊人打你呀!”

阿羞呲著牙,做出一副兇惡的樣子,但她天生軟軟糯糯的聲線,讓威脅毫無威脅。

“哈哈.”

方嚴忍不住笑起來了,然後道:“雖然你是馬蘭坡村花,但也不能這麼霸道吧。

你憑什麼不讓我在這?”

方嚴的話無從反駁,阿羞瞪了他一眼,往旁邊挪了幾米,以保持安全距離。

但方嚴卻大大咧咧坐在了她剛才坐的位置。

“這是你的午飯?”

方嚴指著放在草地上的塑膠袋問道。

塑膠袋裡,裝了一個饅頭,還有一個罐頭瓶,罐頭瓶外邊套著毛線織成的網套,裡面裝著涼白開。

阿羞瞥了方嚴一眼,沒搭理他。

方嚴自顧自地拿出饅頭啃了一口,評價道:“有嚼勁,滿嘴麥香.”

“誰讓你吃的!”

阿羞伸手奪了回來,但本來圓乎乎的饅頭上已經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缺口,這讓她的兩腮像充氣似得鼓了起來。

阿羞除了眼睛大,鼻子和嘴巴都很小。

生氣時就會嘟起小臉,跟條金魚似的,說不出的可愛。

不過阿羞可不是任人揉捏的脾氣,真把她逗惱就麻煩了。

“不就一個饅頭嘛,急什麼。

我賠你錢.”

“誰稀罕你的錢......但我的饅頭是手工饅頭,要比外邊賣的成本高......”“嗯,所以呢?”

“學校的饅頭兩毛五一個......我的這個最少得三毛!”

“給你五毛,這瓶涼白開也歸我了.”

“唔......好。

你要罐頭瓶麼?再加五毛,我把瓶子和網套都給你,別看網套舊了,但也是手工織的,能隔熱、防滑還美觀......賣你五毛一點也不貴.”

方嚴又一次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果然還是那個小財迷.......’‘不稀罕你的錢’的阿羞,一塊錢轉讓了自己的午餐外加一個帶網套的罐頭瓶。

收到錢,阿羞捏著一元紙幣對著太陽照了照。

“我說米想同學,一塊的哪有假幣?”

方嚴哭笑不得。

阿羞斜乜方嚴一眼,眼神中滿滿都是不信任。

方嚴也不在乎,依舊懶洋洋坐在樹蔭裡,隨手薅了根草莖,叼在了嘴裡。

“你待在這幹什麼?”

“等拖拉機,犁田.”

秉持著顧客就是上帝的樸素觀念,阿羞第一次回應了方嚴。

“哦,那拖拉機呢?”

“還沒來.”

“什麼時候來?”

“不知道.”

方嚴大概搞清楚了怎麼回事,吐掉嘴裡的草莖站了起來:“我幫你犁田,你晚上請我吃飯怎麼樣?”

“你幫我?你又沒有拖拉機.”

阿羞蹲在地上,側頭仰臉望著方嚴。

“犁田又不一定非得用拖拉機.”

方嚴大步走回普拉多旁開啟車門跳上了車子:“阿斌,幹活了!”

“幹什麼活?你不是說要帶我去好玩的地方麼?”

正在車裡假寐的杜斌揉了揉眼睛道。

“你怎麼光知道玩?勞動最光榮!”

方嚴發動汽車,一腳油門把車子開進了旱田裡。

即使有思想準備,方嚴依然低估了汽車犁田的難度。

再加上在後面掌犁的杜斌和阿羞都不是太熟練,一會不是犁淺了就是犁歪了,一直折騰到下午三點,兩畝地才堪堪弄完。

想混頓飯當真不容易。

跟著阿羞回到家,方嚴陪著米善學坐在院子裡聊天,阿羞鑽進廚房燒飯。

氣氛嘛,多少有點尷尬。

杜斌給方嚴使了幾次眼色,示意該回家了。

方嚴只當看不明白,死活不肯挪屁股。

阿羞守在灶前,下巴擱在膝蓋上,望著灶眼裡燃燒著的火苗怔怔出神,小臉被火光映的紅彤彤。

她又不傻,當然知道方嚴的目的。

但她的大學生活已經規劃的滿滿當當,根本沒有給所謂‘戀愛’留下一絲位置。

象牙塔中的愛情固然美好,但卻不屬於她。

阿羞的時間是用來學習、打工的,學習能帶來好成績,然後就有機會拿獎學金,生活費就有了;打工則可以多攢下一些錢,然後給爸爸看病。

至於男朋友,那玩意兒能吃還是能喝,還是能交給學校財務處當學費?不過,今天方嚴的確幫了她大忙,所以請他吃頓飯也是應該的。

‘回到學校,得和他說清楚......’下午四點多,一頓不知是午餐還是晚餐的飯煮好了。

青椒臘肉、酸辣白菜、熗炒土豆絲、蒸南瓜。

方嚴抽動鼻子,一臉享受。

重生前,方嚴就是阿羞廚藝的重度依賴症患者,甚至因此戒掉了不少不必要的應酬,現在驀然又聞了熟悉的飯菜香,好像一切都沒變似得。

簡簡單單四個菜,在阿羞家已經堪比年夜飯。

米善學到現在也沒機會問清楚女兒,和這個叫方嚴的男生到底是什麼關係。

但來者是客,米善學還是吩咐阿羞去屋裡拿了瓶酒。

“你開著車呢,可不能喝酒.”

杜斌在方嚴耳邊小聲道。

“我知道,你放心吧.”

方嚴的回答讓杜斌踏實了一點。

“阿羞,把酒倒上.”

米善學行動不便,這些待客的事只能讓女兒代勞。

“今天辛苦你們了,糙飯淡酒,別嫌棄.”

米善學舉起酒杯笑著道。

這位曾經的語文老師,說話文縐縐的。

眼看方嚴也笑著把酒杯放到了嘴邊,杜斌著急了:“老四,你還開著......嘶~啊!”

杜斌的腳,忽然被重重踩了一下。

等他嘶嘶哈哈緩過勁來,方嚴已經一口抽乾了杯中酒。

“你踩我幹啥?”

“哦,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你剛才想說啥來著?”

“我是說你開著車,怎麼喝酒了?我們一會怎麼回去啊!”

“啊!”

方嚴一拍腦門,懊惱道:“怎麼把這茬忘了,我還開著車呢,哎,看來今晚只能住在這兒了......”“米叔,真不好意思,又得給您和米想添麻煩了.”

方嚴不好意思的說道。

“......”杜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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