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8點,一彎新月遙掛天際,夜風習習中不時飄來兩聲秋蟲鳴叫。

米家東配房的房頂上,剛剛洗完澡的阿羞披散著半乾的頭髮正在鋪床。

她家只有兩間臥室,分別住著父女兩人。

其實方嚴倒不介意和阿羞擠一晚。

但他有點害怕鋤頭。

最後方嚴提議睡在東配房這間房頂上。

抹了水泥的平房房頂不潮且沒有蟲蟻,平時常用來曬穀子。

小時候空調沒有普及的年代,盛夏時節不少人都有過睡房頂的經歷。

阿羞先在房頂上鋪了涼蓆,然後是一層褥子。

鋪床過程中,跪在席子上的阿羞不免撅起小屁股。

即使寬鬆的校服褲子沒有任何美感可言,但依然可見那道驚鴻一瞥的圓潤曲線。

一米六六的阿羞骨架纖細,視覺中要比實際看起來高挑一些。

但身材比起林鹿溪就差了點,至少小了一個cup。

方嚴懷疑都是因為阿羞一直穿著那種沒有支撐的小背心導致的,等到兩人確定了關係,一定先帶著她去買幾套內衣。

‘到時是買蕾絲的呢,還是半杯的呢?’“我去拿盤蚊香,秋天的蚊子很厲害.”

就在方嚴胡思亂想的時候,阿羞軟軟的說道。

可能是因為安排兩人睡房頂,有絲絲愧疚的阿羞話語間終於沒了火氣。

阿羞從梯子上慢慢爬了下來。

“哎.”

房頂就剩了兩個男生,杜斌突然嘆了口氣。

“咋了?”

正在仰望星空的方嚴問道。

“雖然我替班長不平,但能看出來你跟阿羞在一起真的很開心.”

杜斌如同哲人般深沉道。

“從哪看出來的?”

方嚴從口袋摸出煙,遞給杜斌一支。

杜斌接過煙,然後認真道:“你今天見到她以後,大笑了三次,微笑了十一次.”

“孃的,你沒事一直盯著老子看啥!我可對進退兩男的遊戲沒興趣.”

“我是在觀察人類迷失在愛情中的種種愚蠢行為,好引以為戒!”

“沙雕!”

“渣男!”

兩人正互罵的歡實,去而復返的阿羞從梯子上探出了小腦袋。

爬到房頂,阿羞尋了上風向把蚊香點著,就準備下去了。

方嚴明天就要走,而他和阿羞的關係還不到可以同乘一輛車返校的程度,自然得把握今晚這個機會加深印象。

“阿羞,這麼早我們睡不著,你給我們講幾個故事唄。

聽說村裡老人肚子裡的故事最多了,你聽過不少吧?”

“唔.....我不會講故事呀.”

方嚴這聲‘阿羞’讓她有點不適應,這是除了爸爸和親戚以外,第一次有同齡男生這麼親密的喊她的乳名。

“那我給你們講個吧.”

方嚴摁滅菸頭。

初秋晚8點,時間尚早,阿羞左右無事就抱膝坐在了褥子上試聽方嚴的故事。

“從前啊......”方嚴切換到了播音腔:“琅琅額狗,冀州南邊,有太行、王屋二山......”“這不是愚公移山麼!”

阿羞大失所望。

“別插嘴!”

方嚴擺擺手。

“唔~”阿羞雖然有些不服氣,但也沒再繼續講話。

“......立志要鑿出一條雙向4車道的愚公就鑿啊鑿,卻一不小心挖出了一對妖怪,女妖是蛇精,男妖是蠍子精。

這對妖精本來宅在洞裡忙著造娃呢,沒招誰沒惹誰,家卻被愚公這老頭強拆了,這能忍麼?於是兩口子一合計,準備抓走愚公要點拆遷款。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愚公家後院葫蘆藤上的七顆七彩葫蘆無風自動。

.......蹦出來7個小孩,分別是穿著高v背心紅褲衩的大娃,他力大無窮;穿著橙色褲衩的二娃......經過一番搏鬥,7兄弟終於把蛇精和蠍子精關在了雷峰塔下,後來兩人......呃,兩妖接著造娃,經過不懈努力,蛇精終於幫三代單傳的蠍子精生下一個兒子,取名許仕林。

這邊7兄弟降伏了妖怪後,功成身退,隱居在小樹林裡過起了男耕男織的平靜生活。

......被後媽追殺的白雪公主跑進了樹林裡,剛好遇到7兄弟。

......公主咬了一口毒蘋果......又過了許久許久之後,這顆蘋果被一個叫喬布斯的美國人撿走,世界上由此誕生了一家卓越的科技公司......”故事剛講幾句,杜斌就已經笑的前仰後合了。

而阿羞笑點頗高,抿著嘴微笑道:“七拼八湊.”

“有更高深的文言文故事,你們能聽懂麼.”

方嚴誘惑道。

“快講快講.”

杜斌笑出了眼淚。

阿羞沒講話,但亮晶晶的眼睛裡隱含期待。

方嚴清了清嗓子:“這個故事叫貓變,出自聊齋。

話說,宋時蜀中有一李氏,獨居。

飼一貓,貓色橘,然三年不肥,人皆奇之,或曰:“可有妙法?”

李氏笑,不語。

後有新鄰張氏至,夜聞李氏屋有嚶嚀,色心頓起,設法窺之。

見有橘發女子,身材窈窕,有犬耳虎尾,與李氏親熱,一夜纏綿。

張氏自此乃知李氏橘貓不肥,蓋因耗力甚巨也。

張氏羨之,亦飼一通靈貓,日夜呼斥之曰“且變!”

貓不理,張氏怒,毆之!貓亦怒,化虯鬚赤發漢,張氏大駭,方知所飼雄貓也!欲走不脫,遭縛。

翌日,張氏肛裂亡,而貓不知所蹤矣.......”“哈哈哈哈......”杜斌笑癱在房頂上。

阿羞一開始就聽出這個故事不正經,前邊還淡漠著小臉佯裝聽不懂,但聽到‘張氏亡’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大眼睛彎成了好看的月牙,纖薄的嘴唇竭力抿緊想要把笑聲憋回去,小臉憋的通紅。

輕易不示人的小酒窩也藏不住了。

前世,兩人趟在被窩裡方嚴講起這個故事時,她也是這樣笑的。

一陣突如起來的微風吹亂了阿羞披散的頭髮。

方嚴也跟著笑了起來。

這就是他的阿羞,獨立、聰慧、愛聽他講那些帶一丟丟顏色的笑話。

方嚴忽然覺得這個世界上美好的東西挺多的。

比如初秋晚上不期而至的涼爽微風;比如十八歲笑起來要命的你...........晚上9點,阿羞順著梯子從房頂上爬了下來。

本來只是上去點盤蚊香,沒想到竟不知不覺聊了一個小時。

‘他說話真有趣,如果他是個女生,我們應該能成為好朋友。

’阿羞遺憾的想到。

甩了甩頭,把不切實際的想法甩出了腦袋,阿羞打了盆熱水,走進了米善學的臥室。

“爸爸,我幫你洗腳.”

阿羞把水盆放在米善學身前,然後從手腕上摘下一支簡單的黑色頭繩,把頭髮隨意在腦後挽了一個髻。

米善學看著動作麻利的女兒,生出些許愧疚。

自從妻子去世後,七歲的阿羞就開始自己打理自己了,十來歲學會了煮飯燒菜,今年甚至嘗試學做農活了。

“阿羞,你和這個方同學上大學以前就認識麼?”

此時終於有了父女獨處的空間,米善學問出了在心裡藏了一天的疑惑。

“不是呀,我們今天才認識.”

阿羞直接把方嚴上次的搭訕當做了騷擾,根本沒計算在‘認識’的天數里。

“哦?”

米善學以為女兒不好意思承認,便掏出了方嚴帶來的膏藥:“今天剛認識,人家就知道你的乳名?還知道我的腰有病?”

正低頭給爸爸揉腳的阿羞聞言抬起了頭,然後看著膏藥訝異道:“他帶來的?”

米善學點點頭。

阿羞迷茫的眨巴眨巴大眼睛,也糊塗了。

米善學卻誤以為自己拆穿了女兒後,她慌了,於是便溫聲道:“阿羞,爸爸不是反對你交朋友。

只是我看小方家裡應該挺有錢的吧,咱們家的情況這個樣......”米善學頓了一下繼續道:“以後你們交往深了,我擔心你受傷害.”

“爸爸,你放心吧。

我和他都不算熟悉的.”

阿羞忽然彎起眉眼對爸爸笑了笑,笑容裡有自信、有堅韌,也有對父親的鼓勵:“我現在也能掙錢了,上個月《萌芽》雜誌剛給我匯了330塊稿費。

他家再有錢也不關我的事,我的人生又不需要別人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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