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念走進知行樓時,很不湊巧地被年級主任撞見了。

“你是哪個班的?”

年級主任因常年皺眉額頭上都刻下了深深紋路,一雙鷹隼般嚴厲的眼眸緊盯陳念,讓人心頭直髮怵。

“三班的.”

陳念老實回答,他雙手抓著書包帶子,做出一副乖寶寶的形象。

沒人知道乖寶寶的包裡還放著作為違禁物品的平板。

一聽是菁英班,年級主任嚴肅的表情放鬆了些許,他嗯了一聲,見周圍沒人,道:“上去吧,下次來早點.”

“是,謝謝主任!”

陳念心花怒放地跑上樓梯,這就是好學生的特權嗎?他真是愛死哥哥了,不然自己今天肯定又要在班級門口罰站半個鐘頭。

來到教室門口,陳念探頭往裡瞅了一眼,發現班主任高老師不在,但所有人都在很認真地背書,甚至就連陳念從前門走進去,都沒能讓大家從書中抬起眼來。

……原來菁英班的早自習都不需要老師看管啊。

陳念坐在哥哥的位置上。

沙弗萊停下了英語單詞的背誦,看向陳念,他想問同桌怎麼遲到了,又覺得就算問了應該也只能得到主人格冷淡的回答,就什麼也沒說。

倒是陳念把包放在桌上,呼哧呼哧地喘著氣。

少年先是拿出來水杯,喝了兩口水平復心情,然後望向窗外。

陰雲正在聚集,籠罩在教學樓上空,遠處天空呈現出危險的鉛灰色,一團團地緩慢滾動,只待水汽的凝聚突破臨界值。

氣壓很低,悶熱得無風,讓陳念忍不住脫掉校服外套,露出短袖之外的手臂。

“感覺要下雨了呢.”

陳念道。

“天氣預報說有大到暴雨.”

沙弗萊接話道。

“今早起晚了,沒看,我連傘都沒拿.”

陳念說著,就看到一滴雨啪嗒砸在了沙弗萊身側的玻璃上,“啊!下了!”

滴一滴雨敲門之後,雨點遍接二連三地砸下,原本就陰沉的清晨天色更暗了,宛若黑夜再度降臨。

讀書聲稍稍混亂了些許,坐在開關旁邊的同學伸出手,把燈開啟。

·教室亂成一團。

陳詞抬起頭,望向窗外。

“下雨了下雨了!”

坐在窗邊的同學興奮地將窗戶開啟,大雨被風吹得傾斜落入教室,打在附近的少年少女身上,引起興奮的嬉笑。

整間教室裡已經沒人在看書了。

十六七歲的大孩子們坐在昏暗教室裡,著迷地望著雨幕,沒人想著去開燈,坐在走廊這邊的同學更是齊齊離開座位,大家一起擠在窗邊,欣賞著這場預示秋季將到的大雨。

桂芷琪輕聲嘆道:“好美啊.”

陳詞將視線放遠,雨幕將外面的世界模糊成灰度不同的色塊,在這一刻,彷彿全部喧囂都就此遠去,一層無形的膜包裹在體表,讓每個人都沉浸在獨屬於自己的暢想中。

傅天河當然早就站起身來了。

他和大家一樣興奮,下雨意味著操場至少要溼上三四天,就可以不用高強度訓練了。

前面的少年也在專注望著雨幕,傅天河在他耳後看到了那顆小痣。

咦?傅天河愣了愣。

陳念不是沒痣嗎?這些天傅天河坐在陳念後面,每次抬頭都能看到少年耳後,確定的確是沒有痣的。

第一天大概是他看錯了,要不就是陳念不小心沾到了髒東西。

可現在他怎麼又看到了?傅天河揉了揉眼,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碰到了那顆痣。

耳後最敏感的地帶突然被觸碰,陳詞怔了一下,才猛地回過頭去。

傅天河的手還在原處,這一下回頭直接讓體育生的指尖撥弄少年柔軟溫熱的耳垂,又因為陳詞抬頭的弧度,直接擦著臉頰碰到唇角。

四目相對,準確來說是三目相對。

傅天河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他的臉好嫩好滑啊。

手指僵在原處,昏暗雷雨中,傅天河在那雙琥珀色的眼眸裡,看到了正在突破平靜的疑惑。

“啊!”

傅天河恍然回過神來,趕緊把手收回,結結巴巴地道,“那個,你耳朵後面,有、有一點髒東西.”

陳詞用手背蹭了蹭方才被傅天河摸過的耳後。

癢。

就算用力擦了,那一瞬間的癢意也順著神經,直接鑽進了心裡去,讓陳詞渾身都要發顫。

他很少讓別人碰他,弟弟和父親除外。

陳念說他有精神潔癖,陳詞覺得也許是,正常情況下,他會本能地避免一切沒必要的肢體接觸。

陳詞垂下眼,看向自己手背,沒發現髒東西被擦掉的痕跡。

正當傅天河後背冷汗直流之時,一隻渾身被淋溼的小鳥驚慌失措來到窗沿下,引得了同學們驚呼。

視窗位置的大家趕緊往旁邊躲開,讓小鳥進入屋內避雨。

溼漉漉的麻雀振翅竄入教室,被眾多目光追隨著,落在陳詞攤開的生物課本上。

麻雀的小爪子在生物書上留下溼痕,讓“下丘腦”的墨跡更重。

——下丘腦分泌促性腺激素,作用於垂體。

麻雀跳了兩下,飛到了燈罩上面躲著去了。

這時田老師趕了過來,圍在窗邊的同學們霎時用最快速度回到各自的位置,靠窗的編導生趕緊把窗戶關上,用紙巾擦著溼透了的桌面和窗臺。

一側的雨聲被隔絕在外。

燈光亮起,教室中又響起了大家裝模作樣的背書聲,只是那一顆顆年輕而躁動的心還留在外面。

傅天河眯起眼,確定少年耳後的那顆痣還在。

真的有痣誒。

究竟是怎麼回事?彷彿聽到了他過分強烈的心聲,陳詞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體育生的耳尖微微泛紅,眼神稍作閃躲。

·自從開始下雨,陳唸的心思就沒有一秒在課本上了。

他仗著老師不在,全程盯著窗外,大自然是最好的調色師,所有顏色搭配的都恰到好處,絕妙之極。

陳念很想從包裡掏出來平板,拍上一張記錄下來。

事實上他也這麼做了。

看到陳念拿出平板,沙弗萊一怔。

旋即他突然意識到,此時此刻坐在他身邊的,是陳詞的第二人格。

那個酷愛畫畫,每晚都和他練習俄語的第二人格。

沙弗萊立刻低聲道:“小心點.”

他側過身子,給陳念讓出最佳的拍攝位置。

陳念傾身湊到窗邊,但角度還不是很好,他更加靠近,也就無可避免地緊貼在了沙弗萊身上。

或者說,壓在沙弗萊的雙腿上。

沙弗萊只覺自己像是要把少年抱在懷裡了。

兩人的腿隔著薄薄的衣料摩擦,讓沙弗萊渾身僵硬,偏偏陳念還無知無覺,只惦念著他窗外的雨景。

他想要靠的窗戶更近,又要保證身體穩定拍照,乾脆就抬起一條腿,跪在了沙弗萊的大腿上。

沙弗萊大氣也不敢出,他腰部和腹部的核心肌群收緊,保證身體平衡,還得雙手虛虛護在陳念身側,防止他失去平衡摔倒。

陳唸的動作自然引得了其他同學的注意,最起碼坐在兩人身後的同學看到了,大家都不是瞎子,背書也會偶爾抬頭看向前方。

陳念明目張膽地拍了好幾張照片。

只可惜再怎麼拍,也無法復現出人眼看到的樣子。

以及,要是教室裡關著燈就好了,在明亮環境裡拍外面的昏暗,效果會差很多。

陳念還算是心滿意足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腿上的重量消失,沙弗萊默默地鬆了口氣。

“陳詞你怎麼帶了平板啊.”

後面的班長悄悄詢問道。

“啊,我不用它做壞事應該沒問題吧?”

陳念眨眨眼,俏皮問道,“班長會幫我保守秘密的吧?”

大家都不是小學生了,當然不會再搞那些打小報告的行為。

將班長也拉入戰線當中,陳念後半程的早自□□算老實了。

下課鈴打響,沙弗萊想到少年今早遲到,問:“吃飯了嗎?”

“沒.”

陳念望著越來越大的雨和地上出現的積水,道,“沒事,一天不吃餓不死的.”

其實他在思考要怎麼和哥哥換回來。

水已經能沒過鞋底了,而他來的匆忙,又沒帶傘。

唔,如果渾身溼透,一整個早上都會很難聽進課去吧,而且還有生病的風險。

陳念閉上眼睛,在心中默唸。

——不換回來了,不換回來了,不換回來了……很多雙胞胎之間都存在著神奇的心靈感應。

陳詞和陳念也是一樣。

他們倆個性迥然不同,卻在很多時候會不約而同做出一致的選擇,甚至會被對方的情緒影響到。

就比如說,如果陳念不舒服導致失眠,那當天晚上的陳詞也肯定會睡不著覺。

陳念覺得哥哥應該能知曉自己的意思。

畢竟以他對陳詞的瞭解,全然按照邏輯和理智推測,哥哥也肯定會選擇繼續在教室裡待著。

陳念正想著,就聽到了身旁沙弗萊的聲音:“不行,要上一早晨課,如果不吃肯定會餓得難受,我有傘,我去給你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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