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傅天河床上的被子亂七八糟地堆著,他昨晚不知道什麼時候脫下來的衣服扭成一團,先前遞給他的紙巾被隨手扔在枕頭上。

陳詞在原地站了幾秒鐘,琥珀色的眸中似乎多了幾分別的思緒。

最後少年來到傅天河的床邊,幫他整理好要穿的衣服。

他聽到浴室裡響起嘩啦啦的水聲,大概是在起冷水澡吧。

確實,衝個涼的同時去弄,比自己乾巴巴解決的速度要快一些。

大概過了七八分鐘,傅天河才頗為狼狽地從浴室中探出頭來,他硬刺的髮梢滴著水,落在健碩肩頭,順著臂膀和胸口蜿蜒流淌。

“陳詞,能幫我遞一下毛巾和衣服嗎?”

陳詞早就把這些東西準備好了,聽到他問立刻拿過去。

傅天河都不敢抬眼看陳詞,低著頭迅速地接過,含糊說了聲謝謝,然後重新關上門。

“還行吧,就是沒睡到自然醒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要被鬧鐘叫起來都困得要死。”

然後再在答題卡上貼好條形碼,拿出鉛筆填塗准考證號。

離開考還有十五分鐘,監考老師招呼著大家趕快進去。

是他們昨晚打牌時三個人寫玩貼在他臉上的。

“你們加油。”陳唸對三人道,“要不然我早點交卷在外面等你們?”

到處都是單個拿出來他能夠看懂,但是組合在一起完全不明白意思的句子,還有好多似乎很厲害的圖。

許多注重競賽的學生們站在走廊上,趁著開考前的最後幾分鐘記憶公式。

傅天河咕嘟嘟地把水一口氣喝光,他正處在沒臉說話的狀態,沉默地拎起書包跟在陳詞身後,來到電梯間。

陳詞和傅天河甚至在同一個教室,雖然兩人的座號並不挨著。

天知道他解決得有多匆忙,弄得一點都不舒服,甚至還因為過分粗魯,疼。

聽到陳念問,悶頭吃飯的傅天河悄悄支楞起耳朵,凝神去聽陳詞的回答。

哥哥、沙弗萊和傅天河他們肯定已經開始認真思考了吧?

學校就在賓館不遠處,四人在校門口相互看了准考證和教室安排,都在一棟樓上,可能因為是學校老師集體報名,考場安排得很靠近。

陳詞視線向下瞟了一眼,唔,看起來已經沒事了。

厚厚的一摞題本,他只能看懂兩道填空題。

陳詞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百無聊賴地觀察起周圍同學。

陳念提起筆,認認真真地寫下自己的大名和准考證號,還有學校名稱。

沙弗萊和陳念來得早,率先吃完,待到陳詞吃完,眾人站起身:“走吧,去學校。”

做完這些,陳念隨手翻了翻題本。

“挺好的。”陳詞給出肯定的答案,“和在家裡沒多少區別。”

傅天河默默地鬆了口氣,太好了,自己沒有打擾到陳詞就行,早上發生的那些事……就讓他倆趕緊忘掉吧。

鈴聲打響,老師們發下試卷。

一分鐘後,傅天河終於出來,整個人如同枯萎的植物,蔫頭巴腦。

“很不錯嘛。”陳念笑道,“我還以為你換個地方和室友會失眠呢。”

四人整理隨身物品裝進包裡,排隊透過安檢進入教室。

陳唸到底還是沒徹底擺爛他,他認認真真地把所有問題都看了一遍,挑著自己感覺會的題嘗試著解決,倒是也能做出來兩道,卻也僅此而已。

他遞給傅天河燒好的溫水:“喝點水吧,咱下樓去吃飯。”

陳念和沙弗萊已經在一樓的餐廳裡坐著了,沙弗萊精神不錯,陳念困得磕頭打盹,哈欠連天。

陳詞和傅天河都沒掏書,反倒是陳念從自己的口袋裡摸出來一沓黃色的便籤。

他們旁邊有兩個空座,陳詞和傅天河理所當然地坐了過去。

桌上是北方的經典早餐,包子油條和白粥,大家吃完就可以出發去考試的學校。

很給面子。

“別了。”沙弗萊憋著笑,“好歹也是交了報名費的,就老老實實地待到最後吧。”

“要看嗎?”陳念問哥哥。

“昨晚沒休息好嗎?怎麼這麼困。”陳詞輕聲問身旁的弟弟。

“不用,把心態調整好就行,不想再額外看書了。”陳詞的回答還是那麼學霸。

畫了這麼長時間的畫,陳唸的觀察力極強,他能夠從一個人的動作和表情中判斷出很多資訊,就比如現在,陳念看出考場裡差不多有一半的同學和他一樣,就是過來體驗體驗。

“給我看兩眼吧。”沙弗萊從陳念手中接過便籤。

陳詞:“有耳塞和眼罩,情況也沒這麼嚴重。”

陳念又打了個哈欠,但他心情很不錯,用筷子戳了個肉包:“沒事,反正可以到考場上再睡,你呢,昨天晚上休息得怎麼樣?”

傅天河衣服穿得相當規整,簡直把“恪守男德”四個字寫在了臉上。

做完之後陳念看了眼時間,距離考試結束還有一個半小時呢。

他也不算困了,乾脆去幹點別的消磨時間吧。

陳念把題本和答題卡都墊到下面,草稿紙放在最上,他拿起鉛筆和橡皮看向坐在講臺上的監考老師,開始畫畫。

陳念偶爾會抬起頭來盯著老師看上幾秒,這一反常的舉動自然引得了監考老師的注意。

年輕的女老師才剛研究生畢業兩年,疑惑地走向陳詞的座位,竟是什麼情況。

老師低下頭,一幅素描映入她眼簾。

@

陳唸的素描極具個人風格,他的排線帶著些微弧度,靈動且柔軟,沒有哪怕一根多餘的雜線,每根線條都充斥著表現力。

畫面呈現的效果相當驚豔,甚至比女老師本人還要美麗。

監考老師震驚了。

她不住在陳念身邊駐足,更加仔細地欣賞。

這孩子過來是專門畫畫的嗎?甭管他題做得怎麼樣,畫畫得是真好看啊!

老師就在身邊,但陳念一點都不慌,他十分淡定地繼續處理細節,等到完成眉梢的勾勒,才抬起頭對監考老師笑了下。

老師趕忙回以微笑,她其實特別想問陳念能不能把畫送給她。

但正值考試期間,而且草稿紙在考試後必須一張不落地完整收回去,她也只能趁這會工夫過過眼癮,努力記在腦子裡。

監控攝像頭就在教室前,老師也不想讓自己表現出異樣,所以看了一分鐘後,就強忍著不捨離開陳念身邊。

陳念畫滿了草稿紙的正反兩面,終於等到考試結束,他放下筆,用力地伸了個懶腰,神清氣爽。

草稿紙必須得被收走,他倒也沒覺得不捨,就當做日常練習了。

講臺上正在清點草稿紙數量的女老師戳戳同事,讓他看陳念紙上的畫。

同事瞳孔地震,立刻循著座位號尋找素描的作者,視線最終定格在陳念身上。

同學們都等著走呢,老師們趕緊低下頭清點,確定題本、答題卡和草稿紙的數量都正確,對同學們道:“好,結束了。”

陳念第一個衝出教室,宛若飛離囚籠的小鳥。

他一把拎起自己放在外面的書包,跑到距離他最近的沙弗萊的考場門口。

片刻之後,沙弗萊走了出來。

“怎麼樣?”陳念期待地問道。

“還行吧,反正能做的題都做了。”沙弗萊給了陳念一個萬金油式的回答,“其實我也沒想著弄出好成績,主要精力還是得放在資訊學競賽上。”

陳念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走吧,我們去找哥哥和傅天河。”

傅天河一直在鈴聲打響的那一秒才放下筆。

對於他們這些認真準備的同學來說,很難在規定的時間內把所有問題都做完,不少題目的難度確實挺高,光是計算出結果都要好久。

他收起筆的第一時間看向陳詞所在的方向,少年同樣也剛把答題卡整理好。

傅天河坐在陳詞的斜後方,每當他因為計算煩惱得抓耳撓腮之時,就抬頭看一眼陳詞,心情便能奇蹟般的平靜下來。

陳詞的存在對他而言就像一個堅實的錨點,他給了他明確的目標,竭力奮鬥的理由,以及暗暗較勁的小心思。

或者說,不見盡頭的夜空中,照亮前路的月亮。

物理是他唯一能和陳詞掰掰手腕的領域,如果可以的話,傅天河想要在競賽中拿到比陳詞更好的成績。

倒不是為了證明他比陳詞強,而是想讓自己別被陳詞落下太多。

和太優秀的人待在一起很容易自卑,現在傅天河就有點陷入類似的境地。

陳詞對他實在太好了,好到他都開始慌張和愧疚。

傅天河想要真正做出點成績,向陳詞證明,他值得。

老師收拾完試卷,傅天河快步來到陳詞身邊,輕輕地拍了下他肩膀:

“走吧。”

兩人夾在其餘同學當中,一前一後地走出教室,正好遇見過來的陳念和沙弗萊。

“你們考的怎麼樣啊?”陳念迫不及待地問道,陳詞和傅天河可是老師們予以眾望的種子選手。

“還可以吧。”傅天河撓撓頭,“反正所有題都寫出來了,就是不知道結果對不對。”

“你全都做完了嗎?真厲害啊。”沙弗萊感慨道。

他物理水平還不錯,不像陳念那麼兩眼一抓瞎,正因為此才知道考試的題目有多難,許多內容可能都超出了大學物理的範疇,有好幾道題他連思路都沒有,更別說寫出來的答案肯定還有別的錯誤。

“我也都做完了。”陳詞給出相同的回答。

四個人結伴往外走,樓梯上遇到班上的其他同學,這位同學熱情地加入了隊伍,詢問陳詞:“倒數第二個題第一小問陳詞做出來了嗎?”

陳詞:“我算的好像是。”

“我也是這個答案。”傅天河道。

對方無奈聳肩:“那看來應該就是了,我中間不知道哪一步弄錯,算出來的數完全不科學,到最後胡亂寫的。”

往校門口走的路上,越來越多的同學過來找陳詞,大家熱熱鬧鬧地對著答案,陳詞和傅天河的答案几乎完全相同。

傅天河:“這個咱倆不一樣,可能是我哪裡做錯了。”

陳詞搖頭:“我覺得是你對,現在想想,我可能少考慮了一個因素。”

傅天河放下心來,他確定如果不出意外,他應該可以順利透過預賽。

——這是陳詞給他擬定的學習計劃中最為重要的一步,努力在物理學競賽中贏得好的名次,一路過關斬將進入到夏令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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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走出校門回到賓館,午飯學校組織著集體在飯店裡吃。

考試結束之後,有人歡喜有人愁,當然四人組的情緒都非常不錯。

陳念歡天喜地,完全把這當做一場郊遊,沙弗萊重在參與,陳詞和傅天河對了答案,心裡都有底。

午飯過後,老師們就帶著大家準備回去。

在車上的位置和來時一樣,陳念和沙弗萊同座,陳詞和傅天河同座。

興許是吃過午飯大家都比較睏倦,客車內很安靜,偶爾有同學壓低聲音說話,淹沒在發動機執行的噪音中。

“你困嗎。”陳念小聲問道。

“有一點。”沙弗萊老實回答。

“那就睡會兒?”陳念用手稍作比劃,“咱倆相互靠著應該挺舒服的吧?”

沙弗萊莞爾:“行,試試。”

陳念不客氣地靠在沙弗萊肩膀,而沙弗萊把腦袋歪向陳念,恰好能在他頭上做支撐,兩個人相互倚靠,形成穩定結構。

他們離得很近,近到都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我睡了。”陳念說著閉上雙眼。

“午安。”沙弗萊低聲道。

沉默當中,越來越多的同學選擇小憩。

陳詞習慣了午睡,在客車平穩行駛的顛簸中,也慢慢地陷入睏倦,他很少能坐著睡著,因為確實很不舒服。

但又沒別的事兒轉移他的注意力,睏倦如潮水般慢慢淹沒腳踝,一波又一波地上漲,最終讓他的意識歸於模糊。

他的雙眼緩緩閉上,呼吸變得平穩而綿長。

傅天河倒是精神得很,他沒有午睡的習慣,平日中午有時間就躺會兒,沒時間不睡也不困,精神頭好得很。

他偷偷注意著陳詞的動靜,少年的腦袋隨著客車的顛簸輕晃,客車在高速公路上轉大彎,陳詞身體在力的作用下,朝傅天河緩慢倒去。

傅天河身子挺得筆直,他一動不動,等待著陳詞倒在自己身上。

終於,兩人的手臂輕輕相碰,然後陳詞的腦袋順理成章地枕在了傅天河肩頭。

柔軟髮梢擦過臉頰的瞬間,傅天河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呼吸的動靜會把淺眠中的少年驚擾。

傅天河微微低頭,很不湊巧,陳詞坐在他的右邊,而他右側的視野缺失,很難看到此刻少年的樣子。

但傅天河能夠想象得出。

午後陽光透過藏藍色的窗簾,仍有些許落在陳詞臉上,濃密纖長的睫毛在眼底留下一小片陰影。

傅天河再往右扭一些,好,他的左眼看到了。

臉頰上的細小絨毛,領口中露出的鎖骨,還有挺翹的鼻樑。

美好得讓他不忍心去驚擾。

也是在這時,傅天河發現他好像又要起反應了。

等等,這是什麼情況?!

他想把放在腳底的包拉過來擋著,但又擔心身體的動彈會吵醒陳詞,只能渾身僵硬,靜待事態發展。

但情況隨著時間的流逝,愈演愈烈。

陳詞的呼吸宛若催化劑,讓他的身體產生一系列出乎意料的奇妙反應。

他的掌心出了熱汗,鞋裡的腳趾在扣地,喉結上下滑動,艱難地吞嚥著口水。

陳詞身上有一股很淡很淡的味道,之前傅天河以為是洗髮水,但他們昨晚洗澡用了同款,很難解釋那非同尋常的淡淡香氣來自何方。

似乎是一種花的暗香,傅天河初次注意到陳詞身上的味道後,就去專門查過。

因為缺少實物,他也很難感受,只能憑藉直覺推測應該是名叫“晚香玉”的植物。

是真的有暗影浮動的花香,還是他的鼻子出了點問題?

又或者是怦然心動中產生的通感?

傅天河不是傻子。

雖然他之前從未有過類似的經歷,但沒見過豬跑總吃過豬肉,青春期躁動的荷爾蒙,讓所有的感受變得格外深刻。

好像……@

不是好像。

他,喜歡上陳詞了。

這是個肯定句,傅天河想反駁也反駁不了,因為他的身體就是最好的證據。

嘴可以騙人,腦子也可以尋找其他理由,但那根玩意可是誠實得很。

在他突然明白這個問題的瞬間,數不清的畫面在腦海中反覆:

為什麼只是被陳詞看到光著上半身就羞澀得要命,為什麼三番兩次的主動邀請他到自己的秘密基地,又為什麼總是不受控制地把視線移動到少年身上……

真的只是為了透過觀察耳後的痣,來判斷究竟是誰嗎?

答案不言而喻。

他應該是除了兄弟倆親爹之外,第一個能夠在互換的情況下,準確判斷出他們身份的外人。

他對陳詞有種敏銳且微妙的準確感應,少年身上彷彿散發著磁場,一種只有他能夠感知到的磁場,讓陳詞無論扮演成何種模樣,他都能意識到問題。

如果這不叫“喜歡”的話,那傅天河真不知道什麼才能叫做“喜歡”了。

只是這件事本身實在過於驚人,客車上的大家都在安靜午休,獨留傅天河承受著彷彿核.彈爆炸般的劇烈衝擊。

他閉上眼不敢,再去看陳詞。

他怎麼會突然喜歡上一個男生啊?明明之前也沒有徵兆。

自己是從小就是彎的,還是說陳詞的出現,把他的取向帶偏了?

傅天河又想到他當初乾脆利落地拒絕了隔壁舞蹈生班花的告白,還溫和地安慰對方不要因此而氣餒,他之所以拒絕,都是出於身體原因。

結果轉頭看到身後的陳詞,立刻慌了,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

也許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展現出許多端倪了吧?

平心而論,對於傅天河自己而言,對陳詞的喜歡,不會收到任何干擾。

他孤身一人,自由自在,並且本就不打算結婚生子。

可能老天爺如此安排,就是想讓他跟男生在一起吧?

傅天河安慰著自己,可……他搞不清陳詞會有怎麼樣的態度。

陳詞把他當成好朋友,如果知道他抱著的卑劣心思,會不會感覺到噁心和厭煩?

光是想想這種可能,傅天河就難受得呼吸不上來。

不行。絕對不能讓陳詞知道。

無論現在還是未來,陳詞一定都是最光彩奪目的存在,傅天河不想讓自己作為一粒礙眼的灰塵,變成他光芒之中的瑕疵。

只需要偷偷看著他,就心滿意足了。

像現在這樣。

偷偷看著他就好。

傅天河重新睜開雙眼,左側的黑眸沉沉。

似乎覺得他肩膀很舒服,陳詞輕輕動了動,換成對脖子更加友好的姿勢。

睡吧。

傅天河無聲地吐出口氣。

他能做得很少很少,也就只是在陳詞睏倦之時,充當他舒服的靠枕。

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很快過去,停車時,帶隊的老師挨個叫醒昏睡的同學。

傅天河在動肩膀和直接喊醒陳詞之間糾結了兩秒,最終選擇伸出手,握住少年的腕。

他稍微晃了下,陳詞就被叫醒。

“下車了。”傅天河低聲道。

陳詞還枕在他的肩膀上,傅天河的話彷彿刻意湊在少年耳邊,噴吐出的溫熱氣流鑽進耳道,帶來難以忽視的癢意,沉沉地震動著鼓膜,引發的共鳴如此醇厚。

讓陳詞烏睫輕顫,抬起手摸向被觸動的耳廓。

傅天河已經結束了他的變聲期,毫無疑問,他的身體和聲音,都已經是個男人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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