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銀子了,不玩了。”

三人中不配擁有姓名的第三人說罷便要起身。

“啪。”

女護衛直接把長刀摔到桌上,“方才說玩這一盒青葉,這才兩局便出爾反爾,可曾將我賭坊放在眼中?”

此舉一來是維護賭坊威嚴,二來女護衛本人也十分好奇,許寧到底怎麼做到的?

她為自己先前覺得許寧是在自找死路而感到慚愧,果然不能小覷任何人。

哪怕這個人是平安鎮人盡皆知的敗家子兒許寧!

三人急得直冒汗,但只能戰戰兢兢重新坐好,不敢得罪賭坊。

平日裡可沒少孝敬,眼下這賭坊的護衛為何要為許寧出頭?

賭局繼續,他們彼此之間再沒了信任,如此之下惡性迴圈,許寧身前的銀子已經積了好大一堆。

又輪到禿頭男人坐莊,他面無血色地嘴唇囁喏著,雙手哆哆嗦嗦連青葉都拿不穩,最後“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臉上老淚縱橫。

“許兄,許爺,求你放了我吧,真沒銀子了!一個子兒都沒有了!”

彼時得意,此刻悲悽,幻想中抱頭痛哭的人的確存在,不過卻是他自己。

“你不是還有妻女?”許寧微笑。

“啊?”禿頭恍然大悟,臉上陡然生出喜色,“是了,我還有妻女!許爺,銀子還我,我這便將她們賣你。”

賭坊中紙筆都是現成的,禿頭取來毫不猶豫寫下兩張賣身契,從許寧這兒換了二十兩。

可笑,兩個大活人,竟只值二十兩銀子。

看著身前失而復得後滿面紅光的禿頭,許寧笑道:“還玩嗎?最後一局。”

這是惡魔的誘惑。

無數賭徒倒在‘最後一局’上,他們不懂得及時止損,總以為自己能絕地翻盤。

看了一眼身前同樣輸的身無分文、只能掐著人中給自己續命的瘦竹竿,禿頭男人狠狠咬了咬牙,大口喘著粗氣。

“玩!”血絲爬滿他的眼球,異常猙獰可怖,“只你我對猜!”

禿頭仍以為自己輸是瘦竹竿在搗鬼。

許寧笑著把身前的銀子全部推進賭桌,“你只有二十兩,不夠。”

防止一個人狗急跳牆的最好辦法就是直接把他碾碎到塵埃裡,許寧準備下死手。

單純是看禿頭不順眼,絕不是因為他方才提到了清兒....

“不夠...不夠....”禿頭男人神智已經不清楚,反覆重複著許寧的話,最後勐抬起頭顱,“我家裡還有個老孃,要是許爺不介意....”

“停!”

許寧實在聽不下去了,“你賣來賣去,難道忘了還可以賣自己?”

這話一說出口連女護衛都愣了。

許寧好這口兒?

沒聽說啊!

但她很快便看到許寧將視線轉向自己,說道:“姐姐這賭坊不缺個‘貝戔’?”

‘貝戔’音同卑賤,合在一起也是個賤字,在賭坊中是最卑微的人。

因為很多輸錢的老爺會大發雷霆,賭坊為了讓他們消火便安排了這麼一種職業,可以任人打罵,拳打腳踢都不得反抗,一輩子逃不出賭坊掌心。

女護衛明白了許寧是想在贏了後將禿頭的賣身契轉給賭坊,點頭道:“賭坊哪有不缺貝戔的時候?”

禿頭呆愣在原地。

若是輸了便萬劫不復,要不要拼一把?

看了看許寧身前那堆白花花的銀子,他幾次欲言又止,仍立不下決心。

“還有這兩張賣身契,你若贏了,都還你。”許寧加大籌碼,這成了禿頭失智的最後一根稻草。

“來!”他大喝一聲壯膽。

許寧微笑看向禿頭男人,問道:“你猜還是我猜?”

“我坐莊!”禿頭男人孤注一擲,自認在沒有瘦竹竿從中作梗時自己贏面更大。

畢竟握在掌中的青葉有一到七根不等,許寧只有七分之一贏的機會。

許寧輕笑著點頭。

眼前的男人怕是不知道,他方才放棄了唯一的勝機,七分之一猜中葉數的勝機。

把青葉在拳心死死緊握,禿頭男人汗水早就溼透了衣衫,雙眼通紅,宛如地獄惡鬼。

“幾根?”他從喉嚨中擠出嘶啞的聲音。

“我想想。”許寧盯著男人的眼睛,正要【預示未來】,卻陡然聽到不遠處傳來聲音。

“我覺得是兩根,許公子以為呢?”

聲音粗獷又中氣十足,原本喧鬧的賭坊都因為這句話安靜了下來,可見聲音主人的地位極高。

“執事。”女護衛向來人的地方恭敬垂首。

許寧暗暗皺眉,朝聲音處看去,只見那是個一身黑衣的中年男人。

身材孔武有力,整個人不怒自威,劃過臉頰的一道刀疤更添了三分戾氣,腰間卻掛著一塊兒不符合武夫身份的玉玦。

這人好熟悉....

許寧回想了一番,勐地意識到眼前的刀疤男他前日在另一間賭坊見過。

他怎麼會在這兒?

“怎麼?許公子不知道整個東鎮的賭坊都受我金玉堂管轄?”刀疤男似笑非笑,看出了許寧的疑惑。

許寧苦笑。

金玉堂是平安鎮範圍的最大黑幫,普通人絕不敢得罪,方才女護衛叫他執事,想來刀疤男在金玉堂中有些地位。

說什麼打一槍換一個地方?

呸!

還是被眼界限制了思維!

“執事說是兩根,那便是兩根。”許寧知道自己大概是被盯上了,只想快些結束。

豈料正在此時,禿頭男人突然發神經般大笑起來。

“一根!是一根!”

他撐開拳頭,瘋癲地轉著圈給圍觀眾人看,那拳中的確只有一根青葉。

許寧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刀疤男,他知道現在不需要自己出面。

眾目睽睽之下,刀疤男走到賭桌前,看著連禿頭都漲紅了的男人,笑道:“你確定?”

“一根,就是一根!”禿頭男人對面前的賭坊執事極為忌憚,但仍指著桌上的銀子強笑道:“劉執事,這些都是孝敬您....”

他的話沒能說完,因為被一聲清鳴打斷了。

“錚~”

女護衛腰間長刀不知何時被劉執事取在手中,長刀出鞘歸鞘只發出了一聲脆響,所有人都看不清出刀軌跡,但能看到禿頭男人腹部已經多出了一橫長長的血痕。

劉執事不緊不慢將長刀還給女護衛,然後含笑將自己的袖子向手肘處捋了捋,這才慢悠悠走到兀自愣在原地的禿頭身前。

眾所矚目間,他極其隨意地把手掌順血痕插了進去,禿頭男人腹部皮膜下隱見一隻手掌在不停絞動。

沒過多久,劉執事抽出鮮血淋漓的右手,血腥的嫣紅中藏著一抹翠意在他雙指之間。

是一枚青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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