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相逢,百餘人圍觀,但卻沒人敢說哪怕一句話。

徐上章的聲名不只來自杯酒截江之豪舉,更是親身上陣幫女帝拓寬大梁版圖殺出來的威嚴。

誰敢冒犯他?

馮盼兒敢。

“走開!”

她仍是這一句話,且周身氣機鼓盪,一副就要動手的趨勢。

徐上章面容尷尬,饒是他學貫古今,卻也不知該如何應對眼前狀況。

那一年,一個才二十幾歲的小姑娘一人上京尋生父,可自己大業未成如何能隨她回平安鎮?

徐上章還記得瓢潑大雨中自家女兒的絕望,那眼神至今仍刻骨銘心。

他很愧疚。

正在徐上章有些手足無措之際,他看到一隻手搭上了女兒的肩膀。

許寧搭在馮盼兒肩膀的手輕捏了一下以示安慰,溫聲道:“讓我來吧。”

到底是多深的怨恨,才能讓一個女兒這麼想到現場看生父去死?

這樣的場景對馮盼兒來說實在過於殘忍。

軟飯雖然好吃,但如果是建立在馮盼兒的痛苦之上,許寧覺得自己該有些擔當。

於是在徐上章瞪起雙目之下,他只見女兒竟真的乖乖聽話,重新回到了許寧身後,但眼神冰冷仍在向自己發出警告。

徐上章心裡很不是滋味。

許寧出來解圍固然是幫了自己,可方才在女兒肩膀捏那兩下就很刺眼。

而且盼兒為什麼這麼聽他的話?

我是你爹,還是他是你爹?

但他‘深明大義’,想到面前的年輕人可能未來會將梁國推到一個新的高度,仍忍著不滿朝許寧揖了一禮。

平輩禮!

斗笠書生修補了書山墨海,某些方面的才華定在他之上,以徐上章的氣度自不會將之視為後輩。

一禮在前,眾賓客無不大驚失色。

他們感覺今天怕是將一輩子的震驚都用光了,大概以後不管面對什麼都能面不改色。

為什麼?

為什麼徐公要先朝許寧作揖,還是絕不可能的同輩之禮?

再算下來,徐公女兒明顯維護許寧,而且多半有是男女關係,這.....差輩了啊!

以後怎麼論?

我管你叫賢弟,你管我叫岳丈?

許寧也很訝然,側身閃過這一禮。

他不知道書山墨海是徐上章的真術,更不知道自己無意間救下了徐上章性命,只覺得莫名其妙。

“徐公這是何意?”

眼見許寧閃開,徐上章心中嘆息。

這一禮帶著敬賞,又何嘗不是逼迫和試探?

斗笠書生側身閃過,便說明他不想自陳身份於人前,又該怎麼讓此等隱於市井的賢良為梁國出力?

好在此刻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慢慢謀劃便好。

他坦然一笑,自嘲語氣說道:“許久不見小女,一時間心神失守,是我失態了。”

許寧還沒說話,他身後的馮盼兒探出半個身子朝徐上章冷聲道:“誰是你女兒?”

眼見場面又要僵滯,許寧趕緊拍了拍身後的女人,示意她控制一下自己。

徐上章死死盯著那隻拍著女兒腰部以下的手,白花花的鬍子隱約氣的顫抖。

會不會太過分了?

父目前....犯得著這麼明晃晃?

深深吸了口氣,他忍了。

小不忍則亂大謀,兩人若真是兩情相悅,對斗笠書生倒也不是不可以日後再說。

擺了擺手,徐上章慢慢踱步離開。

直到看不見他的背影,堂中眾人才真的敢大聲呼吸出來。

先前那一禮實在驚到他們了,好在徐公也說是心亂之下失態之舉,不然天知道那些得罪過許寧的人會不會一個比一個死得慘。

饒是如此,一眾平安鎮名流也牢牢記住了這張面孔。

這年輕人,以後惹不得!

徐公女婿,誰敢惹?

只有堂上一直含笑的陳浩然眼中劃過耐人尋味的色彩。

老師會失態嗎?

可能會。

但那隻可能是他想展現出自己的失態而已。

深深看了眼許寧,這張面孔第一次被他牢記在了心中。

……

……

對內鬼的探查不會馬上達成,蕩邪司內眾人在陳浩然應允下分批離開。

此時天色已經大暗,許寧四人走出蕩邪司後,只見門前有個姑娘正秉燈候著。

是趙梓晴。

亭亭玉立,佳人捧燈,她只是站在那兒,便自成風景。

眼見許寧出門,趙梓晴款步走了過去,“許....公子,你出來啦。”

她本想說許郎,但話到嘴邊意識到兩人的關係不能輕示於人前。

......他是我背後的男人。

趙梓晴仍有重生的一切記憶,但小顛倒陣已被種下,潛意識會將關於許寧的一切片段融進記憶中,無論有何漏洞,思想都會主動自圓其說。

換而言之,許郎之外她仍是未來人族無上軍師,但若許郎在前,那自然他說什麼便是什麼。

許寧眉頭緊皺。

周身電場在趙梓晴走來時已經蓄勢待發,卻怎麼也沒想到她蹦出這麼句話。

“你要做什麼?”他仍警惕。

“等你啊。”趙梓晴笑語嫣然。

“等我做什麼?”

“就是等你啊。”

許寧:……

對話沒法繼續了。

所以你就是為了看看我?

他感覺小顛倒陣貌似真的取得了一些效果,而且....這效果好像出奇的強?

但也不能忽略趙梓晴是在演戲的可能,還得繼續觀察。

他在幻象中從趙梓晴記憶裡看到了許多瑣碎片段,但這女人為了防備記憶被窺視,給自己識海下了層層禁制以致很多細節都很朦朧。

如果她真的可以用,有一個重生者做助力,以後大概也能安全些。

想到這裡許寧心中升起絲疑惑。

未來的自己從哪兒學來的劍術?

在看到的那個一劍斬碎神器流光的畫面中,似乎不止有一道光劃過虛無,而是三道。

難道.....還有另外兩個重生者?

……

……

平安鎮北,青樓瀟湘館。

一個姑娘托腮看著窗外遠處,那是蕩邪司所在的地方。

眼見火光沖天後聖人虛影現身,她崛起嘴唇氣鼓鼓很不滿意。

“唉。”

“失敗了呀!”

嘆了口氣卻沒什麼失望之色,反而眺望向夜空不知在想些什麼,唇角微動似是呢喃自語。

“我......到底是誰啊?”

……

西楚,劍閣。

西楚一直是劍道聖地,人間四閣之一的劍閣便坐落於此。

此刻,某處劍峰中陡然升起沖天劍鳴。

“是大師姐,她的含玉劍終於煉成了!”

“大師姐含玉而生,天生劍骨,如今又將那玉煉成一柄寶劍,豈不是天佑我劍閣!”

“含玉初生便有靈性,我劍閣終於有機會重歸聖宗席位嗎?”

一眾遙望劍峰的弟子正酣然暢想,卻陡見才出世的寶劍沖天而起,直朝南方飛去。

“哎.....怎麼回事?”

“剛出世的劍,這是做啥?”

在那劍後有一道白光飛遁而起,光中似是一個一身白衣的冰冷女子,正異常疑惑。

“我的劍......怎麼自己跑了?”

……

南梁國都,安京。

大梁皇宮。

女帝端坐於皇座,一身明黃龍袍遮住身形,雖已年過半百,但猶可見年輕時自是絕色美人。

她將一張信紙丟給庭下唯一的皇子,輕聲令道。

“小六,徐公以飛鴻傳信,讓你即刻啟程前往平安鎮。”

那皇子面白無瑕,接住信紙後先是應諾,而後才問道:“女帝,是不是讓兄長去會更好些?”

女帝含笑看著女兒。

“你只管去,徐公自有謀劃。”

……

隨著聖人虛影在平安鎮顯化,有能力感受到這一切的勢力無不為之驚動。

聖人已不臨人間許久,這是否代表著什麼意思?

這個人間,動了起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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