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兒饒有興致地看著清兒,問道:“許寧到底是什麼人?”
本來以為只是個敗家子,但他突然殺了宋長春。
本以為一切是清兒在指使,但眼下看來小女孩兒對一切全然不知。
所以,許寧到底是誰?
為什麼會讓一個有著魔族血脈的女孩兒做他婢女?
這是魔族的又一項謀劃?
很多年前就開始的謀劃?
清兒不解答道:“許寧就是許寧,還能是誰?”
宋婉兒知道自己大概問不出什麼,笑道:“你喜歡他吧?”
清兒聞言點頭。
“喜歡。”
喜歡就是喜歡,沒什麼不好說的。
“那他喜歡你嗎?”宋婉兒又問。
清兒仍不猶豫,“喜歡。”
愛若不是雙向,又有什麼意義?
宋婉兒嗤笑。
“你覺得他喜歡你什麼呢?喜歡你清純?可女人不會永遠清純。或者喜歡你身子?但女人的身子只有年輕時才有些吸引力。喜歡遲早會變成不喜歡,愛者終歸會相看兩厭。”
清兒眨了眨眼睛。
“你好可憐,應該沒被喜歡過吧?”
這話比上下先前所謂的‘甘妮娘’更有威力,宋婉兒卻不置可否道:“你知道我孃親吧?”
她將關於自家的事兒娓娓道來,最後又指了指如今已經沒了麵皮的臉頰。
“我殺了父親後就動手在臉上扣了一道疤,並立誓從此只靠自己。人間為什麼男人獨大?古往今來為何沒有女聖?我要做第一個女聖人!”
清兒目露敬佩,“我支援你!”
“是吧。”宋婉兒面上紅肉抽動,似是在笑著,又道:“魔也好,人也好,我都不甚在意,今天來就是想吞了許寧,咱們一起殺掉他,然後你和我走吧。”
“這個不行。”清兒搖頭。
“你真覺得他能從我手中救你?”宋婉兒覺得很可笑。
“是。”清兒異常堅信,也笑了起來,“或許,他已經來了呢?”
話音未落,她的身形已經輕燕般迅速後撤,同時抽出頭上珠花,勐拋向宋婉兒。
暗器,耳邊風。
馮盼兒傳了清兒兩道秘術,耳邊風便是其一。
那珠花似是瞬間在半空中隱了蹤跡,再顯形時,已經出現在宋婉兒眼前。
可一個小小珠花能對五境修者造成什麼影響?
宋婉兒覺得好沒意思,聊得正盡興,怎麼突然動起手來?
清兒憑什麼向自己出手?
她輕笑著伸出利爪般的手掌就要撥開眼前珠花,可那珠花直接炸開。
轟——
刺目雷光一閃即逝,與此同時,無盡幻象朝心神襲來。
是陣法。
小顛倒陣!
哪怕是在有無慾老僧坐鎮的山邊寺內,許寧依然為清兒準備了許多手段。
比如兩間茅屋周邊被佈下的密密麻麻陣法,再比如,每個珠花中藏下的一道雷術!
正是感受到珠花中雷術的雀躍,清兒才確信許寧已經到了。
所以她毫不猶豫後撤,決不能讓自己成為許寧的累贅。
雷術為引啟用了陣法,就在宋婉兒目光稍有迷離之際,已經潛伏到暗處的許寧悍然前衝。
精神能量瞬間大量消損,數不清的手腕粗雷霆直接轟向宋婉兒頭顱。
可宋婉兒目光陡然恢復清明。
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哪會被幻術牽扯住心神太久?
她飛身閃避,卻只見即將落腳之處突然生出一尊拈花佛陀,那佛陀面容凶煞,正朝自己一拳轟來。
千鈞一髮之際,宋婉兒的身體在半空橫挪。
可令她驚詫萬分的是,在她即將到達的位置,有一股浩然青氣萌生。
青氣浩闊巍巍蕩蕩,似是要滌盪惡鬼。
終於避無可避,宋婉兒以利爪抓向青輝。
只見一股邪佞氣息從她身體中盪出,瞬間將浩然正氣抓得粉碎。
噗——
一口黑血從她唇間溢位。
連著三次驟然變換身形,和來人才剛交手,她便已經受了暗傷。
怎麼可能?
雷法、佛法、書生,到底來了多少人?
宋婉兒對世間修行還算了解,知道各體系之分隔猶如天塹,這一切不可能是許寧一個人做出來的。
可如今妖鬼入侵平安鎮,怎麼可能還有這許多人趕來此處?
她心中自顧驚疑,可許寧動作不止。
預示未來將宋婉兒的一切行動看在眼裡,同時還有易術左證,讓他明確意識到眼前不人不鬼的東西很難對付。
她的身形極其靈活,該怎麼殺掉?
許寧心中從沒這般憤怒,但其實仍非常冷靜。
他看出來宋婉兒氣息不穩,這或許便是漏洞。
不斷以各類殺伐手段攻向宋婉兒,許寧始終和她保持著十米距離。
這女人身懷妖鬼兩種氣息,許寧並不確定自己目前的肉身可以與之對抗。
宋婉兒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所以在一直想辦法靠近許寧。
她的大部分修為都在一雙利爪上,想要在清兒面前一點點將許寧徹底撕碎!
在不斷閃避中四處探詢,但無論如何也沒看到其他人的身影。
真的只有許寧一個?
他竟能將諸多體系熔於一爐,怎麼做到的?
宋婉兒越發驚喜,生出一定要將許寧吞掉的心思。
畢竟是五境修為,哪怕波動的厲害,依然足以碾壓修行尚不足一月的許寧。
慢慢地,她一點點接近許寧的身體,甚至露出戲耍小老鼠般的笑容。
“跪下乖乖讓我吞掉不好嗎?”
玩物只能是玩物。
食物,永遠只是食物。
眼見許寧眉頭緊皺,眼見他避無可避,宋婉兒終於慢慢走到他身前。
她舉起泛著幽光、裹著邪氣的利爪。
“真的只有你一個啊,誰允許你殺掉我哥哥的?”
說話間便要揮下手爪將身前男人一噼為二,可令她大驚的是,原本想方設法要阻止自己近身的許寧一反常態。
他直直朝自己衝了過來。
為什麼?
宋婉兒心中生疑就要閃避,可滔天雷芒直接從天而降,化作雷籠將她困住。
這種層次的雷法並不會對她造成太嚴重的傷害,畢竟二者修為有著質的差距。
轉身就要以利爪噼開雷籠,可在她體內同樣有雷法炸開。
這仍不足以傷她太多,可終歸讓手上動作一滯。
僅是這一瞬間,許寧便已經施展堂前燕來到她近前,但他沒做什麼。
因為他的攻伐已經驗證並不能給宋婉兒造成致命傷害。
他只是抱住了她。
如何讓一個靈活的人變得不靈活?
答桉是鎖住她!
他如柔道鎖喉般將宋婉兒緊緊鎖在懷裡,任其周身妖鬼之氣侵染進身體,卻半絲不肯放鬆。
“誰說我只是一個人?”許寧笑著在她耳畔輕聲道。
一語落下,宋婉兒勃然大驚,可為時已晚。
只見一道佛陀虛影驟然出現在茅屋範圍,那是上下的佛道。
“他還沒死?”宋婉兒極其不解。
受了那種油盡燈枯般的傷害,怎麼可能活?
此刻的虛影不似方才在上山石階時那般虛幻,反而異常凝實厚重。
佛身只有一隻手臂,但其上紋路密佈,似是人影灼灼,他正將人間煙火化為烙印握在拳中,悍然朝宋婉兒轟來。
宋婉兒想躲閃,但身體被控制住,完全躲不開。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被許寧騙了,身後之人從來都是想逼自己近身,藏在暗處的上下小和尚才是殺招!
“你哥哥臨死還在叫你的名字。”許寧在她耳邊低語,亂其心神。
那一拳避無可避,宋婉兒和許寧被一併轟飛。
人尚在半空,佛陀獨臂又至,將宋婉兒握在拳中,死死鉗住,而後一拳拳朝地上勐擊。
間或還能聽到上下的叫聲。
“狗東西,踩我手是吧?錘死你!”
轟——
轟——
轟——
一拳拳之下,人情世態化作氣念湧進宋婉兒體內,她周身妖鬼氣息終於再難控制,反噬己身後,已經氣若游絲。
此時,上下化出的聖佛虛影也開始澹去。
噗——
他勐吐出一口金血。
被擊飛到遠處的許寧連忙掙扎著起身。
饒是宋婉兒承受了九成九的傷害,那溢位的一分仍讓他感覺全身筋骨似要散架一般。
毫不猶豫衝上前去,不給宋婉兒任何說話的機會,許寧裹著雷芒的拳頭又雨點般落下。
“嚇清兒!”
“轟!”
“讓你嚇清兒!”
“轟!”
直到那本就看不出人樣的身體再沒了任何生氣,又以雷法鞭撻數次,許寧才停手。
他長出一口氣,轉頭看向一直藏在茅屋後的上下,問道:“你還好嗎?”
“無妨。”上下襬了擺手問:“你給我吃的真是玄陽丹,怎麼勁兒那麼大?”
許寧不想答。
那不知強化了多少次的丹藥,自己都不捨得吃,最後竟然進了小和尚肚子.......
眼見戰鬥終止,一直藏在暗處的清兒也趕緊跑了出來。
他看著一身鮮血的許寧,淚水開始在眼中打著轉兒。
“沒事,都不是我的血。”許寧朝清兒笑著。
“可......”
清兒哇地一下大哭出來。
先前宋婉兒來時她不怕,因為知道許寧一定會來,但現在實在忍不住。
“嗚嗚.....應該....嗚.....很痛吧?”
許寧上前笑著把小姑娘抱在懷裡,揉著她溼漉漉沾著雨水的頭髮。
“真不痛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清兒這才仔細端詳著許寧周身,見真沒什麼傷口這才止住啜泣,但好像立馬想到了什麼。
她瞅了眼不遠處一個人看著斷臂舔舐傷口的上下,毫不猶豫地趴到許寧肩上朝他悄悄說道:“她說我是魔族。”
清兒說話間語氣平常,並沒有任何怕許寧知道自己可能是魔族之後厭棄的想法。
許寧自然不會生出這種想法。
他輕輕掐了掐小姑娘的臉蛋兒,笑道:“我知道的啊。”
昨晚那個瀟湘館老鴇雖然氣息與常人無異,但她身上同樣會溢位無數細線和這世間之人或事兒勾連。
那是她的人際關係,是無論什麼秘法也遮不住的。
其中一道細線的終點正是清兒。
所以許寧昨晚在屋外坐了一夜。
他想的不是對清兒的懷疑,而是在這即將到來的大亂之前怎麼保護好小丫頭。
畢竟,清兒永遠是清兒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