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若沒有公理,那我便化身公理。

此後如竟沒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以普通人的身份做到那種地步,怎能讓人不心生敬佩?

許寧稍微平復了下心境,看著資訊面板上的‘俠陣’微微皺眉。

“可惜!還是不能用。”

俠陣需補全後才能啟用,他先前嘗試了一下,這陣法和生死簿一般都是無底洞。

但與生死簿不同的是,俠陣是當年褚萬三縱覽各家秘術後創造的,許寧猜測,如果自己也能夠通讀各種典藏,是不是能加快補全進度?

可去哪兒看?

身後的百藏殿需要貢獻,除了這裡,哪兒還有那許多書籍?

他嘆息著走出百藏殿,和秦勝打了個招呼便準備離開,可老男人此刻異常興奮,死拽著他的袖子不撒手。

“秦老,請你剋制一下。”許寧勐扯回衣袖。

可秦勝渾不在意,滿臉喜色道:“徐公來了,他來蕩邪司了!”

許寧這才明白了秦勝這般喜不自勝的原因。

梁國誰不知徐公?

傳說蕩邪司也是當年徐上章向女帝請奏,這才建立,雖說有讓散修歸於體質而後同化的意思,但也讓他們有了靠山。

別的不說,只說‘杯酒截江’,縱是佛道兩派,哪個不心中仰慕?

徐上章告老還鄉回了平安鎮後,三個月未曾光臨蕩邪司,如今到來怕是要給自家弟子揚聲威,畢竟陳浩然數日之後就要承命蕩邪司首了。

許寧卻對這些沒什麼想法。

他對梁國的歸屬感很澹,自然也就不會對徐上章的事蹟引以為豪。

“秦老,我這便離開了,這段時間大概都不會過來。”他朝秦勝拜別。

進百藏殿獲得禁靈陣的目的已經達成,還是遠離這是非之地為好。

一路緩緩走過玉石鋪就的寬闊廣場,四周多是些正在歡天喜地佈置數日後盛典的匠人,張燈結綵,好不熱鬧。

偶爾還能遇到一兩個小心翼翼敵視自己的書生,不用猜許寧也知道他們在想什麼。

陳浩然是徐公弟子,更是書院弟子,若他承命蕩邪司,自然會對間接害死小弟周攸的趙本衫多加‘照拂’。

但那和他許寧什麼關係?

在穿行的匠人中緩緩踱步,就在許寧行將走出蕩邪司大門之際,卻被一個鬚髮盡白的老人攔住了。

“是你?不,不是你。”

老人先是目露喜色,但仔細看了一番許寧面上的斗笠後,確信自己認錯了人。

許寧有些懵。

因為這人他認識,正是那晚在西鎮直播帶貨的說書老人。

訝然的不只是他,還有周遭一群蕩邪司內修行者。

“徐公攔住那人作什麼?”

“徐公看起來很急切,難道他認識趙本衫?”

“壞了,我剛才好像瞪了趙供奉一眼,這以後怎麼過?”

哪怕許寧聽不到那些很小聲的自語,也能從眾人表情中猜到身前老人的身份。

前太子太傅,徐上章!

他想到了那晚老人說書時的話......

合著你康慨陳詞唾沫橫飛,是在‘我吹我自己’?

得多不要臉才能幹出這麼厚顏無恥的事兒?

心中這樣想著,他仍嚴肅揖禮道:“徐公在前,小子有禮了,我對徐公的敬仰有如滔滔江水......”

“打住。”

徐上章抬手打斷許寧的熱情恭維,雖然這話無論聽多少遍還是會心裡美滋滋,但此刻攔住身前之人是有其他事要問。

“你為何這幅打扮?”

“街上不是很多人這麼穿?”許寧隱隱猜到徐上章大概是想找那晚寫詩的人。

一首普普通通的小詩何至於此?

他不知道書院聖人早已將天下讀書人的才氣具現,更不知道自己上輩子沉迷衝浪帶來的龐大積累會給這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份強大沖擊。

詩可能普通,但徐上章看得不只是詩,更是那份與眾不同的歪才。

“也對。”徐上章沉吟了一番,“我看你身形與記憶中相近,這才錯認了。”

那晚的人帶的只是普通斗笠,這人面上顯然是件不俗的法器,不是同一個人。

徐上章暗道可惜,但就這麼莫名攔住身前人,總會有些不好意思,便隨口問道:“你也喜歡那首《無憂》?”

他是愛酒之人,更欣賞那份‘贈飲天下人’的豪氣。

許寧聞言本想說‘只是平平無奇罷了’,但話到嘴邊有了另外的想法,“那人才高絕頂,我尚不能望其項背。”

——我吹我自己。

恩,我也不要臉,我攤牌啦......

他這麼說是忽然想到眼前之人是曾經的大儒,家裡豈不是藏書萬卷?

哪怕不能憑之提升禁靈陣進度,但只要抱上這根大腿,會不會面對暗地那些危險時多一份保障?

許寧已經以望氣術看過身前徐上章,其人一身清氣,不會是大奸大惡之徒。

——可以使用。

哪知徐上章聽了這話哈哈大笑。

“才高絕頂有些過了,只是個還不錯的後生。”

會寫詩不代表會做文章,會做文章不代表有治國之才,徐上章只是對那個年輕人稍有欣賞而已。

許寧點了點頭,“會不會是徐公對那人還不夠了解?”

“哦?”

徐上章異常深邃的雙眸微亮,“你莫不是認識他?”

“有幸識得而已。”許寧語氣異常悵然,“驚鴻一見驚為天人,可惜一番促膝長談後便無緣再見。”

徐上章卻不認同,“詩詞只是小道,治國治世才是正途,天人之說誇張了些。”

許寧站在原處,輕笑著並不反駁,反而低聲唸誦:

“他說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他說壁立千仞,無欲則剛,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他說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他說治國無法則亂、治國之道,在乎勐寬得中、治國之難,在於知賢而不自賢、治國.......”

隨著一聲聲輕語落下,許寧覺得身體內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和鎮子南邊的某一處發生共鳴,好在有入定法和無面的雙重遮掩,尚能控制。

但有些人卻不能控制。

比如身邊那群渾身顫慄的書生。

書生前兩境本就是求知明心,此刻那每個輕如鴻毛的字卻重如巍山,振聾發聵狠狠叩擊他們心絃,使他們好像能撥雲見日窺得前路。

似仙人撫頂,又似聖言點撥,他們周身微薄才氣剎那間澎湃開來,甚至有一境書生一朝得悟當場破鏡。

“斗笠書生當為吾師!”

“斗笠先生大才,我願此生追隨,以之為尺砥礪名行。”

“吾之所願,只求此生有幸得見先生一面,為先生鞍前馬後萬死不辭!”

眾書生一時間感激涕零,但比他們這群見識淺薄之人更加震撼的,當屬許寧身前的徐上章。

隨著字字入耳,他的雙眼越發璀璨,震驚到雙唇都在微微顫抖。

方才聽到的每個字都值得仔細推敲,這哪是歪才,分明是治國治世之大才!

世間真有如此才德的年輕人?

他這輩子後幾十年為梁國兢兢業業,為的不就是讓曾經的彈丸小國能江山穩固,立錐在人間這片虎狼之地?

若是能找到此人輔左女帝,何愁大梁不興?

只此一人,或能延長我梁國三百年國運!

徐上章異常急迫,甚至不顧身份上前一把拉起許寧雙臂。

“賢良何處?快帶我去見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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