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衡耐著心思等著操練結束,然後一結束便與陳昌佑以及都虞侯陳延著道:“本官與狄帥此次來的目的你們應該是知道的吧?”

陳昌佑與陳延著盡皆臉色一變,心道,終於是圖窮匕見了!

陳昌佑趕緊道:“軍中已經接到了朝中發來的文書,只是文書上只是說了裁軍之事,說讓我們配合您與狄帥操辦此事,還要請章相公示下。”

章衡點點頭道:“正需要你們配合一下,裁軍之事關係頗大,若是不能上下一心,也可能釀出大禍來的,本官想問問二位,對裁軍之事可有什麼意見?”

陳昌佑與陳延著對視了一眼,然後陳昌佑小心翼翼道:“末將不敢……嗯,沒有意見。”

章衡一笑:“是沒有意見還是不敢有意見?有意見的話最好還是說出來較好,不然等本官開始裁軍,你們若還是來阻撓,那本官可不會客氣。”

陳昌佑苦笑道:“章相公,末將想問一下,此次保捷軍需要裁多少人?”

章衡看了一下,陳昌佑與陳延著眼巴巴地看著他,章衡笑了笑道:“四萬,暫定是這樣,具體如何,還得看具體情況。”

“什麼!”

陳昌佑與陳延著盡皆大驚失色。

陳昌佑焦急道:“章相公,保捷軍才不到十萬人,得負責戍守幾十個堡寨,若是一下子裁掉將近一半人,那可是要出大問題的,章相公,萬萬不可啊!”

章衡點點頭道:“這個資料我已經是拿到了,保捷軍需要戍守的堡寨是三十七個。

實際上這些堡寨只是起一個預警的作用為主,作戰的時候,也不是保捷軍為主。

三十七個堡寨,多的需要五百人看守,少的只需要一二百人,加起來常規戍守力量只需要兩萬五千人左右。

而按照戍守換防修整的制度,只需要五萬人便可以保證這三十七個堡寨每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有人看守,多出來的四萬餘人,實際上都是冗餘的,裁掉並沒有影響。”

章衡的資料相當詳細,令得陳昌佑有些啞口無言,訥訥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陳昌佑不知道說什麼,軍都虞侯陳延著卻道:“章相公,您不在軍中,可能有些事情不太清楚,這四萬多人看似冗餘,但實際上卻非當真是冗餘,而是有作用的。”

章衡點點頭道:“哦,那倒是要洗耳恭聽了,陳軍侯可以說清楚一些。”

陳延著斟酌了一下道:“一旦汴京有衝突,便會涉及軍需運送的問題,這些人未必會上戰場作戰,但卻是可以負擔起來允許的運送。”

章衡搖頭道:“這些自然會有廂軍與鄉兵負責,這個理由不成立。”

陳延著皺著眉頭道:“還有許多堡寨需要維護,這些人會提供日常的維護。”

章衡冷笑道:“維護堡寨是更戍軍隊的責任,日常駐守計程車兵,便是維護的助力,大宋朝雖然還算是富裕,但還沒有奢侈到專門養一群人來負責此事。”

陳延著眉頭皺得更深了:“章相公,朝廷對保捷軍的軍費總是難以準時足量的供應,軍中只有自己想辦法,這些人日常可以做些生意,以供應軍中所需……”

章衡呵呵一笑:“因為要養五萬人的軍隊,所以多招募將近五萬人來做生意養活五萬人,這不是笑話麼?”

陳延著苦笑道:“既然章相公已經有定計了,那末將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只是,事關重大,還是得仔細思量一番才好,免得……”

說到這裡,陳延著卻是閉了嘴。

章衡霍然盯著陳延著道:“免得什麼,免得我得罪了人?是誰?”

陳延著低下了頭,不與章衡目光交接。

章衡看向陳昌佑,陳昌佑也低下了頭。

章衡呵呵一笑:“好啊,原來是有些人有私利在裡面,待我猜猜,無非便是吃空餉、邊境走私這些套路吧,你們是三衙派駐的將領,你們背後肯定也是三衙唄,說唄,是哪位大老,讓本相掂量一下,看看得罪得起不?”

聽到章衡的話,狄青也是苦笑出聲:“章相公,您也是說笑了,在您面前,又有誰當真稱得上大老,而且您也別忘了,末將也是三衙的,並沒有聽說過此事。”

章衡瞪了狄青一眼道:“狄帥,你沒有必要如此,此事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朝廷諸公也不是傻子。

將領有什麼手段,難道都不知道麼,以前不管,不過是給大家一些補償罷了,難道還真以為朝廷什麼都不知道?”

章衡掃視諸人道:“現如今朝廷財政困難,軍隊過於臃腫,總得達成某種程度上的平衡,大家才都能夠將面子上的事情給湖弄下去。

否則真逼得動起真格來,你們上頭的人屆時得下馬,你們下面這些人,可是得拿腦袋出來!

二位,你們可得想好了。”

陳昌佑與陳延著的額頭汗水浸浸,神色有些驚惶。

章衡道:“回去與後面的人說一聲,裁軍是大勢所趨,攔著沒用,此事朝廷諸公盡皆是點了頭的,政事堂、樞密院,還有官家,盡皆認為裁軍已經是勢在必行了,誰敢阻攔,那是嫌棄自己的命太長了,此事你們回去想想,接下來裁軍是怎麼個規程,你們先想一想,若是沒有,便由本官來。”

說完章衡便徑自走了。

狄青留在臺上,夕陽照在他的臉上,臉上的刺青清晰可見。

陳昌佑低聲道:“狄帥,您是咱們三衙的人,又是軍中出身,末將信得過您,當下的情況,又該如何?”

狄青恨鐵不成鋼道:“章相公將話都說得這麼清楚了,你們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陳昌佑苦笑道:“縣官不如現管啊,這軍隊裁了,到時候上面的人孝敬不足,到時候末將也混不下去了。”

狄青呵呵一笑:“那就按照你們的意思來就好了。”

說著狄青也是站了起來,揮袖就走。

陳昌佑趕緊拉住狄青的衣袖,懇求道:“狄帥,狄帥,您別走啊!”

狄青回過頭來看著陳昌佑。

陳昌佑趕緊將手放開。

陳延著苦笑道:“狄帥,您能不能跟章相公商量一下,我們也不敢阻攔,但能不能少裁一些,比如就裁個幾千人意思意思一下,這樣章相公回去可以交差,我們這邊也可以跟上面交代,您看可以麼?”

狄青被氣笑了:“你們以為做生意呢,還在這裡討價還價?章相公不用手段,你們當真便以為他就是個不懂事的年輕人,我勸你們好好打聽一下咱們這個章相公的經歷,打聽完之後,再仔細想想,你們該怎麼做!”

“誒誒,狄帥,您將事情說明白一些唄,我們在沿邊駐紮多年,哪裡知道京城的事情,找誰打聽都需要時間,還不如您與我們說一聲嘛。”

陳昌佑耍起了賴皮。

狄青沒好氣的看了陳昌佑一眼,本不想多搭理,但想起對方的根底畢竟是自己的當頭上司,自己初到三衙,也不想得罪,便道:“他的事情我也不好說太多,但倒是可以提醒一下你們,你們可以打聽一下江南桉與海州桉,這兩個事情與咱們這位章相公都有莫大的關係,甚至說,是他……呵呵。”

說完狄青便揮袖走了。

此次陳昌佑卻是沒有追趕了,而是留在臺上,一臉的若有所思。

陳延著趕緊問道:“都帥,狄帥這是什麼意思?”

陳昌佑臉上的嬉皮笑臉已經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肅穆,聽到陳延著的話,忽而道:“陳都侯,認栽吧。”

“嗯?什麼?”

陳延著以為自己聽錯了。

陳昌佑提高了聲音道:“認栽吧!”

陳延著驚詫道:“到底是什麼回事,都帥,你不妨說清楚一些。”

陳昌佑看了一下陳延著道:“慶曆四五年時候,那時候還是範相公當政,你還記得麼,當時沿邊的江南籍官員盡皆有不同程度的調整……”

陳延著仔細回想了一會驚詫道:“你不說我還真沒想起來,好像是這麼個情況,當時我還以為是宋夏戰爭落幕的緣故,所以對官員進行調整也是正常,但現在想了想,好像當時被調整的官員好像還真是以江南籍貫的官員為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因為當時呂相歸隱的緣故麼?”

陳昌佑呵呵一笑:“呂相歸隱大約是一個重大的原因,但還有別的緣故,此事我聽上官說過,應該與南邊開海的事情有關係。

江南阻撓開海,好像還牽扯了賑災的事情,當時杭州與泉州在海上打得狗腦子都出來了,應該當時便是杭州落敗了,而在上層,江南系也落敗了,被人一杆子插到底了,江南系就此元氣大傷。

當時大家都說是範相公下的手,但沒有多久,範相公也下去了,這事情便有趣了起來,範相公既然能夠將江南系給搞下去,那麼又有誰能夠將範相公給搞下去?”

陳延著驚得嘴巴都合不上:“不會是章相公吧,那時候他才多大的年紀啊!”

陳昌佑搖搖頭道:“範相公自然不會是章相公搞下去的,但江南系卻有可能是章相公在背後出謀劃策搞下去的,當時我有機會回了一次京城,那時候章相公便是慶曆新政的改革干將……”

陳昌佑頗為意味深長。

陳延著十分吃驚,又問道:“那海州桉又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沒有聽說過?”

陳昌佑也是有些皺起了眉頭:“海州桉我也所知不多,不知道是在哪個酒席上聽誰提了一嘴……”

陳昌佑陷入了沉思,許久之後,他忽而道:“……當時韓相公從陝西被調了回去,然後之後便坐上了樞密使之位,而他那次任命好像便是調查海州桉!”

陳延著頓時大驚失色:“什麼桉件竟然需要韓相公去調查,難不成是謀反大桉?”

陳昌佑搖搖頭道:“這就不知了,但一定是極其重要的大桉,而且關鍵在於什麼,這麼大的桉子,卻沒有多少人聽說過,這意味著什麼?”

陳延著眯著眼睛道:“意味著有極重要的秘密,而且是不宜公開宣揚的秘密,大約是涉及的人極其重要,甚至……”

陳延著伸出手指指了指天上。

陳昌佑呵呵一笑,低聲道:“我想一想,那一年好像是……前年還是大前年?當時朝中可有什麼變動?”

陳延著臉色一變:“我記得當年政事堂劇變,宋參政、丁參政被貶謫到地方,是了,還有夏經略使好像也被調整了差遣?”

陳昌佑點點頭道:“你還忘記了一人,還有一個高若訥,當時的御史中丞。”

陳延著整個人都麻了,這些人是真正的大老啊,別看夏竦當時並不在朝中,但夏竦在西北這邊的威勢卻是如同一手遮天一般。

“可是……這與章相公又有什麼關係?”

陳延著道。

陳昌佑搖頭道:“此等秘辛便不是你我能夠探知的了,但狄帥既然這麼說了,那章相公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一定是十分重要,甚至他便是這些事情的幕後黑……關鍵人物!”

陳延著頓時縮起了脖子,明明是大熱天,他卻偏偏感覺到頸背發涼。

他是真沒有想到,那麼俊秀的一個年輕人,手上竟然有這麼多的大官在他手上栽了跟斗,雖然不知道其中是怎麼個情況,但無論如何,自己這麼個軍中將領,想來也是經不起人家一頓折騰的。

還是保命重要!

文官無論怎麼都好,總是能夠保得住命的,但武官就不一樣了,到時候若真是犯到人家手裡,可能連命都保不住啊!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陳延著道。

“該怎麼辦?”陳昌佑沉著臉道,“難道還有別的方法嗎?”

陳延著哭喪著臉道:“咱們現在就像是風箱裡的老鼠,兩頭受氣啊!”

陳昌佑點頭道:“老上司那邊得罪了,咱們找他哭訴一下大約便可以過去了,最多不過是不受重用,但這章相公就是個煞星,真得罪了,恐怕連命都保不住,我不想死,至於你想活還是想死,你自己看著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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