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意料之外的重逢。

束觀和歐陽海此時的情況就是如此。

歐陽海坐在房間中,翹著二郎腿,搖晃著紅酒杯,另一隻手中夾著一根粗大的雪茄,看去很是悠閒。

束觀沉默了一下,然後視線在這個房間中轉了一圈。

這是一個佈置很簡單的房間,裡面只有一張桌子,桌上放了一瓶開啟的紅酒,一個開啟的雪茄盒,還有一疊厚厚的報紙。

一張椅子,椅子上坐著歐陽海。

歐陽海的身後還有一扇鐵門。

如果不是桌上的那瓶紅酒和那盒雪茄,這個房間的風格像極了束觀前世單位的門衛室。

然後束觀收回了目光,再次看向了歐陽海。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然後他問了歐陽海這麼一句。

歐陽海揚了揚眉,悠然地喝了口紅酒,淡淡地說了一句道:

“為什麼這麼問,我就不可以一直在這裡,是那個隱藏在幕後的黑手。”

束觀笑了起來道:

“那我進來的時候,是不是該恍然大悟般說一句‘怎麼是你’,然後再跟你大打一場?”

說實話,剛才推門看到歐陽海的一瞬間,束觀確實是極度意外的。

但他也從來沒有動過歐陽海其實是那dlh公司一員的念頭。

最簡單的一個理由是,如果歐陽海是一個有著多重身份的雙面間諜的話,那他就不會為了城南巡捕分局的那四十二條人命,輕易地放棄了他的那些“身份”。

事實上,現在歐陽海是一個沒有身份的人了,他放棄了在申城經營了許久的那個“簡言”的身份,也放棄了在那個組織中的身份。

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之外,可能沒人知道歐陽海還活著。

這不是一個雙面間諜的的行為模式。

而且如果歐陽海是雙面間諜的話,這一刻並沒有什麼不要在自己面前暴露身份。

至於更深層次的原因,或許是因為束觀對歐陽海這個人的信任吧。

歐陽海靜靜地看了束觀一會,接著也笑了起來。

“你的智商比我原先估計地要高那麼一點。”

他說了這麼一句話,接著從桌上的雪茄盒中拿起一根雪茄扔給了束觀。

“純正的好貨,他們沒來得及帶走,所以就便宜我了。”

束觀接過雪茄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一股濃郁的堅果味夾雜著淡淡地香味,順滑無比地從喉嚨間流淌而下,讓體內的每一寸神經似乎都興奮了起來。

歐陽海沒有說謊,這確實是難得的好貨。

“我比你早二十分鐘進來。”

然後歐陽海又這麼說了一句。

“這裡跟你在調查的那輛坦克有關係?”

束觀的神情變得嚴肅了一些,凝聲問道。

“是的,我先是從那艘貨船著手,從那艘貨船登記的船主身上,找到了一家貿易公司,那家貿易公司是專門從事從西大陸販運各種軍火到大華還有旭日國的,另外會將一些礦產之類的東西運回西大陸。”

“我到那家貿易公司上了一個月的班,然後發現那家公司在申城的負責人,每隔幾天都會來這家西裝店買西裝。”

“那是一個平常並不怎麼在意裝著的男人,對於他來說,這種買衣服的頻率實在太高了一些,最重要的是我幾乎從來沒見過他穿西裝,所以我開始注意到了這家西裝店。”

“你查過那個人來這裡的真正目的嗎?”

“當然,我用了一種很隱秘的方法,不會讓他察覺到我在查他,那個公司的負責人,每次來這裡都會帶走一張清單。”

“那張清單上列著一些物品名稱,然後那家貿易公司就會開始從西大陸採購這些物品,那些物品很多都是製造各種武器的材料,比如槍械,比如……坦克。”

“於是我知道,那家貿易公司不是重點,這家西裝店才是。”

“然後我離開了那家貿易公司,離開之前製造了一點意外,讓那個負責人死掉了,只要是為了徹底搜一下他的魂魄。”

“可惜並沒有得到得到太多有用的資訊,他甚至都不知道那天晚上他們那條貨船上有一輛坦克。”

“我唯一的收穫,就是得到了glh公司這樣一個名稱……你知道這家公司?”

歐陽海注意到了束觀此時臉上的神情,不禁這麼問了一句。

“我知道,不過你先說完,我再說。”

束觀點了點頭道。

“……你當然應該知道,否則不會找到這裡來……”

歐陽海喃喃自語了一句,然後繼續講述。

“從那之後,我就專門開始監視這家西裝鋪。”

“有什麼其他發現嗎?”

“……很多。”

“我發現申城巡捕廳的一位副廳長也是這家店的常客,呵呵,他每個月會來這家店一趟,買幾件西裝,順便再拿走一張十萬銀元的支票。”

“我還看見一個元嬰境的西大陸修行者,出入過這裡三次。”

“眾所周知,西大陸在申城的元嬰境修行者只有兩位,而且都已經被你殺了。”

“但是現在看來,很可能還有一些我們原先不知道的西大陸強者,暗中躲在申城。”

“最後,偶爾有一些人會把一些很奇怪的東西送到這家西裝店裡來,等會你就會看到其中一部分。”

“我一直沒有動手,因為我覺得如果繼續等下去,應該可以發現一些更有價值的東西,可惜今天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今天那個老頭來鬧事的時候,我想著他們應該有辦法解決,沒想到後來杜文強帶著手下來了,於是我先一步進入了這裡,那時候這裡的人已經開始撤離了。”

“你和他們碰面了?”

“和其中的一個,也就是經常出現在這裡的那個西大陸元嬰修行者,等我殺了他之後,其他人都已經離開了。”

“我和你沒法比,做不到殺元嬰如殺狗。”

“好了,我說完了,說說你是怎麼會來這裡的吧。”

於是束觀從幾年前荊城的那個半妖開始講起,足足講了半個小時,才將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的前因後果講完。

束觀講的很仔細,特別是在一些細節上,他會很詳細地描述,比如在富華倉庫地下發現的秘密基地,他就用了大量的時間回憶講述。

因為他知道歐陽海需要這些細節。

同時,他也需要歐陽海的意見。

此時此刻,能夠在這裡重逢歐陽海,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

歐陽海聽完了之後,一直沒有說話,他用一種異常認真思索的表情坐在那裡,一動都沒有動,甚至連手中的雪茄熄滅了也沒有注意到。

這副模樣讓束觀想起了他前世某個很著名的雕塑。

又是過了十幾分鍾,歐陽海站了起來。

“跟我來。”

他如此對束觀說了一句,然後轉身推開了身後的鐵門。

鐵門之後,躺著一具屍體。

那是一名長著絡腮鬍的白人男子,他的胸口有一個血洞,額頭上也有一個血洞。

“他額頭上那個血洞不是我弄出來的,而是殺死他的時候,他自己腦袋就開了花,沒有給我拷問他元嬰的機會。”

歐陽海隨意地解釋了一句,跨過了那具屍體。

束觀卻是蹲下了身子,從那具屍體上扯下了一根頭髮,放在了手掌心上看了一眼。

“怎麼樣?”

歐陽海回頭問了一句。

“他的天機已經被全部斬斷了。”

束觀搖了搖頭,站了起來,眼神中有些震訝之色。

“不是被遮掩,而是被徹底斬斷。”

他又如此說了一句。

剛才用一掌經看到的東西,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一種景象。

這這具屍體之上,他沒有看到天機,但和以前那種天機被遮蔽的隱約模糊的景象有些不同。

事實上,當然從澹臺玉手中獲得另一冊一掌經殘篇之後,他如今的一掌經已經是完整體了,很少有修行者能夠遮蔽一掌經的推算。

但是這個白人修行者身上的情況有些不一樣,他的天機其實是展露的了,只不過那些畫面像是被利刃切割過一般,被斬得支離破碎。

這是束觀以前從來沒遇到過的掩飾天機的方法。

“正常,他既然留下來斷後了,總已經做好了無法被繼續追查的準備。”

歐陽海淡淡地說了一句,繼續往前方走著。

鐵門之後是一條十來米長的斜斜向下的通道,通道的對面同樣是一扇鐵門。

剛才束觀的猜測沒有錯,進來的那個房間確實應該是一個門衛室,只不過守在這裡的是一個元嬰大能。

歐陽海推開了第二扇鐵門,回頭示意束觀跟他進去。

束觀往前走了幾步,只見鐵門之後,是一個寬闊的大廳,大廳四周有一扇扇房門,很多房門此時都敞開著,房間裡面頗為狼藉,櫃子椅子倒了一地,看的出來原先的人離開這裡是走得極為倉促。

站在這個深入地下的大廳中,卻沒有任何氣悶之感,想來必然有著極為完扇的通風系統。

束觀的目光先是在大廳中轉了一圈,發現這個大廳中擺放著許多奇奇怪怪的儀器,他無法分辨出那些看去和這個時代有些格格不入的儀器是幹什麼用的。

而且那些儀器看去相當地精密而且先進,束觀甚至有一種錯覺,此時他就像是站在一個他穿越來的那個世界那個時代的一個實驗室中。

或許沒有那麼先進,但是這個大廳中所有的一切展現出來的科技感,卻絕對是遠超他如今這個時代科技發展的水準。

這種認知,讓束觀在這一刻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瀾,比剛才他發現的那種特殊的斬斷天機的方式要更加的震撼。

“我在旭日國留學的時候,學得就是理工機械,但是這裡的很多儀器,我根本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看來這些東西都是從西大陸運過來的。”

這個時候,歐陽海喃喃地說了這麼一句。

看得出來他第一次走進這個大廳的時候,必然也受到過極大的震撼。

此時他眼神中依然殘留著震撼之色。

但是因為和束觀擁有超越時代的眼光不同,所以他被震撼的程度依然無法和束觀相比。

“這裡,這裡……”

束觀轉首看著他,臉色有些蒼白,一時間卻不知該如何跟歐陽海解釋,這些意味著什麼事情。

如果西大陸的科技水準已經發展到這種程度的話,那麼這個世界的格局根本不應該是現在這個樣子的。

如果剔除修行者的影響,這個世界應該完全徹底地掌控在西大陸的手中了。

“除了這些帶不走的東西,對了,還有紅酒雪茄之外,我剛才已經搜查過了,幾乎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留下。”

歐陽海遺憾地嘆了口氣。

束觀深深吸了口氣,暫時壓制了一下翻騰地情緒,接著快步朝那些儀器走了過去。

因為他發現,自己可能可以認出我中幾臺儀器的用處,他要過去仔細看一下。

比如說其中一臺怎麼看去都像是射線斷層攝像機,也就是他前世俗稱ct機的東西。

這種技術按照他原先對這個時代科技水準,絕對要再過幾十年才會出現。

只是就在他快步朝那邊走了幾步之後,卻又突然停下了腳步,然後扭頭朝側方看了一眼,眼中露出了一絲狐疑之色。

因為他側方有一個門口開啟的房間,那個房間中的佈置,卻又充滿了西大陸中世紀的風格,房間裡面放滿了一個個鐵架,鐵架上擺滿了各種大大小小的瓶罐試管,牆壁上點著造型古老的壁燈,此時壁燈中還搖曳著明滅不定的淡紅色的火苗。

這幕景象束觀覺得有些熟悉。

他停步回憶了一下,很快就想起自己為什麼會對那個房間有這種熟悉感了。

那就是當初他用完整版的一掌經,推算過毒死張虎山的那瓶毒藥,在展露的天機中,他看到得就是這樣一個房間,除了此時沒有那個穿著白大褂的瘦高白人男子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幾乎是一模一樣。

束觀的心中升起了一絲明悟。

那瓶毒死張虎山的毒藥,恐怕就是在這個地方被煉製出來的。

不過束觀並沒有轉身朝那個房間走去。

他依然現在走到了那臺很像ct機的儀器之前。

然後他確認了這應該就是一臺ct機,雖然樣子和他前世的ct機有些差異,但這種詫異不足以讓束觀辨認錯誤。

這個發現讓束觀茫然了那麼幾秒的時間。

一臺ct機?

在ct機剛誕生的那個時代,要製造出一臺ct機,可以說是集合當時那個時代最尖端最前沿的科技,比如說,你起碼要有一臺電腦,否則根本無法透過掃描成像。

可是如今這個時代,又哪來的電腦?

“你好像知道這東西是什麼?”

這時候,歐陽海走到束觀的身邊,看了看束觀的臉色,有些古怪地問了這麼一句。

束觀苦澀地搖了搖頭。

他不知該怎麼跟歐陽海解釋,而且以他前世文科生的知識架構,也無法用精確的語言解釋製造這臺ct機所需要的那些技術,對這個時代意味著什麼。

而這個時候,束觀突然發現這臺ct機的下方,貼著一張小標籤。

他蹲了下來,看了看那張膠紙小標籤。

上面寫的字都是因吉麗文。

如果翻譯成大華語,這張小標籤的上記載的內容應該是這樣的:

編號:c-162

所在地:申城三號實驗基地

基地等級:第四級(必要時可放棄)

標註:非關鍵裝置

於是束觀的臉色變得更蒼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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