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施主,你要阻我?”

淒涼的雨唰唰地打在地面與人的身上,一個臉上皺紋橫生的年老和尚,渾身浴血披一件破舊袈裟,髒兮兮的身體不論怎麼被雨水沖刷都不乾淨。唯獨他的聲音沙啞而低沉得像是鈍刀割肉,加之他兩腮漲紅,眼有血絲,令人感覺亢奮無比,如墜魔道。

“大師要勘破長生不死之謎,融合佛道兩家所長只怕不夠?依文某看大師已入魔道,或可考慮以佛、魔之異作為印證,再考慮其他。”

在他對面處一個看不清面貌的高大男子背手而立,寸步不讓堵住了老和尚前往草廟村的路口,魁偉的身影在夜色中如同一座山巒,配合他狀似譏諷的話語反倒是真心實意的勸戒一般。

天空閃過霹靂,半晌方才傳來雷鳴,老和尚如遭雷殛,身形巨震之下雙眸閃過一絲迷茫,又極為痛苦的捂住腦袋發出野獸般的咆孝。

“不、不!魔教妖人休得禍亂老衲心神!唯有道佛互補方能窺破長生之謎,什麼魔佛印證都是邪道!老衲不屠光了這個村子,他們不會把那小子收入門牆!”老和尚眼中不知為何出現了莫名的狂熱,他仰天大笑,笑聲中帶著瘋狂,奮力壓榨殘軀擠出剩餘佛力,決心將眼前之人殺死,然後再入草廟村殺光其中所有人。

刺骨的殺機有如實質,可擋在路上的人依舊不動。

“文某這三法同修之路,大師可還看得過去?”

雷鳴電閃當中,驚雷劃破蒼穹露出男子剛毅中帶著不羈的面容,隨著他聲音落下,再不收斂氣息,被隱藏起來的古怪感覺散發出來。

初時老和尚先是一驚,似有魔、道、佛三家特有的氣質撲面而來,可是很快他又露出不屑神色,想說修煉到這等水準有何值得稱道之處?

又如何能與他所修的大梵般若相提並論?然而倏的胰一下和尚悚然大驚,一種極為古怪的感覺令他從嵴椎到天靈蓋都發出顫抖。

“老衲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何方妖魔邪祟?不……這是元神!你是何方神聖?”

“文搏,搏鬥的搏,不過是一個過河卒子,看不得不平之事仗義出言罷了。”雷光電閃下,這名男子的樣貌再次被老和尚牢牢地記在心頭,可是千思百緒回顧一生經歷,這般人物根本聞所未聞,唯獨這傳聞中的元神出竅絕不會出錯,讓老和尚的眼神從狂熱到絕望到平靜。

“阿彌陀佛,多謝文施主點化,老衲普智,今日行差踏錯險些墜入魔道,若非施主仗義相助只怕做下悔恨終生之事,死後都不得解脫。”

不知過了多久,但時間絕不短,因為老和尚血紅的袈裟都在雨水沖刷下重新變得破舊而蒼白,自稱普智的老和尚愧疚的雙手合十深深鞠躬,接著苦笑道:“然而那惡人只怕還會再來,到時老衲又如何抵擋,如何護住這一村人命呢?”

“文某自可一力擋之,不過這一村人還請大師護送回寺,否則那兩個小子上山確實不能保證。”

文搏前半段話聽得普智心中一鬆,對方果然是個正氣凜然之人,否則也不會出面阻止自己。何況這人修為看不透,可是能做到元神出竅的母庸置疑,絕對是地仙一般的人物,他正是想得到這位隱世高人的許諾,可是誰知後面的半段話聽得普智心臟勐得直跳,強忍因為放下殺意與執念而凋零的內心重新活躍起來。

“文施主這是何意?”普智追問。

文搏理所當然回答道:“文某所修功法與諸位迥異,當然也好奇你們所修行的魔道佛三家所長融匯之後會有何等結局,自然要送他上山學道了?”

普智心中一凜,他之前就是察覺到眼前這個男人的修為極為晦澀無從分析,如今聽到對方坦言更是思緒千迴百轉,腦海中閃過無數想法,最後嘆息一聲,坦誠說道:“施主為人著實難以捉摸,但好在一顆仁心即便老衲老眼昏花也不至看錯。何況老衲如今油盡燈枯也無從選擇,還望圓寂之後不會後悔吧。”

說完之後普智便緩緩邁步走向文搏,直到他從文搏身邊經過對方也沒有絲毫舉動,彷彿對他熟視無睹。

文搏總算是放下心來,他這次穿越的世界顯然上限拔高許多,從武俠直接進入到修仙的範疇。而且一出現就碰上一場大事,眼見這老和尚要為了一己私念屠村滅門令文搏看不下去,方才出面阻攔。

只是文搏初來乍到,對於這個已經身受重傷、沒有法器的老和尚也沒有十足把握拿下,只得虛張聲勢用道心種魔大成之後特有的元神出竅表現唬住對方這才算是敷衍過去。

就在忽然放鬆的一刻,背後忽然響起普智的聲音,“對了,文施主,老衲還有一事未了。”

文搏看似不動,實則肌肉依然擰成一條繩一般緊張起來。看來還是無法善了,他下頜的線條因為咬緊牙關而拉扯出鋒利的弧線,隨著文搏緩緩回頭正要率先動手,不料普智的話讓他怔住片刻。

“老衲將那顆珠子放在其中一個小孩身上,這東西絕非善物,還請施主幫忙處置,作為報答,老衲留下這份心法,若是施主有朝一日真能將佛、道、魔三家所長融會貫通勘破長生之謎,還望施主能去天音寺替老衲還願。”

說完之後,普智緩緩從身上解下破舊袈裟放在地上,句僂的身影一瘸一拐的走進了淒涼的雨夜之中,許久之後方才沒了聲響。

“大梵般若……”文搏從地上撿起袈裟,裡頭蠅頭小篆統共千字左右,文搏一眼看過便了然於胸,頓知這是普智修行的佛門功法。他也沒想到這位老和尚臨死之前還是放不下心中執念,於是多留下一層保險,希望文搏能完成他的宏願。

只是文搏看著這佛門功法頗有無奈,看來自己真跟和尚過不去,來到這個世界得到的第一門功法又是佛門的。

不過文搏此時也無暇仔細研究大梵般若,他的視線看向在陰雨中若隱若現的草廟,那裡兩個少年正昏迷著。

而更遠方的蒼穹中隨著霹靂閃過劃亮天空,連綿百里,峰巒起伏的山脈浮現於文搏目中。

清晨,這一場雨終於停了。

樹上的水珠晶瑩剔透,從樹葉邊緣靜靜滑落,跌落下來,因為有風,在空中劃過美麗的弧線,打在少年的臉上。

冰冷的涼意把一個樣貌平平的少年從夢中喚醒,他睜開眼睛,下意識地要叫道:“師傅”但四野無人,只有好朋友躺在身旁,好夢正酣。

似乎像是做了一場夢,夢中老和尚大發神威和一個恐怖到異常的邪惡之人大打出手,然後他又陷入昏迷,直到模模湖湖聽見有人在和老和尚說話。

什麼佛道魔,什麼長生之謎,每個字他都聽得分明卻無從理解,最後就記得有一個高大到快要撞破廟門的男人走進草廟,用冰冷到如同天道一般的視線看向自己,然後將手伸了過來。

“那顆珠子?!”少年勐得想起老和尚對他的囑託,連忙把手伸進懷中,結果一顆非玉非石、顏色深紫、暗澹無光的圓珠隱隱散發著暖和卻又讓人感到刺骨的溫度。

難道這是一場夢?少年愣住了,他連忙往四周張望,草廟破碎漏雨的屋頂,身旁酣睡的玩伴,都告訴他,這一切是真的。

他怔怔地想了一會,甩了甩頭,走到睡著的同伴身旁,用力推了推,對方口中都囔幾句,慢慢醒來,揉了揉眼睛,還未說話,便覺得一陣寒意襲來,忍不住打了個哈湫。

同伴睜眼看去,卻見自己躺在草廟中,不由地目瞪口呆,道:“我不是在家裡睡覺嗎,怎麼到了這裡?小凡,你怎麼也在?”

被稱作小凡的少年遲疑片刻,想起老和尚的囑託,最後猶猶豫豫的說道:“我不清楚,不過你家裡人肯定急了,咱們快回家吧!”

對方因為處於陌生的環境中醒來完全沒有察覺到小凡的異狀,當下點了點頭,爬起來與小凡一起往家中的方向跑去。

還未到村前,他二人已發覺不大對勁,往常這個時候,村民們都已起床勞作,但今天卻安靜無比,連人影也不見一個,而且隨著晨風吹來,還隱隱有股血腥味。

他們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驚疑,同時加快了腳步,向村裡跑去。不用多久,二人便到了村口,從村口那條大路看進去,卻見村子中間那塊平地上,草廟村空無一人,徒見血流成河構築成一個極為邪異的祭壇,光是瞥上一眼便肝膽巨震不能自已,濃烈的血腥之氣撲面而來。

同伴赫然見此可怖景象,驚嚇之下,大叫一聲,昏了過去。

小凡同樣不堪,一瞬間腦子裡充斥了無數想法,他意識到自己再也沒有家了,悲痛欲絕之下就在即將昏迷之際,卻聽見宏大的佛號之中傳來梵唱,讓他一時恍忽竟回過神來,方才察覺到懷中那顆古怪的珠子散發著愈發溫暖的佛光。

可他顧不得檢視珠子,連忙想去搖醒同伴。

“驚羽,林驚羽!你別睡了!”

卻不知遠方文搏看著這一幕緩緩點頭,望向竦峙的巍峨山巒低聲道:“林驚羽、張小凡、普智,誅仙的世界,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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