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中流作為船上最高軍銜的將領,如此憋屈也是無可奈何。

他自認為對於航海行船之事已經是爐火純青,然而面對文搏之時,他所謂的經驗、才學就像孩童在牙牙學語。

牟中流看過文搏的艦船設計圖後,默默地將自己的圖紙點燃燒燬,那樣粗劣的設計在新船的光輝下放在一起都是褻瀆。

哪怕文搏的來歷他盡力調查都一無所獲,可是文搏表現出的能力讓牟中流完全無法割捨。所以最終牟中流還是沒有因為文搏的疑點而放棄,因為他所求甚大,並且心腸如鐵。

他們這次的旅途本就是極為機密的秘差,回程之時,還能剩下幾人都難說。而且帶上的人來歷本就複雜,多一個文搏,牟中流自認能夠壓制。

所以到了最後,新的旗艦從圖紙到具體施工全都在文搏的監督下完成,幾乎是憑著他一己之力推動了這一艘新式戰艦的竣工。

效果也非常讓人滿意,駕駛著這樣的大船出海,牟中流平白覺得多出五成把握,去完成這一趟九死一生的旅途——這次遠航是要測繪南方的海圖作為藉口,實際上是要去南方的深海中尋找一座隱藏在迷霧中的大島。

這座島中有著驚人的財富,暗中與陸上的商會做著見不得人的生意。此事被當朝聖上得知,便成了一塊心病,而牟中流就是要去解決聖上的擔憂。

要去尋找一塊未曾被記錄在桉的島嶼,以牟中流的自負也不敢說一定能成,他的航海本來在文搏面前太過粗淺。領航之事同樣依賴文搏,誰叫文搏能率領艦隊遠渡重洋發現新大陸,光是航海經驗就能讓牟中流望塵莫及。

就連火炮的建造文搏也出了力,本來投射石彈的小口徑艦炮在文搏督造下改換成了裝填二十斤重鐵炮彈的大口徑艦炮,炮兵操典也在文搏的監督下完成。

可以說這艘船從頭到腳都充滿了文搏個人風格,吸取大航海時代風帆戰艦的大成之作的經驗,建造出了這艘配備先進了炮火與建船工藝完美結合的海戰怪獸。

正是因為以上種種原因,牟中流即使是西瀛海府的將軍,也得尊重文搏的身份,沒有文搏,這艘船出海了要是出什麼問題,他們連返航只怕都成問題。

牟中流費足了功夫,文搏想要什麼都給他尋來,酒色財氣的誘惑他使了個遍,最後發現文搏幾乎沒有特別的愛好。牟中流愈發小心,看似什麼都不感興趣,那意味著他想要的東西牟中流根本給不起。

但是到了這一步,此次出行已經離不開文搏了,直到臨行前,文搏才給出了自己的條件。

河絡的一種過時的重灌鼠騎兵整體鎧甲鍛造技術。

剛說出要求的時候,牟中流先是心中一鬆,對方有所求那就能拿捏。可是當他去桉牘庫中翻閱浩如星海的資料時,看到相關旁證卻不由得一驚。

“鐵浮屠整鍛鎧最初起源於河絡的重灌鼠騎兵整體鎧甲鍛造技術。”

文搏要的哪是什麼鼠騎兵鎧甲鍛造技術,分明就是想要以此復現出鐵浮屠的戰甲!

其中干係重大,鐵浮屠是北陸蠻族最強大的重灌騎兵,牟中流就算身負重任也拿不到鐵浮屠的製造圖紙和技術。而且文搏的要求讓他遐想連篇,一個身份不明的男人居然需要這玩意兒……

他一定是蠻族的探子!牟中流覺得自己發現了真相,自從上一任北陸大君去世後,鐵浮屠聽說也逐漸凋零,極有可能是鎧甲鍛造技術失傳了,所以派出一個博學多才的間諜想從鼠騎兵的技術中復現鐵浮屠。

於是牟中流把推測立刻上疏帝都,結果卻讓他摸不著頭腦。

敬德帝親自下令,將裝了一馬車的鼠騎兵鎧甲鍛造資料從中州送到了宛州邊陲的西瀛海府,讓他好好籠絡文搏。

無奈之下的牟中流徹夜未眠分析聖意,察覺到對方的身份可能被皇帝看重,估摸著想在北陸攪風攪雨,一報當年敬德帝初登基時架著驢車跟北陸大君賽馬之仇。

最終,文搏成了出海之旅無可改變的核心人物,牟中流不得不對其尊重有加,既是對方的能力讓他沒法置喙,還因為這人跟皇帝今後的計劃有了關聯。

好在文搏待人接物一向隨和,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十分得人心。

可是向來和善的文搏今天卻表現得咄咄逼人,對於牟中流以為的細枝末節絲毫不肯退讓,硬逼著他將底艙結構改回原型。

若是尋常事情,牟中流自然要從善如流,可是現在底艙放了許多不可示人的東西,住著不能見天日的人。

這如何讓牟中流答應文搏的要求,只得擋在底艙門前,既沒法清楚,也不能退讓。

“文先生,底艙涉及軍中機密,關係重大,委實無奈方才改建了些許,我可以向您保證,絕不會影響到這艘鉅艦的安危,或許在某些時刻,還能發揮別樣的用處。”牟中流握著腰間佩刀,誠懇卻又寸步不讓的擋在前頭。

文搏吸了吸鼻子,平日裡溫和的臉龐染上冷漠。

“密閉艙壞了,這艘船的安全性下降大半,你這是拿全船人的性命開玩笑。”文搏話語很平靜,卻爭鋒相對,讓下了船艙進來的鄭三炮暗暗叫苦,怎麼碰到這位爺和牟將軍頂牛?

不管誰勝誰負,只怕回過頭來都要拿他這個目擊者出氣。

鄭三炮正想著悄悄離去,卻發現商博良堵在他後頭,握緊了腰間長刀。

“喂!小商別發呆了,快走!”鄭三炮氣急,怎麼沒看出商博良這小子沒點眼力見呢?這時候還不走,等著殃及池魚嗎?

“噓,有人來了。”商博良像是被文搏傳染,臉上滿是冰霜,皺緊的眉頭讓他看上去褪去了平日的和善,換上一身堅固的甲胃一般冰冷。

鄭三炮一愣,正想問誰來了,卻聽見前頭傳來彷彿毒蛇蜿蜒的悉索之聲,讓他背後汗毛倒豎。

“你的氣味,我在甲板上就聞到了!”一聲斷喝,勐然驚醒船艙中眾人神魂,伴隨而來的是刀劍輕吟之聲。

一名全身隱藏在黑衣之下的刺客自己也沒料到完美的匿蹤技巧被人看破,伴隨著文搏的吼聲,他強壯如鐵的臂膀擊出,直朝身後撞去。

“不要!”牟中流童孔勐縮,他沒想到文搏如此敏銳,正要衝到兩人之間阻止一場廝殺,可雙方在彼此氣勢逼迫下已然出手。

一張詭異的大網從文搏後側上方張開,黑色的寬袍大袖之下,刀、劍、叉、鉤、鉞、鐮,這些武器碰撞著叮噹作響。

並非他覷見了最完美的時機,而是文搏的狀似隨意的一拳將他從陰影之中揪了出來。

不過這並不重要,對於黑衣刺客而言,最頂尖的殺手,在狹窄的空間裡,即使後發亦能先至,制服一個不懂禮數的年輕人,給他一些深刻的教訓,自然就不會再來打攪他的安睡。

刺客在空中陡然旋轉起來。隨著他的旋轉,一身黑衣就像夜梟的翎羽,抖散出無盡的黑夜。

黑夜的烏雲之中金鐵嗡鳴聲起,六柄獨特的武器寒光畢現,從種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揮斬而出,彼此碰撞激盪。

如同夜梟翎羽一般的黑衣遮蓋致命的鋒刃撲向文搏後腦,無人能看清這些武器的軌跡,刃光密集得就像狂舞的毒蛇!

“天羅!”商博良低聲道出對方身份,就是話語中的那份驚詫,連鄭三炮這個老粗都能聽出。

天羅是一個以家族和師承關係維繫的組織,他們深諳亂世的法則,將自己深深藏在黑暗中,對內親如兄弟,對外殘酷無情。

靠著冰冷的刀刃與狠厲的作風為自己開創出一條在亂世生存的道路。以殘酷而嚴絲合縫的刺殺為表,天羅秉承著低調的姿態,參與了九州幾乎每一個時代的變遷。

在眾人眼中,天羅就是刺殺之道的代名詞。

“什麼玩意?你這時候餓了?”唯獨粗俗的鄭三炮完全無法理解商博良面對廝殺還能震驚的報菜名。

來不及反駁鄭三炮的胡言亂語,商博良已然拔刀出鞘,他跟牟中流一樣都想制止這一場無謂的爭鬥,雙方不過口角爭端,何必付諸鮮血?

然而有人比他們更快,更勁!

“轟!”一隻堅實如鐵的拳頭迎著蛛網般的六把鋪開兵刃而去,輕易地撞碎了旋轉的黑雲,一把扼住黑衣刺客的脖子。

接著無情的將其摔打在地,將穩固的船艙撞出一陣顫慄。

“出海航船哪容得疏忽?牟將軍,推遲起錨吧,把底艙隔板用鐵板加固密封,還有這人不愛乾淨,渾身臭味……”文搏漠然的將黑衣刺客如同死蛇一樣踩在腳底,對方劇烈的扭動掙扎卻無論如何無法擺脫身上那隻大腳。

牟中流在陰涼地船艙裡滿頭大汗。

太快了,天羅刺客的絕世兵刃“往世蓮華”已經是一等一的迅捷,可是竟然有人拳頭更快。

快到牟中流壓根沒看清文搏怎麼用拳頭破開了“往世蓮華”的六柄兵刃,然後將素來以靈活著稱的天羅刺客抓住摜倒——輕鬆到像是用快子夾出菜餚裡的頭髮絲一樣,精準而閒適。

現在牟中流心中只有後悔,文搏這樣恐怖的男人,真的是他能夠壓服的嗎?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們出海的計劃已經無從更改,牟中流的悔恨也不言自明瞭。

但是此時他還得壓制住對未來的擔憂,先把這名黑衣刺客保住再說,隨著文搏腳下用力,骨骼承受重壓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在寂靜的船艙中讓後面的鄭三炮都忍不住捂上耳朵低聲勸慰:“文大副,別在這殺了他,新船,不吉利……”

牟中流本來還想誇鄭三炮懂事了,結果話從鄭三炮嘴裡出來差點兒沒把他氣得夠嗆。

可這會兒顧不得指責鄭三炮,牟中流趕忙幫腔:“文……文大副,有話好說,此人是我軍中午作,身上氣味有些難聞沒辦法,是我管束不力沒有跟他說明您的身份。”

文搏古怪的看向他們,“我何時說過要殺他?這人身上味道太大了,我在甲板上吃飯都嫌沖鼻子,我這人最看重的就是吃飯,不管是誰打擾我吃飯都讓我很生氣,所以才循著氣味找了下來,恰好又發現你們改動底艙。牟將軍,你也太高看我了,我是那樣嗜殺之人嗎?勞煩您帶他去衝個澡,三天後啟程的時候,我希望看到密封完整的底艙,和沒有臭味的影流號!”

說完,文搏一腳把黑衣午作踢起,“砰”的一身撞進牟中流懷中。

接著文搏頭也不回的走向甲板的艙門,還好整以暇的跟商博良點頭示意。

垂下手臂握著影月的商博良好似還在夢中,直到身後鄭三炮拉他方才回過神來。

鄭三炮也不知道是跟商博良解釋,還是自己感慨,低聲說道:“就是這位爺,造船造炮一手抓,人本事大脾氣也大,你看沒洗澡就被抓著差點打死了。看來我也得去搓一下澡。”

鄭三炮還聞了聞胳肢窩,心有餘季的看向黑衣之下的午作,滿是同情。

牟中流捏緊了拳頭,既有劫後餘生的喜悅,也有對此行的擔憂。

文搏這哪是強調的個人衛生?哪是說什麼吃飯被打擾?

分明就是尋個由頭拿他親信立威,可牟中流已經別無選擇,武力、知識全都得仰人鼻息,這船長,只怕當得很沒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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