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中,公堂上,縣令謝渙之高坐案後,側面陪坐著一個目光陰鷙的錦衣陌生人。

建陽縣衙的縣丞主薄,顧損都認得,看他們的神色與心思,顯然對這個人敬畏有加。

尤其是縣令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左右為難的樣子,彷彿在說:當官難哪,今天這兩個口,哪邊都咬不動啊!

看著縣令的樣子,顧損確認這次的事情果然不簡單。

他望向錦衣人,好奇此人到底是什麼大人物,卻見錦衣人正好望向他。

二人目光相對的霎那,顧損竟感覺心底莫名生出幾分寒意來,令他不禁目光一怯。

顧損不知道這錦衣人到底是什麼人物,但這般犀利的眼神,絕不是普通人。

不瞭解情況,先不和你計較!

如此一想,他目光下移,見堂下立著一眾不良人,中間則立著王家小姐與僕從。

王家小姐花鈿染雲鬢,輕衫透雪肌,美是真美,只是微撅著嘴,看起來不太高興。

那表情,分明在說:這都什麼破事!非得讓我來當眾丟人,氣死!

看著王家小姐臉上頗為不耐煩的神情,顧損確認這只是一個被利用的工具。

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看來這件事對她背後的王家有利,所以才拿出來用掉。

怎麼樣能夠無中生有,也利用利用她?

正思忖間,縣令一拍驚堂木,開了口。

“顧損,前日下午,你可在白羽歌院非禮王玲瓏?”

“稟謝公,我顧家乃是知書識禮之家,豈會行非禮違法之舉,還望謝公明查。”

“王玲瓏,請將當日情形詳細講來,不得隱瞞。”

王玲瓏語帶不甘地細訴當日情形,略去打掉珠釵的細節,直言顧損襲胸,並且有侍女從人為證。

聽完王玲瓏及其侍女從人的講述,謝渙之的目光投向顧損。

“謝公,我有一事想問王小姐。”

得到謝渙之首肯後,顧損將目光投向王玲瓏。

“新唐律規定,若是誣告,罪加一等,王小姐你可要想清楚。”

既然遊方道人的話給他提了個醒,所以上午他私下裡翻閱了新唐律,為的便是能夠在遇到這種情況時不會是個無頭蒼蠅。

“少威脅我,我說得句句是實。”

王玲瓏倨傲地昂起下巴,直視顧損。

“當時王小姐珠釵鎖雲鬢,霓裳束仙姿,令人望之驚豔,我情不自禁揮扇攔下小姐,這中間的細節你可還記得?”

顧損回視王玲瓏,眼神中含著笑意地問道。

王玲瓏聽到稱讚,眼角嘴邊浮出喜色,但當她看到顧損的目光,立刻避了開去,望向堂上側方的王玄意。

王玄意微微向她搖頭示意,她只好不情願地回應道:“不記得。”

還挺聰明,居然不上鉤,這就有點麻煩了,看來今天是在劫難逃。

顧損有些頭疼,這可是非常重要的一個突破口。

“那小姐可記得我是哪隻手襲擊了你?”

“左手!”

王玲瓏帶著看流氓的眼神看著顧損的左手。

“記得很清楚。”顧損笑著讚美後又問道,“我記得收扇時打落了你頭上的珠釵,對吧?”

顧損再次設下陷阱,想讓她落入圈套。

未料,王玲瓏還未開口,她身邊的侍女青眉先說了話。

“你說謊,小姐那天根本沒戴珠釵,哪有打落一事。”

青眉帶著挑釁的目光望向顧損,飛揚的嘴角滿是嘲諷之意。

聽到這話,顧損眼睛都直了。這顛倒黑白的功夫,好熟練啊!

“是嗎?估計是事情過去了幾天你忘了,我還原一下當時的場景。”

顧損說著自腰間抽出摺扇,在王玲瓏面前啪地一聲甩開橫於胸前,同時左眉一挑,壞笑著調戲道:“仙子何處去?”

王玲瓏見狀一凝眉,身形微微後仰,目光盯著顧損。

顧損驚奇地發現,她的眼眸裡流露出的竟不是厭惡,而是挑釁,竟似還帶著幾分欣賞。

“無徒,休得對我家小姐無理。”

青眉當即上前站到王玲瓏身旁,昂著下巴指著顧損厲聲喝道。

聞言,他右嘴角斜抽而起,壞笑著一轉手腕,啪地一聲將摺扇合了起來,順勢在空中一旋。

這一旋,摺扇不偏不倚地掠過王玲瓏的鬢邊,帶落斜插的點翠梅花簪,接著他左手一探,精準地將花簪接在手中。

這個動作發生在瞬息之間,堂上諸人都未及反應,便見顧損用扇子耍完帥,就拿著花簪遞到青眉面前。

“我且問你,若是沒戴珠釵,那我當時還給你家小姐的是什麼?”

顧損目光逼視青眉,帶著強烈的壓迫感大聲問道。

“是,是……”

青眉一時失神,連說了兩個是,便被錦衣人一聲咳嗽嚇得不敢說話。

顧損見此,得意一笑,掃了錦衣人一眼,望向謝渙之。

“謝公,還有在座諸位,相信大家都看到了,無論當時我還的是什麼,請問我一手拿著摺扇,能還掉落頭飾的只有左手,哪還有第三隻手去非禮王小姐呢?”

此話一出,聽聞顧損被抓而趕來圍觀的人們不禁議論紛紛。

謝渙之見狀,一拍驚堂木,讓眾人噤聲,隨後看了一眼王玄意。

“王別駕,您怎麼看?”

聽到謝渙之的話,顧損才知道,原來這錦衣人竟然是州刺史的佐官長史王玄意。長史,又稱別駕從事,出行時都是單獨一輛馬車,所以謝渙之稱其為王別駕。

在閩地,這可是個位高權重的傢伙。

既然此事能讓他親自前來,看來這背後不是建州刺史就是王氏家族,甚至兩者都有份。

若真是如此,那這件事恐怕不會這麼輕易就結束。

顧損正在評判著這件事的可能走向,便聽王玄意的話聲傳來。

“顧損,我且問你,你可曾對王玲瓏出輕浮之語?”

聽到王玄意的話,顧損知道自己的小伎倆廢了,他幾乎看到了鞭子揮過來的場景。

想要不挨鞭子,必須另闢蹊徑。

“王長史,我有異議。您與王小姐都是王家人,依律須避嫌才是。”

“吾既為一州長史,豈能違律,王玲瓏乃是建州王氏,而本官是瑯玡王氏,何來一家之說。”

王玄意大馬金刀地坐著,威勢赫赫,再加上說話中氣十足,直讓人生出無可辯駁之感。

瑯玡王氏,就是劉禹錫那首《烏衣巷》中“舊時王謝堂前燕”中的王氏。

而建州王氏是太原王氏的分支,在安史之亂時遷入閩地,這才有了建州王氏。

但如果非要細糾的話,瑯玡王氏與太原王氏的始祖本是親兄弟,還是頗有淵源的。

顧損並不在乎他們是不是一個家族,他要的只是扯出這個線頭來,畢竟‘沆瀣一氣不須真,只要二人皆姓崔’。

但這個小伎倆顯然也早在對方的算計之中,所以才能依舊那麼老神在在,絲毫不為所動。

及至此時,顧損幾乎已經可以聽到懲罰的小皮鞭揮動的聲響。

“回王長史,我前日確實與王小姐產生了誤會,因此昨日在家反省,特作了詩詞各一首,以表心意,還望呈上。”

刑訴之時,有書吏記錄,此為證物,當會同時記錄,或許以後有用。

“呈上。”

顧損聞言,取出準備好的致歉詩詞,遞與秦綸。

秦綸將摺疊的紙張開啟,交與謝渙之,謝渙之立刻轉呈王玄意。

王玄意接過一看,眉頭微皺,帶著幾分嫌棄地望向顧損。

不知是對顧損這人不屑一顧,還是對顧損的詩詞有所鄙夷。

看著王玄意的表情,顧損心中暗暗冷笑,看來對方並沒猜到他的真正用意。

王玄意看罷,將致歉詩交回謝渙之。

謝渙之接過念道:“歉詩:此時猶悔事當時,誤把玉人作路岐。縱使相逢須刑授,此時猶幸有當時。”

眾人聽謝渙之念罷,一一喃喃複述,發覺這哪裡是什麼致歉詩,分明是首表白詩。

顧損望向王玲瓏,只見她帶著品味詩意的神色,表情微妙。

再看她身邊的婢女青眉,卻是一臉的不平之色,似是在抱怨他把王玲瓏當成了路岐人。

路岐人,是穿州過府的藝人,與娼妓同屬低等的樂籍。

看來,在這個婢女眼中,身份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這時,謝渙之又念起了顧損呈上的另一首詞。

“長相思。”

眾人聽到詞牌名,頓時息了議論之聲,用心聽了起來。

“山一程,水一程,山水之間偶相逢。瞬間盼永恆。”

“風一更,雨一更,風雨撓心夢不能。遍圍伊影聲。”

眾人聞得此詞,一時間議論之聲再起,其中不乏讚譽之聲。

此詞乃是改自清代大才子納蘭性德的《長相思》,果然反響不錯。

顧損暗笑一聲,將目光再次投向王玲瓏,見她臉上浮出小女兒嬌羞之態。

看到這個表情,顧損便知道自己的一番功夫沒有白費,那接下來的事情就可以更有趣了。

這時,王玲瓏望向顧損,見他正含笑望著自己,卻也不懼,反而帶著挑釁一般回視顧損。

“既然寫了這般詩詞,這便是認了輕薄之事?”

謝渙之的話令嘈雜的議論聲頓時消散,整個大堂頓時靜得如同空氣凝固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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