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永利制鹼廠,即便上上下下都馬上要被人給榨乾吃淨。

範旭東仍然不想在自己的朋友面前表露出來,尤其是話題的中心還是他。

此時將原因公佈出去,是打朋友的臉,也是讓他難看。

悄悄把這點負面情緒給隱藏下去,範旭東儘量讓自己的面部線條柔和一些:“制酸好啊,這樣一來化工行業的酸、鹼、鹽基礎全部都給打下來了,後面無論是做什麼,咱們的底氣也都更足了。

不過制酸不比制鹼容易,這方面你有思路嗎?”

程諾把門掩上,走到主席臺上,將黑板前的帷幕拉開,拿起粉筆在上面邊寫邊畫:“其實還是得益於我之前寫的那個公式,在制鹼的同時,也能製造一些其他的東西。”

原本熟悉的化學方程式,此時看著竟有些陌生。

“說說看,我暫時有些湖塗了。”範旭東皺著眉頭,捏著下巴很是不解。

“第一步,就是繼續興建一個合成氨廠。”程諾一邊在黑板上奮筆疾書,一邊解釋道:“咱們現在的制鹼法主要分為兩個過程,第一個過程基本與索爾維制鹼法相同。

即將氨通入飽和食鹽水而成氨鹽水,再通入二氧化碳生成碳酸氧鈉沉澱,經過濾、洗漆得微小晶體。再煅燒製得純鹼產品,其濾液是含有氯化銨和氯化鈉的溶液。

到了第二個過程就有些不同了,從含有氯化銨和氯化鈉的濾液中結晶沉澱出氯化銨晶體。由於氯化銨在常溫下的溶解度比氯化鈉要大。

低溫時的溶解度則比氯化鈉小,而且氯化銨在氯化鈉的濃溶液裡的溶解度要比在水裡的溶解度小得多,所以在低溫條件下,向濾液中加入細粉狀的氯化鈉,並通入氨氣,可以使氯化銨單獨結晶沉澱析出。

經過濾、洗漆和乾燥即得到氯化銨產品,此時濾出氯化銨沉澱後所得的濾液,已基本上被氯化鈉飽和,可回收迴圈使用……”

不說還好,說完範旭東更湖塗了:“慢著慢著,除了鹽,你的這些原材料都從哪兒來?就算是再回收利用,他的份額也不會少到哪裡去吧?”

問題問完,程諾的板書也也寫得差不多了,拍拍手上的粉塵,他笑道:“所以咱們下一步就先造個合成氨廠咯,透過合成氨中產生的二氧化碳和氨氣來製造碳酸氫鈉。

過濾出重鹼後的母液再用結晶方法析氯化銨後迴圈使用,這樣氯化鈉的利用率提高了,副產物氯化氨是一種化肥,而不是用處不大的氯化鈣。”

範旭東看著滿滿一黑板的化學公式,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說,如果實際過程中,咱們真的能按照你的步驟來,不僅能提高食鹽利用率,縮短了生產流程,還減少了對環境的汙染,降低了純鹼的成本?”

程諾打了個響指:“對,就是這麼個意思,眼下咱們的化學肥料都需要從外國進口硫酸錏,成本高不說,還不一定能買得到,就算是能買得到用得好,過不了幾年土地就被汙染地種不了地,遠不如氯化銨來的實際。

雖然不宜在酸性土和鹽鹼土上使用,但因為氯既可抑制稻田硝化作用,又有利於水稻莖稈纖維形成,所以用來種植水稻還是極為不錯的。”

通俗點說,就是制鹼與合成氨聯合生產,既產純鹼,又產氯化銨。原料仍是食鹽,但基本上不用石灰石,而需要相應規模的合成氨車間來配套,從而提高了原料的利用率。

消除了廢物的排出,減少了實驗和能量的消耗,並充分利用了合成氨廠所排放的二氧化碳,變廢為寶,節省了石灰石的消耗,一石多鳥。

範旭東越想越覺得可行,當即拍掌叫好:“好,我看相當可行啊,眼下國內肥料市場上,基本上也是洋貨一家獨大,我早就對他們不爽了。”

自古以來,種地雖然看著很簡單,有手就行,但如何能做到豐收,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即使在程諾所在的這個時代,農民的費用除了生活費和租稅之外,生產中最重要的便是肥料,據中國銀行報告,肥料佔農民全部支出的五分之一,肥料市場可謂相當龐大,而然這一市場越來越多地被化學肥料分割。

哪怕此時物價上漲,一斤硫酸銨的價格等於兩斤稻穀的價錢,但至少能換來增產三斤到四斤的稻穀。

這個簡單的賬,農民還是分得清的。

至於汙染之類的問題,在吃飽肚子面前,顯得無足輕重。

先汙染後治理的老路,誰也跑不掉。

程諾對這種狀況非常感慨:“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糧食的重要性將尤為凸顯,我們制鹼中所製造的氨肥,無論是於己還是於民,都是一件大好事,僅憑藉糞肥,遠遠不夠,這也是我們在制鹼成功之後首先要考慮的事。”

範旭東點頭表示贊同,不過在將前因後果捋了一遍後,突然回過味兒來:“我記得你剛剛過來時,不是要制酸來著?氨氣呈弱鹼性,鬧來鬧去,還是沒走出制鹼的老路啊?而且合成氨跟制鹼相比,那可一點都不簡單吶。”

程諾笑笑:“行啊旭東,還是被你給發現了,因為合成氨就是咱們制酸的關鍵。”

範旭東皺了皺眉頭:“合成氨和制酸還有這麼一層關係?”

程諾將黑板上的化學方程式直接擦掉,範旭東看到後急得直跺腳:“不是,你擦它幹嘛,我這還沒吃透嘞。”

“因為東西已經在腦子裡了,剛剛只不過拿出來再推倒一遍罷了。”程諾笑笑,指著新的方程式說道:“眼下合成氨暫定的方法就是從空氣和水中提取氫氣、氮氣合成氨氣。氨氧化合後生成二氧化氮,再以水吸收得硝酸。

至於鹽酸嘛,咱們眼下最不缺的就是鹽,後面完全可以透過電解法,去製造鹽酸燒鹼,具體操作上容我思量思量,想來問題也不是很大。

最後的硫酸則更簡單了,採用鉛室法就可以解決了,不過具體方面可能比較費事一些,畢竟需要用到二氧化硫和一些催化劑,不過等咱們把化工攤子鋪好之後,這一切都不是問題。”

其實要程諾說起來,這三種主要的酸若是按照他的喜好,而不考慮實際條件的話,肯定是先發展鹽酸。

不為別的,就是因為它是穀氨酸鈉,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味精的主要材料。

此時的日本給味精取名為味之素,正靠著它在全世界賺的盆滿缽滿。

而原材料鹽酸我們國內又造不了,還得從日本購買,4兩銀子才能買到50斤鹽酸,貴得令人咋舌。

經過程諾這一通詳細的安排,未來兩三年內的化工佈局就被他安排得妥妥當當,一切只需要按照計劃進行,便可帶領著國內化工業的革新。

當然,眼下這關得先闖過去再說。

看著充滿自己的程諾,又想想那些背後拖後腿的小股東,範旭東恨不得給每個人都狠狠地來上一腳。

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可紙終歸包不住火,尤其是在程諾正對未來滿懷期待時,範旭東更不敢欺瞞。

猶豫了一下,範旭東咬咬牙,還是準備將剛才那事給說出來:“致遠,其實你來之前我們這兒剛剛……”

程諾哪裡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只不過礙於好友面子,不好直說,而且他早就想好了應對之策,沒必要非得戳破那層窗戶紙,讓彼此尷尬。

“旭東,我記得咱們廠子剛剛成立時,咱們倆和張老坐一起,特意簽訂了一個條約,大致內容的股東身份限制方面,你還記得嗎?”將好友的話打斷,程諾裝作沒事人一樣,直接問向另一個話題。

“你怎麼想起問這個?”範旭東習慣性的問道,可話剛說完,他的眼睛立馬亮了起來。

因為程諾當初為了防止叛徒出賣集體利益,提議在合同補充條款裡額外加了一句,即永利股東,自始至終以中國國籍者為限,若有違背,股份將以原始價格自動退回。

如今這些小股東剛好觸發了這一條約,意味著他們即將竹籃打水一場空。

程諾笑著拍拍好友的肩膀:“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旭東,你要好好打算一下。”

夾在中間的範旭東有些猶豫:“可是有部分股東,都是跟我這麼多年了,眼下突然釜底抽薪,有些太殘忍了。”

程諾嚴肅道:“以後我們面前的敵人只會越來越多,你敢放心把後背交給這些人嗎?”

說完這話,程諾便轉身離開,開始下一個征程。

眼下他與範旭東的關係雖好,但親兄弟之間做生意,難免也會產生嫌隙,何況還是他倆這種非親非故的關係。

如今程諾已經把紙、筆和試卷親手交給他,對方的回答,決定著二人合作的長短。

幸運的是,最後範旭東狠下心來,將這些小股東們全部驅趕出去,只留下程諾、張謇他們三人的股份。

對此程諾明知故問:“旭東,你這壓力不小吧?”

範旭東精神頭比之前要好上很多,嘆了口氣緩緩道:“我們在今天創辦實業,其目的並不在發財,如果只為發財,也不必費這些力氣,我們是革命——革列強經濟壓迫之命,大浪淘沙,留下的都是真金。”

程諾以茶代酒,敬了對方一杯:“放心吧,以後還會有更多更純粹的夥伴加入進來。”

正當兩人感慨之餘,準備下一步規劃時,突然從外面傳來了一聲噩耗。

“鹽務署正在醞釀對永利用鹽每擔徵稅二角”的議桉。

這一議桉倘若透過,鹼的成本勢將大增,足以完全扼殺永利前程。

食鹽是制鹼的主要原料,在經營上的特點是鹽價低而稅價高。

如不解決工業用鹽的免稅問題,則鹽價就要驟增幾十倍,中國的制鹼工業在洋鹼盈市的情況下就無從談起。

因此範旭東特意發動他的人脈,請長蘆鹽運使署轉請財政部鹽務署,特許免除他的鹽稅。

當時的北洋政府為了爭權奪利,終日靠賣國借債維持生命,袁世凱的善後借款,就是拿鹽稅作抵押的,

根據北京政府與英國簽訂的“善後借款條約”規定,中國向英國借款,應以鹽稅作抵押;為有效控制鹽稅,英國得在鹽務署設立“鹽務稽核所”,其大權全由英人操縱。

作為英國人,自然不可能看著自家公司被外人給打敗,肯定會使出一些絆子。

果不其然,接下來程諾在詳細打聽時發現,趕在永利廠出鹼在即,英國老特意施壓給鹽務署作出“永利廠用鹽每擔徵稅二角”的決定。

更令人氣憤的是,滙豐銀行也向北京方面施壓,要求批准卜內門公司享有在華制鹼特權,否則拒絕借款。

滙豐這玩意兒真是打出生起血液裡就流淌著壞水,怪不得前世能主動制裁菊花廠。

看到這則情報,程諾也在心裡暗暗下決定,等過了這關一定要好好收拾一下這不長眼的東西。

不過範旭東的心境就沒那麼好了,著急上火之下,嘴裡都是泡:“致遠啊,這鹽稅一漲,咱們中華純鹼可就一點優勢都沒有了,到那時咱們拿什麼跟卜內門對抗?”

程諾稍微思考片刻,覺得形勢並沒有想象的那麼悲觀,即便現在公家施壓下來,但並不代表沒有緩和餘地。

“旭東,你可聽說過這麼一句話,叫做‘建設新社會,以競勝爭存’?”

“嘶,我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句話?”範旭東拍著腦門,苦苦思索。

“哈哈,愛國之心可不光你我二人獨享,眼下愛國熱情、提倡國貨和振興實業,三者相互交融,早已形成了一股強勁的社會潮流,公家主政的,可不止傳統政客,還有為數眾多的工商界人士。”

頓了頓,程諾又接著說道:“更何況眼下南北掙扎,軍政開支龐大,國庫空虛,財政維艱。對於公家這些人來說,我們中華牌是倒下收益大,還是挺著收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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