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谷渾被滅、西突厥處羅臣服,大隋的西出通道算是徹底開啟,與西域各國的貿易越發頻繁,包括更遠的波斯和天竺。

其中五種貨物:種子、藥材、礦物、香料、馬匹,是不準走私的,只有朝廷可以統購統銷。

負責與西域貿易的部門,眼下是司農寺,司農寺買回來之後,部分充入內庫,供應皇家使用以及皇帝賞賜,剩下的交給民部於民間出售。

其實是比較亂的,畢竟西出貿易剛剛走上正軌,整個對外通商的監管也不夠完善。

楊銘今天在東宮,就是跟屬官們商議,西域貿易到底該怎麼捋順。

“伊吾城去年的關稅,是兩百二十萬錢,前年是四百一十萬,大前年五百萬,一年比一年少,”李綱笑道:

“可是大家親眼所見,眼下來往於京師和東都的胡人商隊,其實是越來越多的,貿易量在擴大,關稅卻在減少,也不知道王威是怎麼幹的。”

王威眼下是伊吾太守,已經幹了四年了,伊吾郡的關稅都是他在收。

地方官收關稅,這本來就不合理,司農寺雖然派有專員監管,但那主要是監管貿易,不管收稅。

封德彝道:“其實不難猜,利益驅使之下,肯定有人中飽私囊,如今誰都知道西域貿易是一塊肥肉,走私是避免不了,不單單是宇文化及,很多家族都插手了。”

這就是為什麼,楊銘只是在宇文述面前,提了化及走私的事情,而沒有在朝會上說,因為朝會上那幫人裡,也有人在走私。

法不責眾,這事沒辦法公開提。

那麼就只能想辦法杜絕他們走私的途徑。

元文都道:“從西域入關,只有三個地方收稅,伊吾是全稅,張掖是半稅,到了京師,是商稅,一匹良馬,伊吾收一千八百錢,張掖九百錢,京師只要一百錢,只要躲了伊吾的關稅,一匹馬能逃稅一千八,十匹一萬八,百匹十萬八,這麼大的誘惑,誰不想幹?”

如今西域進來的馬匹,在京師最便宜的價格,也得一萬錢到一萬五,好點的兩三萬,賣到南方的話,價格還能再提一提。

良馬的標準,就是一萬錢到一萬五的馬,你進入中原之後能賣多少是你的本事,我的關稅是不變的。

馬,是非常值錢的,因為在大隋,它等於豪車。

李密笑道:“當初定關稅的時候,伊吾郡針對西域良馬的關稅原先是打算定在三千的,後來硬是縮減近一半,為的也是貿易通暢,可以大量引入西域良馬,關稅定的這麼低,仍然走私猖獗,是得想想法子。”

“臣以為,過錯不在王威,”太子冼馬劉炫道:“伊吾設郡,因是邊關,所以特進為中中郡,郡守不過是從五品,王威一個五品太守,誰的面子他也不敢不給啊,所以走私幾無避免可能,除非派重臣坐鎮。”

房玄齡笑道:“既為重臣,又怎麼可能去伊吾呢?”

楊銘點頭笑道:“這種事情不怪王威,讓在座的各位去伊吾,也是一樣,滿朝公卿,不是一個太守可以得罪的起,正三品上,哪個人會願意去那種地方?就算讓他去了,幹不了一年,就會找藉口想回來,不是長久之計,派遣重臣坐鎮,是對的,但是得讓人家樂意去,也樂意久居,你們好好想個辦法。”

“這一點其實很簡單,”李玄道說道:“賜封疆之權。”

楊銘一愣,沉吟片刻後道:“細說。”

李玄道說道:“三品以上公卿,別說去伊吾了,張掖郡、武威郡,也不見得樂意去,那麼可不可以將這些郡合起來,併為隴西道,設總管亦或設定行臺省?”

“你也給的太大了,”李密不贊成,道:“如今我大隋,已無大區總管,也只有一個西南行臺省,這還是太子兼著尚書令,你設隴西行臺,尚書令誰去做?”

李玄道說道:“自然還是由太子兼任。”

杜如晦搖頭道:“這就不妥了,我們的本意是給權,尚書令沒了,那麼就是行臺左右僕射,這還是分權了嘛,分權就會形成對立,對於鎮撫地區,並無益處。”

“克明說的對,如果設道,就要集權,只有一個人說了算,才能幫朝廷將西域貿易盯緊了,”楊銘點頭道:

“但是軍政之權,還是要分開的,掌兵權的不管貿易,管貿易的不掌兵權,這樣最為妥當。”

劉炫道:“這麼安排的話,得派兩個值得信賴的人才可以,隴西地區屯兵不過兩萬餘,兵權還是可以給的。”

大隋的主力,在關中,邊軍的數量其實是不多的,不像唐玄宗時期,是外重內輕,邊軍佔了百分之八十五,中央軍才百分之十五。

大隋正好是反過來的,中央軍佔了八成。

隴西如果設道,給他兵權能咋滴,你還能帶著兩萬人打進關中啊?單是京師周邊戍衛,就有十五萬,你拿迫擊炮打啊?

東宮這邊大致測算過,每年伊吾關走私導致國家的關稅損失,應該在四百萬到五百萬之間,聽起來不多,但如果是十年呢?那就是以千萬計了。

所以杜絕走私,是勢在必行的。

大家又商議了半天,楊銘最後道:

“事情還是要陛下定奪,大家搞一個詳細方案出來,我奏請陛下,能透過就幹,不透過,再另尋它法。”

劉炫和李綱,是負責方案主持的,這兩個人最為老成。

許國公府,宇文述已經訓了兒子一整天了。

“你就那麼缺錢啊?怎麼?我的食邑不夠你花?還是我宇文述家業太小,您看不上啊?”

宇文述對於化及走私的事情,是完全不知情的,他以為兒子以前在走私上面栽過跟頭,會改,嗯,確實是改了,從東突厥改成西突厥了。

化及為什麼膽子這麼大呢?親爹有滅國之功,膽子能不大嗎?

“也不是兒子一個人走私啊,”宇文化及道:“伊吾那邊逃避關稅的大有人在,兒子賺的跟人家比,都是小錢。”

宇文述冷笑道:“你知道不知道,太子今天跟我說這話的時候,我當時的感覺,彷彿是太子拿著一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等我離開大殿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架刀的不是太子,是你啊。”

宇文化及一愣,趕忙給他爹跪下:“阿爺言重了,兒子今後不摻和了還不行嗎?”

“狼吃肉,狗吃屎,”宇文述沉聲道:

“你什麼時候才能分清楚什麼是肉,什麼是屎?你現在也是縣公了,但是你瞧瞧你的實職,沒有我,右翊衛將軍,輪的到你嗎?不想著怎麼往上走,一門心思只想搞錢,你以為你是楊俊那個兒子啊?人家是親王,什麼都不幹也是軍府大將軍,你以為你是誰啊?”

“阿爺教訓的是,兒子今後再也不亂來了,”宇文化及低頭道。

宇文述搖頭嘆息一聲:“這麼多年走私,都賺了多少錢?給我報個實數。”

“額”宇文化及支支吾吾道:“怎麼著,也有兩三百萬吧。”

宇文述點了點頭:“拿兩百萬出來,分為一年,陸陸續續給淑儀都送過去。”

“啊?”宇文化及目瞪口呆:“這是兒子的錢,給她兩百萬,我留一百萬?那兒子這麼多年謹小慎微,辛苦為誰啊?還不是給您老攢的養老錢嗎?”

“呵呵,我用不著你養老,你想多了,”宇文述冷笑道:“剩下的一百萬,是明年給,你一口氣給人家送過去,人家不會收。”

宇文化及頓時苦著臉道:“憑什麼啊?咱家平日給她的孝敬不少了,現在淑儀對咱們的態度也漸趨改觀,沒必要給這麼多吧?”

“你記住了,”宇文述道:“等我死了,你將來能活多久,得看淑儀會保你多久,人家只肯保你一天,那你就只能活一天。”

宇文化及渾身一震,怔在當場:

“太子看兒子,就這麼不順眼啊?”

宇文述低下頭,湊近兒子臉龐,道:“你要不是我兒子,我看你也不順眼。”

說完,宇文述冷聲道:“今年年底之前,把錢都送出去。”

“兒子知道了,”宇文化及一副頹喪樣,目送他老爹離開。

人家宇文述這才是聰明人,楊銘在大殿內跟他提起化及走私,不是白跟你提的。

本來說著梁師都,人家為啥好好轉到了走私上面?

意思就是兵部覆盤的事情,我在不在意,得看你啊。

所以宇文述才會讓兒子把錢都吐出來,吐給陳淑儀,等於是間接孝敬了太子。

宇文述心裡很明白,臣子就是羔羊,君王什麼時候宰你,你得能拿出肉來,拿不出來,你連羔羊都算不上。

所以走私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懂得餵飽上面。

宇文述今晚有場宴會,他請鴻臚寺卿陳叔明做中間人,邀請太子家令丞陳叔達、長安縣丞陳嶷,通議郎陳恮,太常寺沈遵禮,京兆府主薄沈叔安以及一干在京的沒有實職的陳、沈兩家子弟。

其中沈遵禮,是沈婺華的親弟弟,沈叔安是沈婺華族弟,這兩人的正妻,都是舊陳的公主,陳叔寶的姐姐妹妹。

陳家和沈家,保守估計,有十幾對聯姻的,兩家快成一家了。

宇文述想要討好陳淑儀,肯定也得討好陳家和沈家,以他的身份,其實算屈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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