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頭看向明塵，他微微蹙眉，嘴巴微抿，我知道他現在很不悅，連帶著周遭的空氣都是冰冷的。
在府君大人眼皮子底下躲過逃避陰律，就是對他權威的挑釁，他老人家沒讓一人一鬼當即灰飛煙滅，已經是他最大的慈悲了。
老張摸著鏡子，像是在撫摸愛人的臉：“楊總已經在外面找了法師，我擔心他們把你收走。”
王淑芬突然害怕地尖叫：“建國，外面是不是有其他人，我害怕，好冷，比鏡子裡還要冷……”
老張慌張地探出頭，手裡拿著一根門閂一樣粗的鐵棍，在空蕩的房間轉了一圈，又回到衛生間。
“你消消氣，先探清是怎麼回事。”我捏著明塵的手，“這件事的關鍵是那個法師……”
我話還沒說完，衛生間又響起老張的聲音：“沒人，芬啊，你別害怕，我去找那老東西把你放出來，咱別繼續害人了。”
“我這幾天總是碰到邪乎的事，不知道是不是我兩個工友的鬼魂纏上我了……”
“他們兩個已經被御靈吃了。”王淑芬聲音還有些顫抖。
御靈？我微微皺起眉。
“那老東西你知道在哪裡不？我去綁了他，他不放你出來，我就弄死他！”老張咬著牙，聲音發狠。
王淑芬幽幽說道：“他在鏡子裡，他每個月望日來我這裡收斂生氣，今天就是十五，我沒有多少生氣給他，我好害怕……”
“媽了個巴子，芬別怕，我今天守著你！”老張又嘀咕了句，“莫非今天死的那個工友是他殺的？！”
此話一出，明塵帶著我走進法門，來到工人宿舍案發地。
這裡已經拉起了警戒線，除了幾個警察，只剩下工地少數看守的人，大寶和楊澤不見蹤影。
我回到剛才吃飯的會客廳，兩人也不在，這就奇怪了，跑哪裡去了。
就在我疑惑拿起手機的時候，一個年輕小警察走過來。
“小姐，您是什麼人，有沒有目擊作案過程？我需要您配合做一下筆錄。”
到現在我還沒弄清怎麼回事呢，不過還是老實交代了自己的身份，旁邊有工人幫我打圓場。
“這是我們老闆請的大師，晚上剛到，還在吃飯就發生了這檔子事，小警官，她什麼都不知道，人家還是個孕婦，別嚇到這姑娘。”說話的是一個蹲在地上抽菸的男人，是這裡的門衛大叔。
晚上我們車子進來的時候，是他拉的大杆，大寶熱情的給了他一包中華。
小警察上下打量著我，扣上筆帽，狐疑道：“什麼大師？解決那方面的大師？”
那方面……這三個字，大家彼此心知肚明。
我點點頭：“大師算不上，就是懂點陰陽玄學的普通老百姓。”
“你們這行女的不多見，更何況挺著大肚子的孕婦，大晚上出警本來就覺的挺辛苦，這麼看，還有比我們更辛苦的。”小警察見我態度和善，有點開玩笑。
“我怎麼能跟人民公僕比，我只是給孩子賺奶粉錢，你們是為老百姓操心……”我恭維了兩句，看著遠處的明塵和跪在他面前的當境土地公公和兩個陰兵。
僅僅幾步，陰陽兩界，互不打擾又千絲萬縷地纏繞在一起，如真似幻。
就是這個男人讓我的白天晚上橫跨三界。
“姑娘太會說話了。”小警察笑地爽朗，頓了頓壓低聲音說道，“今天晚上的事很蹊蹺，連帶著前幾天死三樓的那個專案經理，我覺得可能跟那什麼有關係……”
我的思緒被拉回：“您能詳細說說嗎。”
剛才抽菸的門衛把菸頭狠狠踩在地上，拍了拍屁股走過來：“警察蜀黍不方便宣揚什麼怪力亂神，我來說，我來說！”
他順手拿過來兩個塑膠凳子，我坐下來準備聽故事，一抬眼，明塵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在了，真是的，也不給我打聲招呼。
“這事得從二十九年前那棟樓說起。”門衛指了指身後的方向，我們所在的位置看不到那個小破樓。
門衛年紀有五十多歲，經過他那張嘴的加工，感覺二十九年前的那事就像我親眼見過似的。
二十九年的春末夏初，和現在季節差不多，那時候正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初，計劃生育查的正嚴的時候，只要是大肚子的孕婦，不是懷的一胎，都會拉進醫院強行打掉，超生的罰，傾家蕩產的罰。
很多孕婦想要生下來，就躲山溝溝或者跑到其他地方，超生的就抱給親戚暫時代養。
“姑娘，你沒經歷過那個時代，根本不懂……太他媽血腥了，我媳婦兒懷了六個多月，孩子都成型了！硬生生拉去醫院墮了，我捧著那個小血盆，看著他斷了的小胳膊小腿……嗐……第一次感覺到人啊，有時候連畜生都不如……”門衛長嘆一聲，想摸兜找煙，看了看我的肚子，動作頓住了。
我現在最聽不得關於傷害孩子的話題，眼淚很快洇出來，我開了包紙巾，繼續聽門衛講。
“其實死那樓裡的女的，王淑芬，根本不是什麼姦殺……”門衛歪頭看了看小警察，“警察同志，二十九年前你還沒出生呢吧，這案子和你沒關係，我就當個故事講講，你們就隨便聽聽，別把我給逮了。”
小警察笑了笑：“你說，下班時間我也是小老百姓了。”
門衛得嘞了一聲，繼續講：“那時候王淑芬懷了七八月份大的孩子，計協找上門核對情況，說她已經有兩個孩子了，肚子裡那個必須打了。”
“那兩個孩子其實是王淑芬和他前夫的，離婚後孩子歸男方，誰他媽知道計協怎麼把這筆賬算人王淑芬頭上，先是罰超生款，又逼人家說出孩子父親是誰，最後拉去醫院墮胎，墮胎回來當天，大出血死家裡了，上邊怕追究責任，弄了個姦殺的假新聞。”
“什麼死法不行，非弄個姦殺，多糟踐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