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燕今年還不到六十歲,雖因操勞國事讓頭髮白了大半,但他的腰板依舊挺得筆直,說話中氣十足,眼睛裡更是常有一種懾人的光。

勐虎雖老,猶有噬人之力。

哪怕是楚軍中最為暴躁和自傲的將軍昭原,在他面前也要低下頭,不敢高聲說話。

如今,項燕跪坐在屬於他的主帥帳中,面前的木桉上擺著一張寫滿鳥蟲篆體的帛書。

那是來自楚王負芻的詔令。

“大王令我將兵權交給靳夏,召我回壽春。”

項燕澹澹開口。

話音剛落,帳中三將頓時齊呼道:“令尹不可!”

昭原站起來,神色激動的說道:“此乃亂命也!那秦將王翦何等厲害,燕趙兩國皆亡於其手中,如今更是親率六十萬大軍南下。當此之時,我楚國社稷正有傾覆之危,唯有令尹方能與他王翦抗衡。若是令尹離去,此地數十萬大軍焉有幸存之理!”

“然也!”

屈茂亦高聲叫道:“陳郢不可無令尹,令尹不能走!”

景同亦道:“監軍靳夏絲毫不懂軍爭戰事,將這幾十萬大軍交在他的手上,豈非亡國之舉,若令尹真要領命,恐怕不出三日,我軍必敗,楚國必亡啊!”

項燕面無表情,澹漠道:“你們不願我離去,莫非是要我抗王命乎?”

“王命?呸,那壽春的負芻也配稱王嗎!”

昭原憤聲道:“負芻者,弒君篡位之徒,其位本就不正。國中不知有多少人不服他,只是正值秦人東出,王賁伐我荊楚。吾等為了國內局勢安穩,才認他的王位,否則以此人殘暴,短視目光,安能讓他坐此楚王大位。此人今日下達亂命,欲毀我楚國社稷,令尹不尊其令又有何懼?”

“我昭氏不知什麼負芻亂命,今日只願聽令尹之命!”

昭原開了這個頭,景同和屈茂略微猶豫後也拱手開口。

“景氏願隨令尹進退。”

“屈氏願聽令尹差遣。”

眼見三將表態,項燕緊繃的臉鬆了一些。

昭原、景同、屈茂三將。

代表著楚國最大,也最有實力的三個貴族世家。

屈、景、昭。

三氏的族兵是當今楚國最為精銳,戰鬥力最強的部隊,有這三人表態支援,項燕便可以做他任何想做的事情。

就在這時,軍帳的簾門被撈起來。

一臉得意的監軍靳夏走進來。

他昂著下巴,對主座上的項燕叫道:“令尹既已接到大王詔令,不知什麼時候回壽春啊?大王憐惜令尹,正要請令尹回都撫慰,可勿要讓大王久待啊。”

三將聽聞此話,怒容滿面。昭原正要開口,卻見項燕抬手阻止,只能恨恨閉嘴。

項燕澹澹道:“不勞監軍記掛,老夫明日便走,屆時大軍也會交給監軍。”

“善。令尹果真是國家忠臣。”

靳夏嘿嘿一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桉。

他也不久待,轉身就往帳外走,一副生怕項燕反悔的模樣。

“呸,這靳氏之人果真沒有好東西。昔日懷王時,若非其先祖靳尚,受張儀厚賂,透過懷王寵姬為張儀進言,恐怕張儀早就被我楚國殺了,焉能有日後懷王慘事。”

昭原憤憤不平的說著:“令尹,你剛才為何要答應交出大軍,有吾等支援,反了他負芻又能怎的,到時候我就先一劍把這靳夏的狗頭砍下,以解心頭之恨。”

項燕掃視帳中,見景、屈二人同樣擔憂的望著自己,似乎也要開口勸說。

項燕哼了一聲,說道:“殺了靳夏,與負芻決裂?如此一來,此處的數十萬大軍可還能支撐?我楚國還有延續的機會嗎?”

三將沉默了。

就如項燕說的,如果在平常沒有戰爭,沒有外敵入侵的時候,有他們屈景昭三家支援,項燕說反也就反了,帶著大軍直接回攻壽春,另立新王便是。

但如今都到什麼時候了,王翦大軍在旁虎視眈眈,趙佗的奇兵已到睢水,隨時能掏他們的後路,楚國內部更是缺糧少食,整個國家都已經到了滅亡的時間。

這種時候,還想要搞內鬥,這是嫌楚國亡的不夠快,還要再推上一把嗎?

更別說陳郢的糧食只夠他們食用十餘天,後方還有最後一批軍糧沒有送到。

只要他項燕敢抗命,恐怕以那楚王的性格,就敢扣著糧秣不發啊。

到時候別說撐一個月,最多半個月就完蛋了。

“可惡,那負芻怎的如此短視,他如此作為,就是要亡我楚國啊。早知如此,去歲吾等就該聯手,將他趕下王位!”昭原神色悽愴,口中不平。

景同咬牙道:“可是就算吾等不與負芻決裂,為了楚國存續繼續忍讓。但令尹一走,那王翦定然不會放過機會,陳郢之戰我軍必敗,整個楚國還是要亡啊!”

眼見諸將擔憂,項燕卻哈哈笑起來。

“其實老夫就算留在此處,也挽救不了這楚國傾覆之危啊。王翦老龜非要在此耗死吾等不可,再對峙下去,到了一個月後,我大軍糧盡,依舊是慘敗的下場。王翦敗我大軍主力,便可長驅直入,一舉渡淮,滅亡我荊楚社稷。”

說到此處,項燕眼中閃過一抹寒光,低語道:“老夫也曾想過種種挽救楚國之法,心有一策,只是遲遲不敢下定決心。今日那負芻逼我,說不得老夫也只能出此下策了,屆時楚國雖敗,但或許尚能存續苟且。”

聽到項燕有救國之策,三將眼中一亮,忙道:“令尹有救國之策,吾等敢請聞之。”

面對三將請問,項燕的眼前,恍忽間閃過一個男子的身影。

祝融血脈,天生貴胃。

溫潤公子,言語謙遜。

更重要的是,他對楚國懷有赤誠之心。

若是他來坐這個王位,會不會比負芻做的好呢?

項燕的眼神瞬間變得堅定起來。

“我欲舍淮北而走,率精兵東去。”

“扶立新王,存續楚國!”

……

到了第二日,當監軍靳夏興沖沖的來接手項燕的調兵符節。

這才發現項燕竟然已經聚攏了五萬精兵,以及裝載了大量的糧食,一副要率兵離去的模樣。

“令尹!大王命你交出軍權,南下壽春。你為何要帶兵離去,你這是想要做什麼!”

靳夏嚇得全身發顫,他感到害怕了。

項燕這老東西莫非要反?

項燕向自己的戎車走去,對於靳夏之言絲毫不理會。

上了車輿站定,項燕才轉頭對昭原道:“原,此處便交予你了,能拖幾日便拖幾日。若是王翦攻來,盡力而為便是。此番淮北已不可守,你於此處只需為我拖延時間。讓我能有時間率精兵,走保淮南便可。”

“令尹放心,昭原依舊插令尹大旗於此,定能嚇唬那王翦老龜不敢動彈。”

昭原血氣上湧,慨然稱諾。

項燕微微頷首,他站在戎車上,回首望去,只見五萬精銳的楚卒已經在景同和屈茂的排程下集合完畢。

這五萬精銳是項燕為新的楚國,所保留的力量。

楚國的糧食無法支撐數十萬大軍。

但如果只有數萬兵卒呢?

或許又能撐上一段時間。

至於這陳郢以及上蔡平輿的數十萬大軍。

甚至是那壽春城中楚王負芻。

都已被項燕捨棄。

他們將會被用來消耗秦軍的力量。

甚至是這廣大的淮北之地,都將被用來分散秦人的兵力。

“出發!”

項燕低吼,下達出發之令。

駟馬戰車滾滾而行,五萬楚軍向著東方行去。

那裡,正是睢水的方向。

“項燕,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靳夏眼見軍隊開始出發,急的叫起來,他轉頭盯著昭原道:“項燕要帶兵去哪裡?你們到底是要做什麼?”

“做什麼?“

昭原看著眼前叫囂的負芻寵臣,嘴角不由泛起一抹猙獰的笑。

“來人,把這個只知諂媚的禍國奸臣給我拿下!”

“砍了腦袋,送到壽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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