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將。

乃是一軍主將的副手,不僅有輔左主將的職責。在主將出現意外情況,如受傷、生病甚至陣亡之時,還有暫時指揮其他裨將軍,統領全軍的權力,可以說是一軍之中,自主將以下最為重要的職務。

如今隨著主帥李信被正式任命,也到了秦王政宣佈任命副將的時候。

大殿中,無數人的目光皆望向站在李信身側的蒙氏父子。

準確的說,他們是在看著蒙武。

蒙武,當年的上將軍蒙驁之子。

征戰沙場數十年,戰場廝殺經驗非常豐富,如今被秦王政特意從外面徵召回來,此番伐楚副將的位置,舍他其誰?

只要稍微有點政場經驗的臣子,都知道接下來的任命是什麼,就連一直黑著臉的尉繚在看到蒙武那張成熟穩重的臉時,也不由微微頷首。

看來大王還沒有驕傲到極點,將蒙武召回來輔左李信出征,這配置確實要穩妥一些。

殿中只有兩人的表情有異。

一個是趙佗,他的目光在蒙氏父子的臉上打轉。

從蒙恬那略帶得意的笑容,微微抬起的下巴中,趙佗感覺蒙恬可能被透露過有意任命他為副將的意思。

這樣一來,蒙恬今日豈不是要失望了?

一想到這裡,趙佗看著蒙恬的眼神都變得古怪起來。

正如趙佗所想,此刻的蒙恬,臉上帶著笑。

他注意到朝中諸多公卿大臣的目光都在向“他”望來,這更加讓蒙恬興奮,臉色因激動而泛著紅暈。

大王信賴的長史李斯正在對我微笑。

邦尉尉繚也在對著我點頭。

連老丞相隗狀都睜開了眯起的眼睛,打量著我雄壯的身軀。

那剛剛被賜爵為右庶長的趙佗,也在用崇敬的目光仰視著我。

還有大王,他也在看著我笑,雖然那笑容看上去有些怪異,但這肯定是一個滿含鼓勵的笑容。

我蒙恬雖年輕,但卻得大王寵信啊!

蒙恬微微側首,望向旁邊的蒙武。

他一直沒有將大王有意任命自己為伐楚副將的事情告訴蒙武,就是希望在這大殿之上,給自己的父親一個驚喜。

蒙恬,要用伐楚副將的職位,驕傲的告訴父親。

你蒙武的兒子,已經可以舉起蒙氏三代良將的大旗,日後定會帶領蒙氏走向更加輝煌的未來。

這小子怎麼了?

蒙武略帶詫異,注意到身側蒙恬奇怪的表情。

他此番突然受詔回咸陽,估摸著自己多半是要被任命為此番伐楚的副將,周圍那些臣僚的目光讓他更加確認此事。這倒也算是正常操作,畢竟蒙武資歷放在這裡,作為伐楚副將綽綽有餘。

只是自家兒子為何這般看著自己?

就在父子奇怪對視的時候。

高高在上的秦王政,開口了。

“此番伐楚之戰,主將為李信將軍,副將……”

聽到此處,蒙恬已是挺胸抬頭,甚至半隻腳已是抬了起來。

他只等大王話音落下,便要瀟灑的走到殿中,像剛才的李信一樣,當著朝中公卿大臣的面,意氣風發的說出一番豪言壯語。

謝大王。臣蒙恬一定盡心輔左李信將軍,此番伐楚,定然大勝。必滅楚國八百年社稷,獻俘虜於咸陽!

這樣說應該頗有氣勢吧,到時候父親定然會滿臉震驚的看著我。

蒙恬心中打著腹稿,一想到蒙武那驚訝的神情,他就心中暗爽,像極了一個想在父親面前炫耀的孩子。

下一秒,秦王政的話音落下了。

“副將由蒙武將軍擔任。李將軍和蒙將軍皆乃我秦國棟樑,還望此戰能一展我秦國之威,滅楚社稷而還!”

“謝……”

第一個字已從蒙恬口中說出,他抬起的腳也邁出了半步。但緊接著,蒙恬就愣在原地,到了喉嚨邊的話,硬生生給嚥了回去。

蒙……武?

怎麼會是父親!

就在蒙恬滿臉不可置信,一張臉漲的通紅的時候。

蒙武高大的身軀已從他旁邊掠過,走到殿中謝恩。

“謝大王。臣蒙武一定輔左李信將軍,伐楚大勝。滅楚國八百年社稷而還!”

蒙武雄渾的聲音在耳邊響徹,讓蒙恬只覺身體如同雷擊,震顫不已,甚至雙腿發軟,有些站立不穩。

“中郎將?”

身側,一個武官發現蒙恬的不對勁,輕聲詢問。

“無事。”

蒙恬咬牙說著,他的耳朵都在發紅。

或許是聽到身後的動靜,蒙武回頭看來,見到蒙恬一張臉興奮的發紅,甚至連手都在顫抖,不由皺眉。

我不就當個副將而已,你小子用得著這麼激動嗎?

都要三十歲的人了,行事一點都不穩重,朝堂之上竟如此失態。這樣下去,怎能扛起蒙氏良將的大旗?

看來回去還要好好教教才行。

……

“蒙恬啊。”

秦宮深處,一處亭臺中。

秦王政倚著欄杆望向遠方,一想到大朝會時的場景,特別是蒙恬父子臉上的奇怪表情,他就忍不住想笑。

“趙佗這小子出的換將主意,確實更穩妥一些,但終歸委屈了蒙恬。看來此番伐楚之後,我得補償蒙恬一下。屆時就讓他去征伐齊國吧,齊國比荊楚更弱,讓蒙恬為將,想來應無問題。”

秦王政一邊說一邊笑,對於蒙恬,他還是很喜愛的,要不然也不會詢問對方是否有意輔左李信伐楚。

當然,他當時也只是詢問而已,並沒有說過任何許諾性的話語。

就如當年他詢問李斯,是否有意與王族結親。

透露出那個意思,能提高對方的積極性,同時並不做出一定的許諾,留下一些轉圜的餘地,這便是他秦王政掌握的馭下之術。

所謂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更別說是君王之口,更不可隨意應承。

當然,他秦王政也不是無信之人,既然能向人詢問,就肯定是有那個意思。比如此番蒙恬之事,若無趙佗提出換將之策,副將之職定然落在蒙恬頭上,他絕非空口而問。

還有與李斯結親的意思,若是沒有趙佗的出現,此事也不會有其他選擇。

想到這裡,秦王政臉上的表情再次變得古怪起來。

“趙佗,李由……”

作為一國君王,秦宮之主,發生在這宮裡的事情,他怎麼可能不清楚。

“李由只是中人之資,但品行尚可,也有可堪一用的才能。李斯則是王左之才,通曉法家之術,提出的策術很對寡人的心思,日後大用,以李斯來治國,想來能讓寡人省很多心。”

“至於那趙佗,年歲雖小,卻極端聰慧,再加上有那股少年欲封侯的銳氣,寡人頗為喜愛啊。且其勇銳卻不急躁,行事更有老成之風,能通兵法策術,日後長成定是我秦國一員良將。再加上他還知曉公輸般、農家之術。如此才能,讓他尚公主也不是不行,只是……”

二選一啊。

秦王政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他雖然還有別的女兒,但其他公主年歲都還小,唯有一個嬴陰嫚即將加笄,臨近嫁娶之齡。

李由雖然平庸,背後卻有李斯。趙佗天資聰穎,頗有將才,但與李斯相比,又要稍遜一籌。

秦王政想了又想,不知過去了多久,神色平靜了下來。

他已有決定。

他回頭,看向站在亭臺邊,一直侍立的趙高。

“趙高,你覺得寡人之女,當配何樣的男子?”

趙高一愣,這可是君王的家事,他哪敢亂髮表意見啊,只能找個沒有錯漏的言辭相對。

“以臣鄙薄之見,王族之尊貴,公主所配之男子,定然是國之棟樑。”

秦王政笑了。

“是啊,寡人之女當配國之棟樑才行。”

“陰嫚年歲漸長,眨眼就快到加笄的年齡了。只是不知此番伐楚之戰,我二十萬大軍中,是否有能與其相配的國之棟樑啊。”

秦王政感嘆著,眼神卻盯著趙高,臉上是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

趙高身子一顫,低聲道:“我秦國人才輩出,想來此番大戰,定會有少年英傑立下大功,不會讓大王失望。”

他懂大王的意思了。

“希望如此吧。”

秦王政澹澹開口:“你且下去,讓寡人靜一靜。”

“唯。”

趙高恭敬退去。

秦王政這才轉身,倚著欄杆,看著高臺之下的宮闕,以及遠方宮城外流淌的那條奔湧的渭水。

“篤公劉,於豳(bīn)斯館。涉渭為亂,取厲取鍛,止基乃理……”

秦王政口中低唱著一首古老的詩歌。

良久,他幽幽道:“昔日周祖公劉,橫渡涇渭之水,取石料為礪為鍛,夯實了他周人館舍之基。”

“今日,不知寡人是否能從這場伐楚之戰中,找到我所需要的那塊石料,用來夯實我秦國之基呢?”

“此番伐楚,便作為一場考驗吧。”

……

“國之棟樑,方能配大王之女。”

府邸中,趙佗看了眼手中帛書,將上面的文字牢牢記在心中。

轉而將其扔到特意端來的火盆裡,看著這柔滑的絲絹在那火舌中化成灰盡。

這是那位中車府令的傳信。

但趙佗知道,這信的背後多半是大王的意思,是大王在借趙高之手來告訴自己。

想要尚他秦王政的女兒,就要在這場伐楚之戰中,拿出亮眼的功績來,證明自己是真正的秦國棟樑,用讓人無可置疑的功績,來堵住所有人質疑的嘴。

讓李由、李斯,秦國朝野,甚至是天下之人,都對趙佗尚公主之事無話可說。

趙佗喃喃道:“看來大王是偏向我的。”

老實說,此番伐楚之戰,他趙佗可比李由的優勢大多了。

他是右庶長,李由只是左庶長。

他是李信的“吾之臂膀”,李由卻和李信沒有親近的關係。

怎麼看,他趙佗立功的機會都比李由大得多。

秦王政也是在藉此暗示他,你趙佗此番伐楚,要藉著這優勢,多立功,立大功,把李由比下去,如此才有尚公主的資格。

趙佗自然很感激,但問題是,歷史上的李信伐楚,可是大敗而歸啊!

被楚軍追逐三日三夜,破兩壁,殺七都尉。

都尉,秦國地方上的武官。徵召入軍後,與一曲軍候相當,麾下有五千人左右,是秦軍的中高階將吏。

連都尉、軍候這種級別的秦將都被楚人殺了七個,可知秦軍這次伐楚敗的到底是有多麼慘,士卒傷亡更是不計其數,可稱作是秦國發動統一戰爭以來,最為悽慘的一次。

這種超級大敗仗,別說是趙佗,就連李信、蒙武一個不慎都有殞命的風險。

能活著回來就不錯了。

還想立功?

還立大功?

“大王啊大王,我看你這就是在為難我趙佗。”

就在趙佗在房中哀嘆間,門外有僕人前來稟報。

“君子,有扶蘇公子府上的人送來書信。”

趙佗愣了下,忙讓人將那書信取來。

封好的信筒中,是一張柔軟的,還帶著澹澹香氣的絲帛。

聞到那熟悉的香味,趙佗就知道這信並不是扶蘇所書,而是另有其人。

趙佗笑了笑,開啟帛書,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這張帛書上只有簡簡單單的幾個文字,文字很簡單,只要略微受過教育的人都能認識。但若是將這張帛書拿出去給人看,哪怕是這個時代最有學問的長者,最博學多才的儒生,也難以明晰其背後的含義。

“桃花島上,三道試題。”

趙佗笑了,他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屬於趙佗和嬴陰嫚之間的秘密。

桃花島主黃藥師將女兒黃蓉,許給歐陽鋒之侄歐陽克,但黃蓉卻心許郭靖。

黃藥師便在桃花島上,設下三道試題,讓郭靖與歐陽克相爭,勝利者便可以拜黃藥師為岳父。

贏得美人歸。

那故事中的情節,竟與趙佗如今所面對的處境何其相似。

“這小妮子,還挺會暗示的。”

趙佗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越發柔和,他抬頭看向窗外。

那裡,是秦宮的方向。

……

時間一晃便將近九月中旬。

隨著此番伐楚主將李信以及副將蒙武的任命下達。

被徵召的秦軍很快集結完畢。

秦軍大營,黑旗飄動,數萬關中精銳已經整裝待發,等待著他們的主將統帥,前往南方荊楚之地征伐。

秦王政站在誓師臺上。

他看著高昂著腦袋,渾身意氣風發的李信,和站在李信身側,一臉平靜的蒙武。

以及那後方一個個昂首挺胸,面露興奮的秦將、秦卒。

李由、辛梧……

趙佗?

這小子怎麼一臉苦相,馬上就要去戰場立功了,不高興嗎?

秦王政沒有多想,因為誓師的時間到了。

秦王政手舉斧鉞,高聲道:“嗟!六事之人,予誓告汝:荊虜威侮五行,怠棄三正,天用剿絕其命。今予維共行天之罰!”

“行天之罰,滅荊虜!”

“滅荊虜,亡楚國社稷!”

……

臺下萬眾齊呼,激昂高亢的呼聲傳遍四野八荒,讓人聽在耳中,全身熱血欲燃。

誓師之後,秦王政又命李信上臺,親自賜予其手中斧鉞,並交給了李信統帥二十萬大軍的虎符。

“李將軍,此番滅楚之事,寡人便交給你了。待你得勝歸來之時,寡人將為你在那咸陽宮中設宴相慶,向天下昭示你的赫赫功勳!”

李信跪地,接過秦王親賜的斧鉞與虎符。

他昂著頭顱,眼中滿是豪情萬丈,向著眼前的君王朗聲開口。

“大王放心,此番出師,我李信必滅楚國八百年社稷而還,為大王掃滅荊虜,定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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