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年,端午。

宜搬家,訂婚,忌,安葬,開業。

京城第六人民醫院,婦產科,56床。

潔白的病床上,躺著一位孕婦,大約三十歲左右,雪白光滑的臉蛋上,幾根髮絲垂了下來。

忽然,病床旁探出了一隻手,手背有些粗糙,食指中間和手掌心有著厚厚的老繭,伸到這位孕婦的臉上,似是想要觸控,猶豫片刻後把垂下幾縷髮絲給撥到了兩頰處。

“東旭,東旭!”

病床上的孕婦,像是遇見了夢魔,雙手胡亂揮舞間,瞬間抓住了面前的那隻粗糙的大手,剛才還慌亂到讓人心疼的臉,逐漸恢復了平靜。

那雙手的主人,感受到手心的溫熱,不自覺的握了握,隨後才反應過來,想要把手抽回去,奈何被抓的很緊。

“秦姐~秦姐!”

像是聽到了外界的呼喚,孕婦長長的睫毛微微顫了顫,隨後,眼睛忽然睜開。

可能是陽光有些刺眼,在睜開瞬間,眼角兩滴眼淚滑落了下去,眨巴眨巴後,才適應了屋內的光線。

“東旭~!”

感受到掌心的溫度,病床上稍顯嫵媚的孕婦一陣欣喜,在往胸口拉了拉後,腦袋轉到側面。

結果,看到了頭髮油膩成團,雙眼佈滿血絲的何雨柱湊著腦袋,與自己近在遲尺。

“啊~!”

剛才還水汪汪大眼睛,像是熟透了的水蜜桃般的秦淮茹,像是看到了比噩夢還嚇人的場景,趕忙把那隻手給甩了出去,重新閉上了眼睛。

“秦姐,你醒了,這裡有打的白粥,你要不喝一口,都兩天了,你不吃,肚子裡的孩子也要吃!”

頭髮亂糟糟的何雨柱,此時的目光有些錯愕,撓了撓油膩膩的頭髮,隨後用沾著油水的指頭,插進了碗沿裡。

兩天沒閤眼了,現在的他,累壞了,迫不及待的想找張床,躺上去,但他知道他不能,他還肩負著照顧秦姐的責任。

剛才,秦姐睜開眼後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他,莫名的,他的內心比之前被握住手,還竊喜和騷動。

“我這是在哪,我怎麼會在這裡!”

重新睜開眼後的秦淮茹,雙目無神,把何雨柱端著的碗推到了一邊,眼底劃過一絲傷感,吸了吸鼻子後,柔聲問道。

“這是醫院,你暈倒後,給你送過來了!”

何雨柱把碗放在了一旁的櫃子上,嘗試勸解道,想拍一拍秦姐的手背安慰她,結果秦淮茹瞬間把手縮排了毯子裡。

“棒梗小當呢?”

“一大媽看著呢,吃一點吧,掛水沒營養的!”

何雨柱像是沒有看見秦姐對自己下意識的抗拒,一邊回答著秦姐的話,一邊幫她壓了壓毯子的邊沿。

秦淮茹臉上劃過一絲痛苦,身上彷彿被抽乾了所有的力氣,此時的她,確實感覺胃裡空空如也,餓的心發慌。

“秦姐,不為自己考慮,也為孩子考慮,大夫說,就在這兩天了,吃飽了才有力氣生!”

從床下,勾出一張凳子,何雨柱重新端起白粥,拿起勺子盛了一小勺,還貼心的用嘴吹了吹,遞到了秦淮茹的嘴邊。

看了看何雨柱的臉,還有那油滋滋的手,秦淮茹瞬間感覺肚子,好像也沒那麼餓了。

“東旭呢?”

“東旭死了!”

說完,何雨柱嘆了口氣,把碗重新放在了床邊,感覺有點無趣。

兩個人默默無言,聽見秦淮茹的哭泣聲,何雨柱束手無策,他並不知道,這個時候該怎麼開導,你讓他懟人他信手拈來,你讓他說貼心話,那不如用刀子架在他脖子上。

廠裡已經掀起了軒然大波,當晚易中海認罪畫押,事實清楚,證據充分,就被分局帶走了,廠裡所有人都看到了,公告欄上貼著的桉情通報,就連東城,都早已經傳遍了,何雨柱現在是門清。

“兇手抓住了!”

“是易中海麼?”

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秦淮茹想起了當晚的事情,執拗的盯著何雨柱的眼神,一字一句的問道。

何雨柱乾巴巴的張了張嘴,沒敢和秦姐對視,悶不吭聲的點了點頭。

“唔!”

“你走,你走呀,我不想見到你!”

秦淮茹像是發了瘋似的,把床邊櫃子上的碗給打翻,還好何雨柱躲的及時,不然肯定給潑到一身。

“秦姐,你家裡現在沒人了,院裡派我來照顧你!”

看著剛才還軟弱無力的秦姐發瘋,何雨柱有苦說不出,想跟秦姐解釋,結果她不像是能聽進去的樣子。

“我不聽,我不想見到你,是你害了東旭,是你!”

啥情況都不知道的秦淮茹,只能把罪責歸結到何雨柱身上,要不是他和東旭打架,那五十塊錢的因素,易中海會殺賈東旭麼,現在的她,內心想到的,就是因為這個緣故。

“真不是我,一大爺怪你婆婆沒給他生孩子,這事兒怨你婆婆才對,跟我那五十塊沒關係,錢我給你了,我塞你枕頭下邊了,你要是再砸東西,我可就回去了!”

何雨柱嚥了口唾沫,手指指了指秦淮茹的枕頭下邊,這錢,還是找他自己摳出來的,他知道秦姐怪他什麼,連忙解釋了出來。

秦淮茹一愣,手在枕頭下掏了掏,還真掏出了五十塊錢,她緊緊把錢攥在手裡,腦子裡在迴盪著傻柱的話,有多少可信度。

“廠裡都通報了,因為你婆婆的事情,旭哥才被一大爺給恨上的,他感覺人生被你婆婆給毀了,所以報復回來!”

幸好隔壁床的孕婦,去檢查去了,趁著沒人,何雨柱趕緊掏出了自己抄的通報,抖開後,遠遠的遞給了她。

“你還叫他一大爺?”

“我的錯,易中海,易中海,你自己瞅瞅,這是我抄下來的!”

看著秦姐終於消了氣,何雨柱趕忙拿起掃帚,乖巧的清理起了地面。

“這事兒,還得虧李峰碰見了,不然,大傢伙還真瞧不出來,你說易中海之前都挺好的,怎麼在這事兒上,犯湖塗!”

看著秦姐一邊看一邊哭,何雨柱一邊掃地,一邊嘴裡碎碎唸叨。

“當,當!”

“幼,說曹操,曹操到,這剛才還說你呢,這軋鋼廠福爾摩斯就來了!”

看到門口的來人,何雨柱趕忙閃到一邊,有點害怕的看了眼李峰,他也不知道自己害怕什麼。

可能是廠里人都說的神目如電洞徹幽冥吧,還有人妄傳說他能陰曹地府的死人溝通。

“說我什麼,你嘴裡能出什麼好話!”

李峰看了眼病床上躺著的秦淮茹,把手上提著的布包遞給了何雨柱。

“你給我幹什麼,我又不是病人!”

“昨天來,我看護士找病人家屬,你不是樂呵呵的去了!”

看他嘴不慫,李峰也就懟了回去,這貨倒是很會上杆子,見他不接,索性直接把包裹開啟,把裡邊的水果什麼的取了出來。

“我~!”

“你什麼你,拿著去洗洗,把門帶上!”

沒等何雨柱回嘴,李峰拿出倆蘋果,塞進了何雨柱的懷裡,揮了揮手,明顯是要代表組織單獨談話。

柱子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看病床上的秦淮茹,倒是沒敢回嘴了。

“謝謝你,小峰!”

抹著眼淚鼻涕的秦淮茹,著急忙慌,發現自己還攥著錢,趕忙把手上的東西,塞進了枕頭下邊。

“不用謝我,廠裡工會買的,楊廠長讓我送過來,吃點什麼,廠裡因為這事焦頭爛額,我代表廠裡,先來看看。”

說著,沒等秦淮茹開口,李峰剝開了一隻香蕉,遞了過去。

“我想看看東旭最後一眼!”

默默接過李峰遞來的香蕉,秦淮茹這時候是真的餓了,一口一口的小口吃了起來,低聲說道。

李峰嘴角抽了抽,又想起了停屍間蓋著白布的那坨肉。

“屍體現在是物證,別見了,留一個念想挺好,見了你自己這輩子就過不去這道坎。”

聽了李峰的話,以秦淮茹的聰明,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死得很慘,可能是補充了體力,又有力氣哭了。

“他為什麼這樣,我婆婆都蹲大牢了,為什麼還不放過東旭!”

“他會受到法律的制裁,事情既然已經發生,那就只能面對,等孩子生下來,你到時候去接班,這樣你家裡仨孩子,都能轉城市戶口。”

李峰也說不上來什麼感覺,看著紅著眼圈的秦淮茹,例行公事一般,坦然的說著廠裡的處理結果。

“我不懂什麼法律不法,我只知道殺人要償命?”

“等法院判吧,應該就這幾天,廠裡領導也很生氣,不出意外的話,會如你所願!”

李峰聳了聳肩膀,沒打算告訴秦淮茹,自己親自動手的打算,他是因為東旭的那雙卷戀世間眼神。

罪惡剋星的李某人,可不是為了舔這個小寡婦,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這個秦姐,是有多麼的不簡單。

能夠遊刃有餘遊走在幾個男人之間,讓他們心甘情願的供養自己,這種能力,可不是一般的綠茶能掌握的技能。

“好了,沒其他事,我走了!”

“我,我丈夫被他殺了,就沒有賠償麼?”

果然,人能夠很快接受現實,特別是對聰明人來說,既然丈夫已經死了,自己的後路廠裡也安排好了,秦淮茹理直氣壯的惦記上了易中海的存款,哪怕是離婚了,他還是有一千塊錢,還有房子的。

甚至秦淮茹的思想可能是有些病態,如果,時間能夠再早一點,易中海沒有離婚,那可有六千塊了。

走到門口,右手已經搭在門把手上的李峰,嘴角笑了笑,對嘛,這才是秦淮茹,她可不是溫室裡的傻白甜,剛才著急忙慌把錢塞進枕頭下邊,他可是看的很清楚。

“應該比工傷死亡高一些,具體多少,看法院判決吧!”

說完,李峰開啟了房門,與正好洗完水果回來的何雨柱打了個照面。

“得,這麼快就走!”

“好好幹,廠裡給你算出公差!”

拍了拍何雨柱的肩膀,李峰笑著搖了搖頭,就這麼幹脆的走了。

“剛才你倆聊什麼呢?”

拿起櫃子上的毛巾,一邊擦著蘋果,何雨柱欠著著身子問道,隨後也沒打算削皮,就這麼遞給了秦淮茹,可能洗水果時也洗了洗手,這時候,沒有那麼油膩了。

“沒什麼,廠裡讓我生完孩子接東旭班!”

重新恢復成楚楚可憐的樣子,接過了蘋果的秦淮茹,選擇側躺了身子,背對著傻柱,心裡默默計算著,到底能拿到多少錢。

“那好事兒,怎麼說也是在廠裡出的事兒,他就沒說什麼賠償吶之類的!”

何雨柱看著背過身子的秦姐,薄毛毯勾勒出的曲線,嚥了咽口水,趕忙把另一個蘋果塞進了嘴裡,遮掩自己的失態。

“傻柱,這不是給你吃的,等下拿回去,給棒梗他們!”

聽著身後清脆的卡察聲,秦淮茹皺著眉頭翻過身,看著廠裡的給自己的蘋果,進了何雨柱的嘴裡,立馬嬌斥道。

“得,我幹了活,還被你砸了碗,我吃一個都不成!”

“那是你應該的,我都聽見了,廠裡算你公差,不是因為你把東旭打了,也不會有這些事。”

何雨柱哪裡知道什麼是PUA,一邊啃著蘋果,一邊點頭,算是自己認栽,心裡的愧疚讓他預設了秦淮茹的話。

“病人家屬出去,醫生要檢查身體!”

這時,門外的護士推門而入,看著坐在凳子上邋里邋遢的何雨柱,翻了個眼白,朝門外扇了扇手掌,示意他出去。

“秦姐,那我回去了,重新給你打碗粥!”

“把水果帶回去,給棒梗他們!”

秦淮茹好長時間沒吃到這些水果了,嚐了嚐,還是惦記家裡的孩子,何雨柱聽見後,聽話的點點頭,提上了布袋子。

“感覺哪裡有不舒服的麼?”

“沒……。”

隨著簾子被拉上,轉身而去的何雨柱,不明白倒了血黴的自己,為什麼心底還有種樂此不疲的感覺,身上充滿了幹勁。

“大夫,我這生完孩子,能不能上環?”

隨著醫生檢查結束,秦淮茹望著窗外,樹杈鳥巢裡,一隻鳥兒正在給雛鳥為食,不知道為什麼,秦淮茹脫口而出了這句話。

“你這是第三個孩子了吧,能上,生完孩子,沒有炎症的話,醫院也建議你上。”

隨著大夫和護士推著推車出去,秦淮茹把身子蜷縮成了一團,掏出了枕頭下的五十塊錢,愣愣的看了起來。

這輩子,她沒見過這麼多錢。

賈東旭的工資,都是上交給婆婆,要不就是他自己管著,嫁到這個家,秦淮茹最多的時候,手裡只拿過丈夫給的十塊錢,還是棒梗交拖欠的學費。

丈夫現在雖然走了,但秦淮茹,不知道為什麼,像是鬆了一口,雖然很對不起丈夫。

糾結啃噬著她的內心,現在的家,不在是她停靠的港灣,她成了家裡遮風擋雨的那把傘。

就像窗外鳥兒,動物都知道哺育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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