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資料治稅

在蘇澤看來,從來沒有什麼所謂的文官集團,勳貴集團的說法。

也許所有的階層是有自己的利益傾向,但是落在每一個具體的人身上,又有他自己的個人利益。

比如大明朝的這幾位勳貴,臨淮侯李庭竹這樣的只能算是蠢,作為大明戰神李景隆的後代,這位南直隸名義上的最高軍事長官,在軍事指揮上不能說毫無建樹吧,只能說不給南京兵部尚書楊博添亂就不錯了。

臨淮侯只能算是蠢,那現任的這位魏國公就是壞了。

現任這位魏國公徐鵬舉,找到南京兵部張口就要五萬兩銀子,說是要募兵抗倭。

南京兵部當然知道這位爺是什麼德行,徐鵬舉號稱是徐剝皮,真給他五萬兩銀子,他連一分錢都不會發給士兵。

這位爺被拒絕了之後,又找到南京兵部,要求楊博立刻派兵保衛他們徐家在沙島上的祖產。

楊博自然又是嚴詞拒絕了這位爺,也不看看現在鎮江戰事到了什麼地步,他徐家當時一戰不打就逃回了南京城,現在怎麼有臉讓朝廷給他出兵奪回祖產的。

這兩位又蠢又壞,可平日裡也尿不到一個壺裡,這段日子更是互相攻擊,爭權奪利。

大明的勳貴們已經如此墮落不堪,文官的戰鬥力其實也不怎麼樣。

如果說大明的文官真的能夠擰成一股勁兒去對抗皇帝,那大明皇權早就已經限制死了。

當今這位道君皇帝雖然怠政,但他正是透過攪合大臣們的利益,利用大臣之間互相不信任,從而控制住了朝局。

可就算是有了所謂的嚴黨和清流黨,兩黨內部的每一個人也都有自己的利益訴求。

如今佔據朝堂的嚴黨,內部又有各種小派系,而這些派系的訴求也許是南轅北轍的。

黨內無黨,帝王思想,派內無派,千奇百怪。

隨著嚴嵩的日益衰老,更多的嚴黨分子圍繞在嚴世蕃身邊,又在嚴黨內部形成了一個小閣老派。

嚴世蕃如今是工部尚書,他只是國子監門蔭的監生出身,在沒有參加科舉的情況下,能成為六部首官,這在重視學歷的大明朝中後期,簡直是打破了職場天花板的奇蹟了。

嚴世蕃因為沒有翰林官的身份,沒能進入內閣,但是他的工部尚書也位高權重了。

工部是六部之中職權最廣的一部,嚴世蕃除了要幫助皇帝修建宮觀之外,工部還管理戰艦修造,漕運船隻的調配,管理全國河道水利工程,以及各地的官辦鐵礦、工坊。

而工部除了這些管理職能之外,工部也有收稅的權利,這就是工部的“節慎庫”。

嚴家父子能夠長期執掌朝廷大政,最主要的原因也不是嚴嵩嚴世蕃的青詞寫的好,而是父子二人都善於給皇帝理財。

嚴世蕃能夠執掌工部,也不是因為他土木學的好,而是因為他善於搜刮錢財。

嘉靖三十六年,皇帝下令將“罪官罰銀”和“開中法的鹽引收入”的四成分給工部,在嚴世蕃的阿諛奉承之下,節慎庫幾乎成為皇帝另外一個內庫,皇帝的大筆開支都從節慎庫中走,而嚴世蕃又不像是戶部那樣有各種怨言,而是積極的幫助皇帝搞錢。

嚴世蕃向皇帝建議,在江南派發更多的鹽引,募集錢糧在東南抗倭。

皇帝准奏,命令南北直隸的鹽場售賣鹽引,這筆錢由南京那邊自籌,用來補充抗倭備邊銀兩的不足。

說白了,就是京師的兵部和戶部已經拿不出錢了,就讓南京這邊把鹽引拿出來賣一賣,自籌一些抗倭的經費。

用現在的話說,就是上級負責給政策支援,經費問題由下級單位自籌解決。

嚴世蕃立刻讓自己的親信,帶著政策和大額的鹽引前往南直隸。

六月份,請了兩年病假的張居正返回了京師了,他重新回到翰林院供職。

就在張居正返回京師的這一天,六月份對於朝廷來說,幾乎沒有什麼好訊息。

南京大營的兵馬守住了鎮江,但是因為長江水師的船隻幾乎被燒燬殆盡,鎮江的兵馬只能看著對面的揚州望洋興嘆,無法渡江到江北作戰。

揚州這邊的兵馬也只能守得住揚州,徐海在久攻揚州不下的情況下,開始分散兵力侵擾蘇北的其他地區,泰州告急、淮安告急、鹽城告急、甚至一部分倭寇都已經抵達了徐州。

胡宗憲在浙江同樣不好過,平湖和慈溪的倭寇被擊退,但是倭寇又開始從浙東沿海登陸,寧波和杭州也受到了襲擊。

胡宗憲接受了徐渭的建議,開始在沿海建造艦船,從被動的迎接登陸的倭寇,改成主動在海上進攻倭寇。

但是大明朝的沿海船廠技術失傳太多了,至今還沒能恢復大型艦船的建造能力,胡宗憲只能徵用商船和漁船打仗。

除了浙江之外,山東也是倭亂的重災區。

大明文壇領袖王世貞,出任山東按察副使,在青州負責兵備抗倭。

王世貞的父親王忬進右副都御史,巡撫大同,加兵部右侍郎,代蘇遼總督,不久,進右都御史,負責北方抗擊韃靼人。

整個大明朝到處都在打仗,關中賑災還在繼續,可倒黴的事情往往都是連在一起的。

嘉靖三十六年的六月,三宮突然發生大火,奉天門(今太和門)左順門(今左翼門)右順門(今右翼門)午門外左右廊連帶燒燬。

也就是說,大火沿著三大殿東西兩廊一直燒到午門外。幾乎將整個三大殿全部燒燬。

故宮失火其實也不算是稀奇的事情了,永樂皇帝朱棣在位的期間三大殿就被燒燬了一次,一直等到了英宗時期才重建了三大殿。

這一次宮災發生之後,迷信的嘉靖皇帝更是認為是上天示警,他命令戶部加緊蒐集龍涎香,他要在玉熙宮繼續禱告上蒼。

但是在財政如此緊張的情況下,皇帝依然不顧群臣的勸阻,要求立刻動工重修三大殿。

為了籌款重建已毀宮殿,嘉靖帝下令戶、兵、工三部集資白銀三十萬兩。

嚴世蕃上奏皇帝,說各省歷年都拖欠工部的工料錢,請皇帝派遣御史催要歷年拖欠的銀子。

皇帝立刻同意了嚴世蕃的建議,下令動用各地儲存的違法罰款和空額餘薪,最後仍感不足,又指使南北直隸的工部官員到各庫搜尋,有好的都拿來。

就在國家財政到了如此緊張的時候,南直隸又傳來壞訊息,準備運往京師的兩萬旦糧食存在常平倉中,被倭寇一把火燒了。

除了這兩萬旦的糧食之外,倭寇沿途騷擾運河漕運,又有接近一萬旦糧食被劫走或者損失掉了。

接到了這個訊息,京師的糧食價格飛快的上漲,三天之內就漲了五成。

就在朝堂籠罩在一片壞訊息的時候,兩份奏章上的好訊息就顯得非常的醒目。

第一個就是去年才就任鈔關使的方望海,向朝廷上書,今年已經徵收折銀三萬兩的鈔關稅,這筆錢已經堆在蘇州滸關,直等到漕運通暢之後就立刻解送上京。

另外一個好訊息是福建鑄幣的陶公公,核准了去年在福建鑄幣所賺的火耗銀合計五萬兩,這筆錢也隨時準備送往京師。

這兩則好訊息讓嘉靖皇帝終於有了一絲好心情,玉熙宮的銅罄聲不停地響起,這兩筆錢說起來不多,但是加起來也不少,特別是鈔關稅是一筆穩定的稅收。

六月份,皇帝下旨,方望海原本的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的職位再升一級,任命他為南京戶部侍郎,全面負責浙江和南直隸的鈔關事務。

陶公公則入司禮監,提前給了他秉筆太監的職位,只等陶公公市舶司的任期結束,就能返回司禮監當差了。

另外方望海的夫人李氏也得到了誥命,甚至連方望海的兒子都得到蔭官。

在靖江孤山村邊的營地中,此時抗倭緝私總團的營地已經變了模樣。

原本的簡易房子已經變成了木屋,蘇澤在孤山上設立一座烽火臺和瞭望塔,在海邊也建造了一座小型燈塔。

蘇澤的指揮所也從簡易帳篷變成了木頭屋子,營地四周也豎起了木樁。

蘇澤正在和徐時行下棋。

這些日子下來,徐時行的棋藝可以說是大大的退步。

蘇澤的棋路古怪,從來都不按照常理出牌,也不按照古代棋譜出招,搞得徐時行的棋路也是越來越歪。

棋路歪了也就罷了,最倒黴的是他還下不過蘇澤!

蘇澤總能下出一些讓人拍案叫絕的招數,不安常理出牌的背後是無招勝有招的廟算。

“汝霖兄,下一次還是讓卓吾先生陪你下棋吧。”

徐時行被折磨的不行,他抓起棋子就準備認輸。

蘇澤正在思考長江戰事,哪裡能讓他投子認輸,連忙說道:“這棋還沒下完呢!怎麼能輕言放棄!”

徐時行看著自己被圍獵的大龍,這叫做棋還麼下完?

徐時行已經徹底放棄,只是按照本能收官,他一邊落子一邊說道:

“汝霖兄,你一點不擔心鈔關的帳?”

蘇澤笑著說道:“只要是人做賬,總會留下痕跡,龍門帳也不是不能做平,但是假賬做的多了,總能露出馬腳,卓吾先生和許兄也不是要將所有的蠹蟲都揪出來,只要將那幾個最貪婪最愚蠢的找出來就行了。”

徐時行想了想,好像也確實是這個道理,自己那位知府父親,平日裡也是這麼管理胥吏的,敲打幾個做的過分的胥吏,就能讓吏治清明一些。

蘇澤又問道:“如今蘇州府的糧價怎麼樣了?”

徐時行嘆氣說道:“已經漲了六成了,聽說倭寇在江北鬧的厲害,今年的夏糧肯定是顆粒無收了,下半年蘇州府就要缺糧食了。”

“報告!”

“進來!”

一名傳令兵將一封信送給了蘇澤,蘇澤開啟一看笑著說道:

“說曹操,曹操到,卓吾先生來信了。”

蘇澤展開信,前半部分都是李贄的抱怨,他和許國一到了滸關,就日夜不停的查賬,總算是查出十幾處賬本合不上的地方,揪出了好幾個碩鼠。

方望海也是當機立斷,快刀斬亂麻,利用抗倭時期的軍法處置了這些碩鼠,大大震懾了整個鈔關廳的胥吏們。

蘇澤將信遞給了徐時行說道:“合龍門果然抓住了這些臭魚爛蝦,鈔關廳也算是能消停一段時間了。”

徐時行也時常疑惑,蘇澤的腦子到底是怎麼長的,他辦事要比自己的知府爸爸還要老練,竟然就透過賬本揪出了藏在三座鈔關中的貪蠹,要是大明朝所有的官員都像他這麼厲害,恐怕吏治早就清明瞭。

看完了信,徐時行抬頭卻看見蘇澤正在打算盤。

蘇澤手上是一份複雜的表報,表上密密麻麻都是蠅頭小楷的數字,這是隨著李贄的信寄過來的報表。

蘇澤的賬房技能雖然只有lv4,但是在智力的加持下,加上數學技能的輔助,他很快還是從報表中看出了一些異常。

“汝霖,這是什麼?”

蘇澤說道:“這是過往船隻繳納鈔關稅的記錄,包括了所繳納貨物條目和數量。”

“這樣什麼問題嗎?是還有胥吏貪墨嗎?”

蘇澤搖頭說道:“報表上能合上,該有的問題卓吾先生和許兄都已經看出來了,我只是覺得這份報表有些奇怪。”

“奇怪?”

“是的,汝默兄你看,從這個月開始,已經有二十條商船經過滸關南下,運送的都是糧食。”

鈔關稅是要估算貨物種類和數量,折算金額後再按照比例徵收的,所以每一份徵收記錄上自然都有貨物的名稱。

“如今江南米價高,從北方運糧來賣不是正常的嘛?”

“不,這不正常,若是幾百旦幾千旦還算是正常,可這些日子已經有一萬旦糧食運到了江南和浙江,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一萬旦?”徐時行也被這個數字嚇到了,徐時行幫父親做過幕僚,他知道江南一府的全年糧稅也就是二十萬旦,什麼商人能一下子賣出一萬旦的糧食?

蘇澤又說道:“還都是新糧。”

這下子,徐時行的臉色變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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