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跑路的楊四
中平四年，五月初一。
司隸，弘農郡，小柳村。
“咯咯咯~”
隨著村內唯一一隻大公雞一聲引吭高歌，村裡最勤快的莊稼人楊四推開家裡破舊的木門，而後扛起鋤頭準備前往田間鋤草。
去歲大旱，楊四媳婦被活活餓死了，所以他起得很早，不向其他莊稼漢一樣晚上還在婆娘肚皮上耕耘，這會兒保準在睡大覺。
雖然去歲鬧了災，他們也鬧事了，但是最終朝廷卻是選擇了息事寧人，不但赦免了他們殺死官吏、鄉紳的罪行，而且還將那些鄉紳的田地分了一部分給他們。
但楊四除了自己耕種的幾畝薄田之外，他還租種了一鄉紳的二十畝地，一個單身漢之所以種這麼多地，那是因為他看上了隔壁村一失去丈夫的周姓寡婦。
眼下這種年頭，失去丈夫的寡婦只要有人要，基本上都是倒貼的，但是那周姓寡婦公婆還在，楊四讓媒婆上門提親，那公婆竟然獅子大開口索要五石小麥，還說楊四若是明年拿不出，就把寡婦許給年他們年滿十八歲的傻兒子，好歹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本來楊四都已經放棄了，但是那寡婦似乎並不想嫁給小叔子，便偷摸著跑到楊四這裡，二人好上了一回。
第二日楊四便下了狠心一口氣租了一鄉紳家的二十畝地，而後全部種上了小麥，好在今年雖然雨水不是太充足，但總算是沒有發生旱災，所以田裡的小麥長勢也還不錯，就等再過上一旬就是收割的時候了。
前兩日已經給自家麥田除草完畢，今兒個便要去給租的田地鋤草，因此楊四扛著鋤頭，嘴裡哼著不知名的歌遙。想著再過不到一個月，他就能湊齊五石小麥，而後將隔壁村周姓寡婦娶進門，然後天天盤，夜夜盤，時時盤，終取明年這個時候盤出一個大胖兒子。
正當楊四意憧憬著走到租種的那二十畝麥田時，頓時被眼下的景象給嚇傻了。
只見田裡原本飽滿的麥穗已經消失不見，而那殘缺的麥秸上還爬滿了無數讓人頭皮發麻的棕色蝗蟲，它們在無情的啃食著麥秸，每一刻，每一秒都有大片的麥秸消失不見了。
“蝗......”
“蝗......災......來了！”
楊四頓時結結巴巴地癱坐在地上，臉上充滿著驚恐。
前些日子，在田間鋤草他也從察覺蝗蟲比往年要多起來，因此便跑去鄉紳府上告知，想要報蟲害，然後看看能不能少交點租子，不成想那鄉紳派了一管家跟他一起來視察，結果已是傍晚，看到零星的蝗蟲把他狠狠地罵了一頓，而且揚言他若在敢謊報，那就多加兩成租子。
“蝗......”
“蝗......災......來了！”
楊四跌跌撞撞地朝村內跑去，那一聲比一聲高的驚恐聲，頓時將村裡還在熟睡的老少爺們給驚醒了，大家一聽蝗災來了，紛紛跑到田邊，待看到那已經被蝗蟲啃的所剩無幾的麥田時，無不捶胸頓足，涕淚縱橫道：“蒼天啊！這可讓我怎麼活啊！”
比較奇怪的是幾乎全村的人都跪在麥田邊嚎啕大哭，但就是沒有一人動手從蝗蟲嘴邊搶奪那些還沒有被吃掉的麥穗。
因為在他們心中，蝗蟲是煌神派來的，因此都保有敬畏之心，只是不停地磕頭祈求蝗神給他們留條活路。
全村百姓包括婦孺兒童都在村長的帶領下來到麥田邊虔誠的祈禱上蒼，但是楊四並沒有來，他則是趕緊收拾包袱，而後裝上一些乾糧，又跑到村中沒人的家中翻出一點錢財來，然後一熘煙跑到了隔壁村準備帶那李姓寡婦一起遠走高飛。
隔壁村，李姓寡婦家。
一張簡陋的床上，一名傻子一邊流著哈喇子，一邊朝著一名沒穿衣裳的婦人說道：“嫂子.....大柱要和你生娃娃......嘿嘿！”
李寡婦的日子並不好過，嫁到婆家幾年沒有生個一男半女且不說，而且前年旱災還死了丈夫，有人不嫌棄要娶她，卻不成想公婆竟獅子大開口索要五石小麥，而且還揚言對方拿不出就要把她嫁給這個傻小叔子。
若不是她靈機一動，臉面都不要去陪那人好上一回，只怕自己就要落入這個傻子之手了，而且最讓她難以接受的是，有一天她婆婆不在的時候，他的公公竟然要輕薄她。
好在她誓死反抗最終才沒能讓公公得逞，待婆婆回來她把公公的獸行這麼一說，不成想婆婆非但不幫她，反而還數落起她，而公公卻愈發猖狂起來。
李寡婦本想忍一個月，等到田裡的小麥收割，楊四一定會來娶她，到時候她就能擺脫公公的魔抓，不成想今日陡然聽聞田裡竟然鬧起了蝗災，頓時她所有的希望都被破滅了。
她本想和公公婆婆一起田間祭拜煌神，而後尋個機會逃走，但不成想公公婆婆非但沒讓她去，反而婆婆還把她的衣服扒光只留一件肚兜，而後把她和傻兒子一起反鎖在屋內。
臨了，婆婆還留下一句狠話，若是兩月之內她懷不上娃兒，就把她賣到青樓去。
李寡婦害怕極了，因此一邊和這傻小叔子周旋，一邊想著試圖開啟門而後逃走，但即便她能跑出去，全身沒有衣服，那也是沒有顏面活下去的，而且為了防止她逃走，公公婆婆每日都讓她吃不飽，因此就算她使出全身力氣也未能將門給開啟。
最後耗盡力氣的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傻小叔子欺負她。
“嘿嘿！真香！”
傻小叔子不由得留了一口口水。
就在她的傻小叔子即將得逞之時，隨著“哐當！”但見木門被外人直接從外面踹飛了出去。
待看清來人之後，李寡婦一邊使出力氣推搡身上的小叔子一邊朝來人喊道：“楊郎！快救救奴家！”
楊四也是暴脾氣，一腳就把李寡婦的傻小叔子給打暈過去，而後攙扶起地上的李寡婦，然後快速從包裹裡拿出從村長家順手牽羊來的一件襦裙給婦人起手八腳的穿上。
“楊郎！你可算是來了！嗚嗚~”
穿好衣服，李寡婦忽然撲在楊四懷裡委屈的哭了起來。
但見楊四忙安慰道：“田間到處都是蝗災，今年鐵定顆粒無收了，趁你公婆還沒回來，我倆趕緊收拾東西跑路！”
李寡婦忙驚道：“沒有盤纏，我們又能跑到哪裡去？而且跑哪裡還不都是一個樣！”
楊四忙道：“我來的時候，村裡人都去田間了，我順了不少錢財，夠我倆用一段日子了，我聽說驃騎大將軍待百姓很是不錯，因此想著和你一道逃去朔方去，趕緊的，快去收拾點東西，還有將這家裡值錢的東西都帶上。”
婦人見此趕忙跑到隔壁房中，拿了兩件破舊衣裳，而後又去公婆的房中翻出一二百錢來，隨後和楊四乘著外面沒人趕緊跑路。
而那傻小叔子醒來後見到嘴的媳婦不見了，因此忙跌跌撞撞地跑到房外，大聲吆喝，就地打滾，耍潑撒賴，不成想以往百試百靈的招數，今日竟然不管用了。
許是喊累了，渴了，便想著喝水，應此來至水缸，但水缸之內恰巧只有半缸水，因此只得將半個身子往裡伸，不成想一個不甚便一頭栽入其中，而後撲稜了幾下便沒了氣息。
祭拜完煌神匆匆趕回來的李寡婦的公婆，一看自家傻兒子溺死在水缸裡，又看到李寡婦不見，而且家中的錢財也不見了，因此忙嚎啕大哭，引來圍觀者無數。
李寡婦的公公還要報官，鼓動大夥一起去將這姦夫淫婦抓回來，不成想滿村老少竟然沒人理會他們。
原來這對夫婦十分刻薄寡恩，不但霸佔了兒媳婦的嫁妝田，而且對兒媳婦不好，非打即罵，而且在村中口碑很差。去歲村中也有不少死了男人的寡婦，但是她們的公婆都很通情達理，別說要彩禮，只要自家兒媳婦能被人看中，能養得活，不把來時的嫁妝的帶走，基本上都是隨她去的。
只有這一家獅子大開口，看人家喜歡，竟然索要五石小麥，如今倒好，田裡莊稼遭了蝗災，顆粒無收，傻兒子落水而亡，兒媳婦又跟人跑了，正所謂善惡到頭終有報，純屬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