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燈還是活了,阿姨拍下了床頭的護士鈴。
“病人輕微腦震盪,CT檢查顱內無異常,無陽性體徵,甦醒後可能有短暫的意識障礙,都是正常現象。剛才打了破傷風針,注意不要讓針頭移動,病房內要保持安靜,減少對病人的刺激。”
“啊好好好。”
醫生抬眼“病人家屬是吧,怎麼又留病人一個在房間裡?病人身邊一定要留人陪護,出去時間不能太長。”
“好好好。”
“病人身體虛弱,醒之後先不要喂水餵食,記得摁護士鈴。”
“好好好。”
吳伯站在床邊,想摸摸白燈的頭,又怕碰到傷口。
醫生講完注意事項,轉身離去。
屋裡的小朋友都回來了,各自被家長抱在懷裡,瞪大了眼睛看吳伯。
房間內人很多,但沒人說話,夫諸百無聊賴地甩甩尾巴。
好半晌,有孩子呢喃出聲。
“媽媽,”一個頭上貼著退燒貼的小男孩蜷縮在媽媽懷裡,小臉通紅,手背上橫七豎八綁著膠布,喃喃地說著什麼。
應該是囈語,他媽媽把臉靠在他的臉上,出聲低哄,眼淚悄悄地落。
很安靜,卻很讓人絕望。
求他的那個阿姨的女兒是病毒性腦膜炎,病懨懨躺在床上,一個月內醒的時間寥寥無幾,少的可憐,少到阿姨每天要硬給孩子弄醒,看看還活著嗎。
沈城醫院是沈城北區最好的醫院了,住院一天要花一千多星幣,還要慢慢等孩子情況好轉。
這裡是神經外科住院部,白燈不知道自已為什麼被安排在這兒,也不知道為什麼和一群孩子住同一個病房,直面他們的痛苦,讓他渾身難受。
他拒絕不了阿姨的哀求,他能接觸到的賦靈師比普通人多太多了。
為了孩子,他們不惜下跪求助。
“怎麼不醒?”夫諸問。
“我去求吳伯幫我?”白燈抬手捂住臉,長長的嘆息溢位喉嚨,苦澀溢滿心間。
“吳伯不會不幫你的。”
“他照顧我這麼些年,我沒有幫過他,只會一次次給他帶來麻煩。我這個人,自已做不到卻去要求別人,是不是,不好……”
“我不理解,”夫諸的聲音溫和清冽,帶著稚童的純真“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這麼想。”
……
我也不明白,總感覺自已冷血得可怕。
有關生死,他擔心的居然是欠人情。
白燈的身影在精神識海里消散,現實中卻沒有睜眼。
他不想看,不想問。
吳伯聽了他的請求會怎麼做?
吳伯離開僱傭兵團八年了,每天待在家裡,沒有社交,沒有娛樂,往昔朋友來找他都被他一一回絕了。漸漸地,他遠離人群,親近的人只剩他。
白燈記得小時候他拉著吳伯的手,仰頭看他打電話。電話那頭的人聲音很大,有很多人在說話,吳伯微微搖頭,寬大的手掌摸在白燈的腦袋瓜上,眼裡有他看不懂的情緒,慈愛,又摻雜著其他東西。
很多年之後,他恍然大悟,那是遺憾和愧疚。
他斷了很多人的聯絡,現在找人幫忙,何其困難。
白燈睜眼了,眨巴眨巴乾澀的眼睛,發現自已視野模糊,看不真切。
遠處有很多人,圍上來。
他們縮在一起哭,地被磕的咣咣作響“能不能可憐可憐我們,救救孩子。”
白燈也哭了,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滑下,流在枕頭上。
他的臉部肌肉顫抖,乾裂的嘴唇抿了又抿。
“吳伯,我能不能找人,救救他們。”
“沈城大學的校長是精神系的,我和他有些交情,我已經聯絡他了,很快就到。”吳伯拍拍白燈的被,柔聲問“怎麼了,是腦袋疼嗎?”
“吳伯,我的腦袋好疼啊,頭暈,還噁心……”白燈張嘴,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撲簌簌落在枕頭上。
他緩緩閉上眼睛,喉結上下滾動。
“乖,再睡一會兒,我會讓他幫忙,治一治這些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