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張聲勢於行家之前,不過是自曝其短。

按照林平之的部署,那叛徒將取得通往盟域心臟地帶某邦國的通行符。

沙玥城僅是他行程中的一站,其志在遠方。

江寒例行檢查她身上有無兇器,旋即以繩索反束其手於椅背。

如此對待這位舊族長之女,未令其與凡夫跪作一堆,已是給足顏面。然其全身顫慄,似遭無形之辱。

井底之蛙,料她從未歷此等風浪。

聞其鮮少涉足議會事宜,反被嬌養如同安赫貴族千金。如此千金,雲天竟欲傳位於她,集團瓦解亦不足為奇。

“你刻意沉默否?”

繩索纏身之際,她咬牙切齒,問。

“父親麾下?亦或林平之遣來?

“曾於喪儀相遇?”

其洞察力令人歎服,何故直言?面覆黑巾之賊前析其身份,豈非授人以柄?

江寒取出預備的暗黑布囊,擬速將桌面財貨與法器收攏。

夜深險多,全盤計劃需在五息之內完成。

“咦……此人,似乎有異。”

張易驀然發聲,打斷沉寂,音帶顫抖。

張易與重奎原在為跪地眾人繫縛,江寒回首,只見前者在最後一人背後踟躕。

那位遭江寒槍托重擊之徒……

自始至終,此人的舉止皆遲緩有如拖沓殘影,周身散發出一抹違和之氣。

江寒往昔未與其謀面,正因如此異狀,此人便成了他展現修士威壓的選定目標。

彼時逆光站立,其膚與身軀下半隱於暗影,然稍加審視,可見衣襟袖擺之下,隱約爬滿斑駁且形態未全的鱗片。

稀疏鱗片間,瘡痕累累,令人難以斷定,此人是褪鱗中的蛇裔,亦或是鱗生之凡人。

然,無論何者,皆引人心生惶恐。

其面部五官扭曲,失調明顯,此刻首仰天際,幾近水平,似欲引導微弱氣息穿細窄鼻竅。

血跡斑斑的唇裂大張,依理氣道應已暢通無阻,但仍似窒息般掙扎。

哮喘乎?呼吸急促耶?

或有異物寄宿,需瞬間汲取海量靈氣以供?

瞬息之間,嗚咽之聲自那人喉間低沉響起。

江寒心底掠過一絲預感,猶如觀雛鳥破殼,新生即臨。

僅憑直覺,未及深究,江寒已不顧身份暴露之險,疾聲警告張易:

“避讓!”

一語雙關,既示警“彼者”之危,又憂慮同伴遭池魚之殃。

言畢,江寒左臂抬起,靈符槍瞬間合併,射擊姿態渾然天成,多年修煉,其槍法已臻化境。

砰!砰砰!

三響連發,一彈貫顱,二彈穿胸。

九毫米靈彈於近距之下,滯止力驚人,蘊含之力盡數封於體內,那人身形一震,仆地不起。

江寒拾起黑綢囊,徐徐後撤,戒備不懈,槍口仍對準地上“屍骸”。

張易與重奎已遠避,驚慌持槍以待。其餘被束手者茫然不解,咒罵江寒妄動殺機。

“屍骸”手指微顫,江寒眼簾不由自主跳動。

恐怕,此非人矣。

胸前創口,彷彿為吸納天地元氣而開,其胸膛腫脹,呼吸節奏轉而詭異。

四肢緊縮,軀體騰起,仿若傀儡受魔意牽引,舊皮褪去,裂紋四散,新肉伴立而生,如同氣球驟然充盈。

溫熱升騰間,角質凝結為鱗,稀疏而形態初顯。

它無知無識,唯餘無名怒火,僅記光熱之源,曾令已身痛楚……

那靈獸猛然朝它怨恨之處邁出一步,隨即身形劇晃,踉蹌欲倒。

其面部尚存彈孔的痕跡,或許是江寒先前一擊損及其靈竅,亦或此獠天生便欠缺行走於大地的靈性。

砰!砰!

在其指尖復又蠢動之際,江寒已連發數彈,手中左輪僅餘兩顆靈丸,盡數射向那靈獸雙眸。

可惜因它身形驟起,僅中頸側。

江寒旋即察覺,那雙眼睛似乎成了無用之設,此獸行動顯然不以視覺為憑。

它向江寒逼近,速度愈來愈快,雖步伐紊亂失衡,卻因強大的蠻力推進而不減速。

倉儲之地,土地夯以粗灰,它每一次踏足,皆深陷其痕。

江寒邊退邊將空靈槍擲向它,被那靈獸一口咬住,出於本能的摧毀,連同自已殘缺的獠牙、槍身一同嚼碎,化作肉泥中的碎粒。

江寒果斷自黑布囊中掏出另一柄靈槍,乃適才自桌案上所取。

他微憾未攜破甲靈丸,但即便攜帶,或許亦難改戰局。

單手迴轉,連發不止,卻僅以腿部為目標,意在遲滯其勢。江寒一行餘者,早已不知在那怪獸背脊間傾注了多少靈丸之力。

江寒幾難想象自已勝算幾何。

又一槍空膛,正待取出最後一把靈槍,那靈獸利爪已至眼前,近可觸碰骨裂血痕。

它驟然撲下。江寒以黑布囊勉力格擋,瞬間破碎,囊中各色靈幣四散紛飛。

利爪撕裂衣衫,留下斑斑血跡,若非淺嘗輒止,此刻江寒恐已身首異處。

江寒倉促翻滾避險,失了平衡。

而那靈獸似對眼前突然變幻為漫天飛舞的靈幣碎片感到迷惑。

其愣怔瞬息,旋即不知憑藉何種神秘感應,重又鎖定江寒位置。

此時江寒尚未起身,只得奮力以四肢拖曳後退。

那靈獸蓄勢待發,意在給予江寒致命一擊。

江寒趴伏間艱難瞄準,射向其腿骨,不顧一切扣動機括,傾盡所有靈丸。

其銳爪突刺而出,恰逢腿骨連連中彈而折,重心失衡,攻擊落空。

江寒竭力以足抵住其肩部舊位,欲藉此力道後撤,卻不料撞上了身後的緊閉門戶。

正是他自已適才無意間關閉。

如此,是否終結?...

如此而已?

它於地面上踉蹌掙扎,終棄立起之念,僅以“首”向江寒所在的方位致意,預備再行襲來。

江寒凝目鎖定了那肢“臂”,心中戰術之輪未曾片刻停歇。

然而,那利爪竟墜落塵埃。

儘管其尖端幾近觸碰江寒面容。

其臂膀已失。非緩落,乃整肢砰然隕地。

它惑然抬升另一臂,復又遭遇同樣命運,宛如巨冰融水委地。

時長過甚,其軀殼終難維繫,潰散矣。

……

江寒喘息急促,凝視眼前那片狼藉。

唯借斷裂骨骸,方可隱約辨識曾為人之痕跡。

其餘部,則好似寒冰入爐,果凍般消融變形。

江寒乏力地任手中法器滑落,轉眸望向張易諸人,示意無礙。

時光悠長,實則此番變故不過瞬息十五彈指間。

此刻方得梳理所歷之事。

他緩緩起立,邁向吧檯,沿途以凜冽目光審視餘下被縛之徒。

眾人啞口,亟亟搖頭,欲證自身無恙。

究竟是何緣由?

林平之可知情乎?江寒望向內應,只見其亦一臉懵懂。

適才庫室內響徹三十數道法器鳴音,料想探查之人不久即至。

必須在瞬息萬變中明晰思緒,速作決斷。

巧合非其所信,凡事皆有因果。心中旋即浮現出兩套說辭。

其一,雲天之公主或在權鬥中失利,乃至危如累卵,求助於禁忌之力量。

若真相如此,此女愚行遠超預估。

因為此舉已越界於五掌所控灰域,踏入同盟與教團不容之暗黑深淵。

又或其二,她周身恐已滲透,如林平之輕而易舉置線於賭窟,若有人慾在其側置定時爆靈符,亦非難事。

無論何種情形,此女均為關鍵。

身受其害者乃自身,江寒誓不讓此事不了了之。

他對張易高喝:

“牢縛此女,即刻帶走,勿遲!”

音落未歇,他旋即轉身,疾馳重返那片混亂之地。

“爾等二人,隨我收取靈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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