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凝霜靈膠
虛張聲勢於行家之前,不過是自曝其短。
按照林平之的部署,那叛徒將取得通往盟域心臟地帶某邦國的通行符。
沙玥城僅是他行程中的一站,其志在遠方。
江寒例行檢查她身上有無兇器,旋即以繩索反束其手於椅背。
如此對待這位舊族長之女,未令其與凡夫跪作一堆,已是給足顏面。然其全身顫慄,似遭無形之辱。
井底之蛙,料她從未歷此等風浪。
聞其鮮少涉足議會事宜,反被嬌養如同安赫貴族千金。如此千金,雲天竟欲傳位於她,集團瓦解亦不足為奇。
“你刻意沉默否?”
繩索纏身之際,她咬牙切齒,問。
“父親麾下?亦或林平之遣來?
“曾於喪儀相遇?”
其洞察力令人歎服,何故直言?面覆黑巾之賊前析其身份,豈非授人以柄?
江寒取出預備的暗黑布囊,擬速將桌面財貨與法器收攏。
夜深險多,全盤計劃需在五息之內完成。
“咦……此人,似乎有異。”
張易驀然發聲,打斷沉寂,音帶顫抖。
張易與重奎原在為跪地眾人繫縛,江寒回首,只見前者在最後一人背後踟躕。
那位遭江寒槍托重擊之徒……
自始至終,此人的舉止皆遲緩有如拖沓殘影,周身散發出一抹違和之氣。
江寒往昔未與其謀面,正因如此異狀,此人便成了他展現修士威壓的選定目標。
彼時逆光站立,其膚與身軀下半隱於暗影,然稍加審視,可見衣襟袖擺之下,隱約爬滿斑駁且形態未全的鱗片。
稀疏鱗片間,瘡痕累累,令人難以斷定,此人是褪鱗中的蛇裔,亦或是鱗生之凡人。
然,無論何者,皆引人心生惶恐。
其面部五官扭曲,失調明顯,此刻首仰天際,幾近水平,似欲引導微弱氣息穿細窄鼻竅。
血跡斑斑的唇裂大張,依理氣道應已暢通無阻,但仍似窒息般掙扎。
哮喘乎?呼吸急促耶?
或有異物寄宿,需瞬間汲取海量靈氣以供?
瞬息之間,嗚咽之聲自那人喉間低沉響起。
江寒心底掠過一絲預感,猶如觀雛鳥破殼,新生即臨。
僅憑直覺,未及深究,江寒已不顧身份暴露之險,疾聲警告張易:
“避讓!”
一語雙關,既示警“彼者”之危,又憂慮同伴遭池魚之殃。
言畢,江寒左臂抬起,靈符槍瞬間合併,射擊姿態渾然天成,多年修煉,其槍法已臻化境。
砰!砰砰!
三響連發,一彈貫顱,二彈穿胸。
九毫米靈彈於近距之下,滯止力驚人,蘊含之力盡數封於體內,那人身形一震,仆地不起。
江寒拾起黑綢囊,徐徐後撤,戒備不懈,槍口仍對準地上“屍骸”。
張易與重奎已遠避,驚慌持槍以待。其餘被束手者茫然不解,咒罵江寒妄動殺機。
“屍骸”手指微顫,江寒眼簾不由自主跳動。
恐怕,此非人矣。
胸前創口,彷彿為吸納天地元氣而開,其胸膛腫脹,呼吸節奏轉而詭異。
四肢緊縮,軀體騰起,仿若傀儡受魔意牽引,舊皮褪去,裂紋四散,新肉伴立而生,如同氣球驟然充盈。
溫熱升騰間,角質凝結為鱗,稀疏而形態初顯。
它無知無識,唯餘無名怒火,僅記光熱之源,曾令已身痛楚……
那靈獸猛然朝它怨恨之處邁出一步,隨即身形劇晃,踉蹌欲倒。
其面部尚存彈孔的痕跡,或許是江寒先前一擊損及其靈竅,亦或此獠天生便欠缺行走於大地的靈性。
砰!砰!
在其指尖復又蠢動之際,江寒已連發數彈,手中左輪僅餘兩顆靈丸,盡數射向那靈獸雙眸。
可惜因它身形驟起,僅中頸側。
江寒旋即察覺,那雙眼睛似乎成了無用之設,此獸行動顯然不以視覺為憑。
它向江寒逼近,速度愈來愈快,雖步伐紊亂失衡,卻因強大的蠻力推進而不減速。
倉儲之地,土地夯以粗灰,它每一次踏足,皆深陷其痕。
江寒邊退邊將空靈槍擲向它,被那靈獸一口咬住,出於本能的摧毀,連同自已殘缺的獠牙、槍身一同嚼碎,化作肉泥中的碎粒。
江寒果斷自黑布囊中掏出另一柄靈槍,乃適才自桌案上所取。
他微憾未攜破甲靈丸,但即便攜帶,或許亦難改戰局。
單手迴轉,連發不止,卻僅以腿部為目標,意在遲滯其勢。江寒一行餘者,早已不知在那怪獸背脊間傾注了多少靈丸之力。
江寒幾難想象自已勝算幾何。
又一槍空膛,正待取出最後一把靈槍,那靈獸利爪已至眼前,近可觸碰骨裂血痕。
它驟然撲下。江寒以黑布囊勉力格擋,瞬間破碎,囊中各色靈幣四散紛飛。
利爪撕裂衣衫,留下斑斑血跡,若非淺嘗輒止,此刻江寒恐已身首異處。
江寒倉促翻滾避險,失了平衡。
而那靈獸似對眼前突然變幻為漫天飛舞的靈幣碎片感到迷惑。
其愣怔瞬息,旋即不知憑藉何種神秘感應,重又鎖定江寒位置。
此時江寒尚未起身,只得奮力以四肢拖曳後退。
那靈獸蓄勢待發,意在給予江寒致命一擊。
江寒趴伏間艱難瞄準,射向其腿骨,不顧一切扣動機括,傾盡所有靈丸。
其銳爪突刺而出,恰逢腿骨連連中彈而折,重心失衡,攻擊落空。
江寒竭力以足抵住其肩部舊位,欲藉此力道後撤,卻不料撞上了身後的緊閉門戶。
正是他自已適才無意間關閉。
如此,是否終結?...
如此而已?
它於地面上踉蹌掙扎,終棄立起之念,僅以“首”向江寒所在的方位致意,預備再行襲來。
江寒凝目鎖定了那肢“臂”,心中戰術之輪未曾片刻停歇。
然而,那利爪竟墜落塵埃。
儘管其尖端幾近觸碰江寒面容。
其臂膀已失。非緩落,乃整肢砰然隕地。
它惑然抬升另一臂,復又遭遇同樣命運,宛如巨冰融水委地。
時長過甚,其軀殼終難維繫,潰散矣。
……
江寒喘息急促,凝視眼前那片狼藉。
唯借斷裂骨骸,方可隱約辨識曾為人之痕跡。
其餘部,則好似寒冰入爐,果凍般消融變形。
江寒乏力地任手中法器滑落,轉眸望向張易諸人,示意無礙。
時光悠長,實則此番變故不過瞬息十五彈指間。
此刻方得梳理所歷之事。
他緩緩起立,邁向吧檯,沿途以凜冽目光審視餘下被縛之徒。
眾人啞口,亟亟搖頭,欲證自身無恙。
究竟是何緣由?
林平之可知情乎?江寒望向內應,只見其亦一臉懵懂。
適才庫室內響徹三十數道法器鳴音,料想探查之人不久即至。
必須在瞬息萬變中明晰思緒,速作決斷。
巧合非其所信,凡事皆有因果。心中旋即浮現出兩套說辭。
其一,雲天之公主或在權鬥中失利,乃至危如累卵,求助於禁忌之力量。
若真相如此,此女愚行遠超預估。
因為此舉已越界於五掌所控灰域,踏入同盟與教團不容之暗黑深淵。
又或其二,她周身恐已滲透,如林平之輕而易舉置線於賭窟,若有人慾在其側置定時爆靈符,亦非難事。
無論何種情形,此女均為關鍵。
身受其害者乃自身,江寒誓不讓此事不了了之。
他對張易高喝:
“牢縛此女,即刻帶走,勿遲!”
音落未歇,他旋即轉身,疾馳重返那片混亂之地。
“爾等二人,隨我收取靈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