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玉嬌一直在盯著老人。

在她的劇本中,接下來這位老人應當難以置信地、試探著朝著宮殿的方向走,她只要提前埋伏好,在對方的必經之路上起爐煉丹,同時招來一群動物,不論老人作何反應都能推說這是一場命中註定的機緣,再往後什麼就都好說了。

可這個外來者似乎不是那種很喜歡探索的性格,他被金碧輝煌的宮殿群嚇了一下,下意識感嘆過一聲後立即確認起自已的身體情況,當發現不僅一點傷都沒有,甚至衣服都不沾一點溼水後,他居然直接朝著最高的宮殿方向撲通一跪,認認真真地磕了個頭。

“小民出海偶遇風浪,無意間漂流至此,誤入仙家道場,還望仙長恕罪!”他這一拜,竟長跪不起。

魏玉嬌頗為無語地等了十多分鐘,對方都沒有要站起來的意思,而且就老人肉體凡軀的身體情況,即使吃了一粒丹藥,跪這麼長時間一樣腿也麻了,這會兒怕是想起來都起不來。她便主動飛身下去,從山的側面滑向海面,隨後貼著波浪繞著一個大圈飛到了老人身後著陸,接著一手自然下垂,另一隻手背在身後,施施然地從他身邊走過。

“姓甚名誰?如何來的?”

兩人的活躍時間相距太遠,一直生存的地區也不一樣,許多臨近鄉村群都一村一口音,更何況兩個相隔不知多少載的、不在一個地方長大的人,他們一開口,交流的就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語言。

不過語言上的隔閡難不倒魏玉嬌,想要通曉一門稍微有些高深的功法,所需要付出的精力已經不下於學會幾種外語了,從山洞裡出來蹓躂的那段時間,她順便抽空把周邊人群使用的語言學了幾樣,不常用的專有名詞也用推演之術補全了,只憑這些語言周遊列國是痴人說夢,但跟東海周邊的人們溝通是足夠了。

可以前這門“通用語”到底是說慣了,所以魏玉嬌一張嘴,就是正常歷史線上此時還沒誕生的語言。相比於目前世界上眾生所用的話,這門久經考驗並被不知多少萬年的生靈不斷完善的語言更嚴謹、更簡潔,吐字清晰還發音精妙,資訊熵比起囉裡囉嗦的古代小地方方言強出去不知道多少倍。

與此同時,她還用靈力傳音,直接把概念灌入了對方的腦海中。女子說的話是一種沒法理解的語言,可傳達出來的資訊卻是另一種可以理解的語言,短短兩句話說完,老人意識中的連珠話才講了一半,這種同聲傳譯的效果直接打出了“你們的語言太過低階,我不想用”的嘲諷效果。

老人沒察覺魏玉嬌的接近,只聽到了身後似乎有輕飄飄的踩水聲,隨後便用餘光看見了從側面經過的青色下襬。本來就被憑空出現的出塵仙姿所懾的他忽然見識到了前所未見的仙家手段,一時之間竟驚訝得忘了說話,大抵兩秒後才回過神來。

他的頭低得更深了,“稟仙長,小民姓郭,單名一個明字,是東海邊玄股國的漁夫,傳聞東海深處的大溝有好魚,來捕時遭了風浪,誤入此處,湊齊材料重修船隻就走,還請仙長勿怪”。

哦——這麼說的話,鍋其實還有一部分是魏玉嬌的。歸墟旁有一些吸收了靈氣的變異魚這事她也知道,不過靈氣又不是汙染,這些魚吸收少量靈氣後被人吃了也不會有害身體,即便變異以後它們的戰鬥力也沒有質的變化,鬧不了大災,所以女子就沒怎麼在意。

“能到此處也是機緣……沒叫你跪,起來說話”。老人說話的同時,魏玉嬌也在推演過去之事,有了他講述的內容作為線索,女子輕而易舉地看到了此前發生的事情,倒是與敘述分毫不差,捕魚之時還發生過一些驚心動魄的求生小故事。郭明這麼大歲數,獨自出海還能一一應對實在不容易,儘管對方的年齡相對於魏玉嬌來說完全沒有對比價值,可這個歲數的凡人一直跪著還挺傷身的,確定對方來到這裡沒有任何歹意,她便放下了揹著的手,轉身過來面對著老人,冷冽的面容也柔和得多了。

“小民不敢”。

天上的仙人秉性怪異,郭明不敢有任何僭越之舉,他深深低著頭,但話音剛落,一股柔和的力量就把人託了起來,老人下意識將視線端平,便驚訝地看見了面前比自已只矮一點點的清倩女子,見她:星眸含宇宙,雲鬢披華光。桃簪鎖流瀑,劉海揉花黃。鼻挺瑪瑙潤,纖眉匯柳網。頸堪漢白玉,唇貼蚌珠芒。足踏淺襪縷金靴,身披青袍繡花香。隨身霞靄八寶氣,先天蓮體玄韻揚。

郭明被仙風所驚,心中大駭,又要下拜,卻被靈力頂住,只得站著。

“我不拘你,此處木料食材等隨意取用”。魏玉嬌這話說得若無其事,但實際是在考究這老人的品性,她透過推演得知郭明過去也曾是天潢貴胄,雖歷經數十年的波折,難保其貪心已沒,若是他修船時還帶了一大堆山上的特產回去準備大賺一筆,那麼只能說雙方緣分到此。若是他只拿了所需要東西,那麼魏玉嬌這裡還有一場大機緣等著他。如果他不想走了,造屋開田,想要在這裡了卻殘生,那也由著他。

接下來的事態發展,就看這個人怎麼選。反正魏玉嬌是無所謂,她要繼續煉化仙山。

“謝仙長!”跪不下去,那老人只好抱拳施禮,隨後他怯生生地問道:“敢問仙長,此處是何地?”

略一挑眉,魏玉嬌從這個問題中讀出了一點別的意思,稍作推演,她倒是看到了幾條大相徑庭的世界線,不答的衍生另說,光是得知真相的未來發展就有好幾條,有郭明大喜不想走的,還有郭明回去以後大肆宣揚仙蹟的,有郭明到家保持低調不談經歷的,還有他迫不及待回家想告訴家人奇遇卻遭遇海難的……

到底是修為太低,這方世界的靈氣也不充沛,算一個凡人的未來都這麼麻煩。

不過,這件事對魏玉嬌來說依然無所謂,她朱唇輕啟,用清亮的音色朗聲道:“本座道場,蓬萊山,玉京宮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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