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黑,像是光明到來前的暗。

她的耳邊迴響起虛無縹緲的聲音——

“乖徒兒,你看那條河流,時光就是如此,奔流往前,你需記住,永恆的不變就是變化。”

……

“你我是姐妹,從前是,現在是,未來也是。”

……

“我是為報恩來的。”

……

“對不起,我的宿命就是此……”

……

“世界的本質就是物質,物質的本質是粒子,所有的物質都存在物理。”

……

突然耳邊虛無的聲音遠去,取而代之的是嘈雜聲。

似乎是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有車軲轆在地面滾動地聲音,有叫賣貨物地聲音,有鳥兒鳴叫地聲音。

睜眼地瞬間,感受到刺眼地光線,她下意識地再次閉眼。伴隨著強烈地暈眩和嘔吐感,似乎是空間突然失重帶來的後遺症。

空間失重?陌生又熟悉的詞在腦中一閃而過,有什麼東西是她想抓卻怎麼也抓不住的。

她細細感受了一下全身。

原本僵硬的四肢逐漸找回知覺,她嘗試向前邁一步。

馬兒的嘶鳴聲由遠及近,伴隨著一聲聲驚恐地大叫——

“讓開!讓開!快躲開!”

“啊,馬驚了,快靠邊!”

“女娃子,女娃子,快靠邊,快靠邊啊!”

所有的混亂都似乎距離她很近,又似乎距離她很遠,耳邊是陌生的鄉音,不能視物的朦朧感讓她感覺到一陣恐懼。

就在她無措之時,一隻手抓緊了她的手腕,耳邊是聲佛號。

“阿彌陀佛——”

“女施主,小心啊。”

是一個年輕的和尚。

馬蹄呼嘯的風險險擦過她的周身。

突然地刺激讓她的眼前終於不再朦朧。

她看到了逐漸遠去、晃著馬尾、極力牽住韁繩的玄衣背影。

看到了拉著她的修長的手,一身洗地發白的僧袍,以及一張略帶稚嫩的娃娃臉的光頭和尚。

看到了這個樸實無華的的街道,和街道上汲汲營營討生活的百姓。

這一切非常的陌生!

這是哪裡?

她,是誰?!

腦中的暈眩感依舊沒有消失,隨著思考的深入,想要嘔吐地預感更加強烈。

這麼想著,她也這麼做了——

她反手抓住和尚的手,彎下腰,藉著和尚的力道支撐自已,一邊難受的乾嘔,一邊淚眼婆娑的望著小和尚。

“女施主,可有好點?”

待乾嘔止住,她搖搖頭,又點點頭。

她極力挖掘腦子中的記憶,但可惜依舊空白。

“這裡……是哪?”

“回施主,此處為安雲城。”

這女施主看起來是如此柔弱,連此地是哪都不知,看來必是孤女無疑了,真是可憐……

“安雲城?”搜尋腦中資訊,空白。

晃晃空空如也的腦殼,她確定,她大概、可能、也許是失憶了。

只是這一切又是怎麼發生的?

在到達這裡的前一刻,她似乎聽到了很多聲音,而在那些聲音之前,她似乎又聽到一聲刺耳的——剎車聲?

疼。

尖銳的疼。

想的越多,腦子中的疼痛越明顯。

直到她再次疼得暈了過去。

小和尚看著蜷縮暈倒在地的女子,嘆了聲佛號。

將女子扶至路邊,避免之前馬驚後狂奔撞人的事件再次發生,又從街角的米鋪處借來一輛兩輪板車。

待將女子安頓在板車上後,晃晃悠悠地朝著安雲城的某個方向行去。

全然不顧周遭路人異樣地眼光。

瞧!這和尚推著一名女子!

瞧!這小不正經的禿驢!

瞧!多可憐的女子啊!

然而,光光腦殼下一雙杏眼清亮徹底,一張小嘴嘟嘟囔囔的說著什麼——

“師兄說,修佛需隨心、隨緣、隨性,然後就可以心不動,緣自來,性止水。”

“師傅說,坐亦禪,行亦禪,纏自日常,世間事皆是自在、自然,心有般若,菩提永珍。”

“方丈說,命由已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法相泡影,進退皆宜。”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啊……”

走出街市,小和尚低頭看了眼板車上的人,嘆了口氣。

“修行還是不夠呢,回寺後還要繼續用功才是……”

隨即小聲默誦《心經》來。

她再次醒來地時候,身邊圍坐著一圈頭髮亂糟糟、臉上黑黝黝的小腦袋。

每個腦袋的臉上都沾了些稻草碎,似乎是在草池裡面滾過很多遍。

儘管如此,所有人的眼睛都清清亮,像是夜空中的星星。

一種不知名的情緒瞬間湧入她的心口。

“你是誰?叫什麼?”

“你是怎麼認識空心小師傅的?”

“為什麼空心小師傅要把你送過來?”

“你是跟著他化緣來的嗎?”

“你也會念經嗎?”

……

嘰嘰喳喳的聲音,就像兩百隻鴨子!

讓她的腦仁再次疼了起來。

不過不是身體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咳咳——”

略帶沉痾地咳嗽在一群嘰嘰喳喳的孩子後面響起。

所有孩子瞬間噤聲。

有個膽子大的孩子從一群小蘿蔔頭中起身,跑向咳嗽聲音的來處。

輕聲喚道“爺爺”。

所有孩子略略散開了些,但都面向老者,紛紛喚著老者——

“爺爺。”

見周圍散開了點空間,她旋即從草蓆上坐起。

看向牽著那個膽子大的孩子緩步走來的身影。

“謝謝您救了我。”

老者搖搖頭。

“救你的是空心小師傅。”

“那個小和尚?”她想起暈倒前將她拉離驚馬路線的小光頭。

老者點點頭。

“他在哪?我要謝謝他。”

老者點點頭,又搖搖頭。

“他走了,臨走時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

“一切皆是緣法。”

老者向前走了幾步,在距離她的一米開外席地而坐。

“女娃娃是哪裡人?”

她搖了搖頭。

“女娃娃為什麼到安雲城來?尋親?”

還是搖頭。

“那……女娃娃叫什麼名?”

自個名字總知道吧!

她默了默。

未醒來前,她似乎做了一個夢,在那個夢裡有很多林立的高樓,有縱橫交錯的馬路,有很多和她一樣看似成熟又顯稚嫩臉的人,他們都揹著各式的包,推著各樣的行李箱,紛紛聚集走向一個敞開大門的地方。

大門內裡的大路兩邊各擺了一排長長的攤位,每個攤位上都站著人,發著傳單。而大路的盡頭屹立著幾棟年代久遠的樓。

然而這僅僅只是一晃眼的場景,卻讓她知道她大機率不屬於這個叫“安雲城”的地方。

至於她叫什麼名字?

在夢裡,她聽見有人喚她——

“瑞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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