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的時間太過短暫，現如今連用死者衣服辨認死者身份，這唯一線索也就此斷了。
陳虎真不知該如何查下去了，總不能拖著死者全裸的屍體上街詢問吧？
到了此時，陳虎唯一的希望，就全寄託在王無知身上了。雖然現在他自已是什麼辦法也沒有了，但是他相信，王無知一定有不辦法。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已經完全信任這個看著年紀才十七八歲的少年。
陳虎看著王無知，希望他能給自已一點思路。可是沒想到，王無知也嘆了口氣，搖著頭說道：“大人，我有愧於您的信任，這妖狐的案子，我也不知從何破起，您還是另請高人吧。”
說完，王無知向著陳虎深深的鞠了一躬，掉頭離開了。
陳虎眾人愣在了停屍房，不知如何是好。
“大人，我們接下來怎麼辦？”周化看著目光呆滯，喪失鬥志的陳虎，還是忍不住上前詢問。
陳虎沉默了很久後，突然發了瘋般的喊道：“找！把所有人都派出去找！只要看到形跡可疑之人，只管帶回來詢問。就是把這望川府翻一個天，我也要把它找出來。”
一時間，所有刑鎮司的人，統統都派了出去，滿大街的抓可疑男子。
只有葉七沒有出去。
葉七是來殺妖的，不是來找妖的。他懶洋洋的躺在刑鎮司府的屋頂上，曬著太陽。
但此時，太陽已漸漸落下山去。
就在最後一絲陽光，消失在遠處的山頂時，刑鎮司府有一道身影，快速閃過。
葉七原本緊閉的雙眼，突然睜了開來。
就在下一秒，葉七身影一閃，便消失在了屋頂。
沒人看見葉七是怎麼動的，即使有人盯著他看，也看不出他如何能動得如此這般的快。更別提他身後還揹著三把怪異的劍。
刑鎮司停屍房的門開了，昨晚死去的屍體前站著一個人。隨後葉七的身影也出現在了停屍房。
只是他沒有拔劍。
因為，站在屍體前的人，不是別人，而是王無知。
王無知沒有理會葉七的出現，而是俯下身子，仔細的檢視屍體的左手。還用手輕輕的捏了捏屍體左手虎口上的老繭。
葉七看著王無知的舉動，突然開口道：“他是用刀的。”
葉七的話沒頭沒尾，但王無知卻明白他的意思。只有常年舞刀弄劍的人虎口才會長出老繭。
這也確定了王無知心中的猜測。
王無知對著葉七笑了笑：“願不願意陪我走一趟？”
葉七沒有回答，卻讓開了身子，王無知會心一笑。兩人身影一閃，消失在了停屍房。
望川府，城南。
平和街。
刑鎮司計程車兵滿大街都是，抓的可疑人員大牢已快裝不下了。
平和街下午又搜查了一遍，這會兒已經沒什麼人了。
即使有人，也躲在了屋子裡，不敢出門。
此刻倒有一人，獨自走在平和街上。
“接著！”
突然街邊傳來一聲呼喊，隨著呼喊聲，竟飛來一隻雞腿。
那人雖是困惑，卻也沒有防備，伸出右手便穩穩將雞腿，接在手中。
他詫愕的盯著手中的雞腿，街角昏暗處一人緩緩走來，手中也同樣拿著一隻雞腿。
一邊走，一邊將雞腿塞進嘴裡。
“聽說狐狸愛吃雞，不知道妖狐愛不愛吃雞？”
說話的人是王無知，剛才拋雞腿的人也是王無知。
而剛剛接過雞腿的人，是周化。
周化聽了王無知的話，表情微微一愣，隨即問道：“王公子此話何意？”
王無知沒有回答他的話，卻自顧自的說道：“你很聰明，殺人躲避的手法也很高明。你原本可以藏匿於人群之中，這樣即使我們將望川府翻個底朝天也難以找到你。”
“但你卻太聰明。太聰明的人往往都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周化好奇的問道。
“自大！”
“哦？”周化表情很輕蔑，而這也正是自大之人的特點。
周化表情輕蔑的等王無知繼續說下去。
王無知自然不會讓他失望。
王無知說道：“你覺得自已的手法天衣無縫，你覺得自已的化形神鬼難辨。於是你自大到，竟然敢化形成官府之人，混跡在眾人眼皮之下。可你莫忘了，只要做過的事，就一定會留下痕跡。”
周化笑道：“雖然我並非你口中的千面妖狐，但我卻很好奇，你口中的痕跡會是什麼？”
“痕跡有四。”
王無知緩緩的說道：“這其一，便是你衣服上的血跡。你第一次出現在刑鎮司時，我便注意到你衣領與手臂上的血跡。當時只以為你是因為接觸了屍體而沾上的血跡，便也沒多想。如今知道了兇手與死者調換衣服的事後，你衣服上的血跡就尤其可疑了。”
“那其二呢？”周化還是鎮定自若。
“其二便是在藥材鋪，你聞出了趙有德身上炒貨味夾雜著的藥材味。你既是千面妖狐，自然知道殺害錢百串的不是自已。你如此聰明又如此自大之人，怎能容忍別人假你之名，要你背鍋？所以你才故意向我暗示，趙有德身上的味道不對。”
“我可記得，我當時只說了‘這店裡的味道真難聞’。”周化辯解道。
王無知笑道：“沒錯。藥材鋪，自然是藥材味。說藥材味難聞，自然也沒有錯。不過你說這句話時，卻帶著若有若無的眼神暗示。這隻能說明你已看出實際問題。看出了問題，卻以這種方式說出來，這可不是一名官兵會做的事。”
周化搖了搖頭：“你這還是太過牽強。”
王無知點了點頭：“不錯，這確實也算不得什麼把柄痕跡，只是卻讓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周化此時的表情有些難看：“說你的其三吧？”
“其三是在停屍房。你沒有想到陳大人會問你去孫員外家排查的細節。而你也確實不知道這個細節，因為當時的你還沒有化身為周化，你又怎麼會知道其中的細節呢？所以你回答得支支吾吾。”
“憑這些你就斷定我是千面妖狐？”周化還想再掙扎掙扎。
王無知搖搖頭說：“我說了，有四個破綻。而最後一個就是它。”
王無知看著周化手中的雞腿。
周化也看著他手中的雞腿，突然明白了王無知想說的是什麼：“因為周化是個左撇子？”
“一點也沒錯。”王無知面帶微笑，緩緩說道：“屍體的左手虎口有老繭，這說明兩個問題：第一死者是個左撇子；第二死者是個練武之人。”
“再看看你的袖口，左邊袖口早已磨破了，右邊袖口卻還挺好。這也說明這件衣服的主人是個慣用左手的人。而你下意識卻用右手接住我的雞腿。”
“以上所有問題，都指向了一個答案。那就是，你不是周化，而死者正是周化。”
千面妖狐被點破所有問題，不驚不恐，卻笑著鼓起掌來：“精彩，精彩，真是太精彩了。”
接著自顧自的說起來：“我覺得做妖太無聊了，所以我想試試做人，會怎麼樣？於是我殺人取面，幻化人形，遊戲人間。只可惜啊，這人臉一旦從人身體上剝下來，就開始腐壞。為了不露出破綻，我才只好三天殺一個人。”
千面妖狐收斂起了笑容，又露出苦悶之色：“可是你知道嗎？其實做人也很無趣。尤其是當你嘗試過許多不同的人之後，你就會發現其實人都是一樣的，一樣的無趣。”
“其實，並非我過於自大，我只是覺得那些普通人太無聊了。所以我才想著幻化成一名抓捕我自已的人，我想試試自已抓捕自已會不會有趣點。”
千面妖狐有些瘋癲起來：“你......你，你知道嗎？你真的是太有趣了，和你這樣的人站在一起，我才會覺得生活有趣。可惜呀，可惜，你怎麼這麼快就發現我了呢？我都還沒玩夠呢，你就要死了。”
“我要死？你確定不是你要死？”王無知笑道。
千面妖狐也笑了：“你說太聰明人的都自大，你有沒想過，你那麼聰明是不是也有點自大呢？你本可以在停屍房就把你所有的疑惑說出來，那樣我也許還真跑不了。可你......我猜你是因為停屍房裡太多普通人，你不想傷及無辜，所以才故意離開的吧？”
“可是你也太過自大了，你覺得你一個人，打得過我嗎？”
王無知與千面妖狐在街上聊了許久，夜晚街上一個人也沒有。
千面妖狐斷定，王無知是一個人前來。
因為他不相信有人會一點動靜也沒有，一直躲在遠處，等他們聊那麼久。
直到此刻，千面妖狐也沒聽見遠處有什麼異常的動靜。
只不過他算錯了一個人。
葉七。
葉七不知何時已坐在了街邊的房頂上。身後的三把劍在月光下，透著銀光，透著寒氣。
千面妖狐的表情不太好了。因為他沒有發現葉七是何時出現在房頂的，明明剛才房頂還空無一人。
王無知笑道：“這回你知道我沒有自大了吧？”
千面妖狐沒有回話，回話的卻是葉七：“我不明白你為何如此話多，一劍殺了他便是。”
葉七這句話說得很簡單，就好像千面妖狐早已是他案板上的一條魚，隨時都能下手殺了一般。
王無知沒有懷疑葉七的本事，不過卻解釋了他的話多：“這點我和他一樣，我也想體驗一下這人世間，剛才一時激動難免多說了些，莫怪。”
“哼。”
葉七沒再說話，因為葉七已到了千面妖狐跟前，劍也已到了千面妖狐跟前。
是一柄很長很細的劍。
在這漆黑的夜裡，若非在這月亮下映照了一點點寒光，任誰也看不出葉七手裡還拿著劍。
只是這一點點銀色的寒光也消失了，換來的是淡淡的猩紅。
劍還是那柄劍，只不過劍身染上了鮮血，自然是千面妖狐的鮮血。
千面妖狐的鮮血染紅了劍身，也染紅了自已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