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你要報官?”高堂之上,那所謂德高望重的好官,斜著雙眼睛,看著地上的那個青年。
青年紅著眼睛,木訥點頭。
“你可知,你要告的,可是咱這附近為數不多的修行者之一啊……”那官員摩挲摩挲稀稀拉拉的鬍子,嘴一咧,露出自以為很和藹的笑容,“要不我給你點錢就得了,我可憐你,但是你也要可憐可憐我啊。修行者,你敢惹?”
“這是五十兩銀子,見好就收吧……”那人手肘撐著桌子,將身子前傾,看著地上跪著的青年,心裡生出一陣不屑。
嘖,一介賤民。
虎子猛然抬起了頭,瞪大了雙眼,忍不住吼道:“我的妻子,一那麼賢惠的女子,五十兩?!”
那官還是笑呵呵的,一臉無所謂,“賤…平民百姓嘛,一個女子你需要鬧到如此?五十兩再去討個婆娘,不是你好我也好嗎?”他擺擺手,跟攆狗一樣,招呼他趕緊下去。
虎子臉都通紅,“十里八鄉都說你是好官!縮頭烏龜似的模樣,不知道到底判了多少冤案!”
罵了許久,但也只是在心裡罵罵罷了。
這世道的人,想要活的不那麼難看,還是需要一點審時奪度的。
跪在地上許久,感覺氣息理順了,站起身,虎子能隱隱約約的聽到身體裡像是石頭開裂般的響聲,每動一下,便是不可抑制的破碎。
他作了個揖,走出了那間陰暗而擴大的屋室,心裡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又回望了一眼那間不能代表百姓的府邸。
“你們不管,我自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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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諾一回神,已經回到了村裡,那條河邊上站著兩個人影,打破了以往的寧靜。
“憑什麼不讓我上山!那小子的可以,我,為什麼不行?”虎子近乎歇斯底里了,伸手想抓住身前的老者,雙臂近乎划槳一樣在抖動,但最後還是忍住了,無力的跪在地上。
“村長……”唐諾心中一顫,那老者與他記憶裡一樣,像是枯木一般站在那裡,臉上卻是化不開的祥和。
村長看著虎子,緩緩開口:“你沒有那個天賦呵……況且,你是抱著這樣的目的上山”他搖搖頭,眼睛裡劃過一絲心疼,“會走火入魔的!”
虎子跪在地上,狠狠地磕了一個頭,“村長,您是看著我和婉兒長大的,婉兒的仇,就這麼不管了嗎?那她九泉之下,該有多心寒……”虎子額頭上滲出鮮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這仇,不報不行!”
村長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正是因為看著你長大的,我才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走向萬劫不復!”村長說著,便劇烈的咳了起來。
“村長,您……”虎子急忙起身上前攙扶,唐諾心裡也是一緊,但老人只是擺擺手,“無礙,虎子……婉兒屍身還在屋裡躺著呢……等守過了頭七,好好安葬她吧。報仇……以後再說……”
虎子還想爭論,但一口氣不知道如何宣洩,只是咬了咬牙。良久,沉默著離去。
村長眼中的痛心幾近具化,但也不再言語。
唐諾想要跟上去,但又戀戀不捨地看了老人一眼,正要走,卻聽見老人在叫他。
“小諾。好久不見”
唐諾身子一頓,不確定地回頭看了一眼。
“小諾。”村長向他招招手。
“村長?怎麼可能……”唐諾伸出手,在老人眼前晃了晃,老人呵呵笑了,“是我,的的確確是你家村長”
唐諾心裡震驚,沒想到村長的能力這樣子強大。
“你這孩子,表情一點都藏不住。這是屬於我的【天】的能力,也就這點用處了,比如跟小孩子玩點留言遊戲什麼的。”村長一改剛才的嚴肅,活似一個老頑童的形象。
“那您……”
“如果不出意外,大概已經死了吧……時間緊迫,先說結論,我並沒能阻止楊成虎步入深淵——這點顯而易見;你能見到我,說明你也快失敗了,對吧?”老人笑笑。
唐諾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但確實就是這樣,把自家虎子哥的第二形態都快打出來了,情況確實緊急。
“所以這個回憶,您佈置的?”唐諾問道。
“我?我一個老頭子,哪來的精力。這是那種力量造成的汙染,只不過溫和一些,而我不過是在這裡面夾帶了一些私貨而已。”老人耐心回答道。
“想要對抗這種汙染,還是得你自已想辦法的…”
“那您這私貨確實有些沉了……”唐諾看向面前的老人,雖然還在面對面說著話,但實際上,已經陰陽兩隔了……
“別這種表情,傻小子。死亡並不是終結,生死也並不會讓人真正相隔。最重要的是,你還記得我啊。”老頭還是樂呵呵的,沒心沒肺似的。
“也只有我了,不是嗎?”唐諾不知何時已經淚眼婆娑。這位老人,還真是看得開啊。
“這就夠了。”村長掏出一小塊木頭,棕紅色的,看著怪眼熟。
“這是在那間祠裡削下來的,你從小無父無母,但終歸得有些紀念。”村長伸出手,把它輕輕放在唐諾的手心,但並無任何質感。
“永遠不要忘記,你自已是誰……”悠悠的聲音在耳邊迴盪,唐諾徵徵地看著手裡的木塊,一抬頭,村長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風中。
“村長,我不明白啊……”他喃喃自語,眼中閃過一絲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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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一老一少相談甚歡之際,虎子已經回到了已經不能稱之為家的地方,房間裡的每一處角落都積澱著陰冷。
屋子正中央擺放著一口棺材,只是最廉價的那一類,通體泛黃,尺寸較小,是為女性準備的。
虎子心裡壓著的那一口氣,在看到這棺材的那一刻被無限放大,整個世界,僅僅能聽見自已粗重的呼吸聲,和骨節的咔咔作響。
他眼中劃過一種晦澀的情緒,直直地盯著那口棺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雖說是不知道,但唐諾此時也並不想知道,他看著眼前飄飛的黑色顆粒,被無奈奪去了話語權。
他五指撐開,掌心燃起一團偏金色的火焰,光芒將這些一看就不對勁的顆粒硬生生逼退了驚人的半米。
“…………”總比沒有用強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