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說:煙花三月,可見三月的南方是如何的花團錦簇,如煙花綻放般令人目不暇接。

三月也是藤蘿盛放的季節,然而這種花美則美已,花期卻甚短,眼下鏡花塢中這一片紫藤開得正好,一大片深深淺淺的的青蓮、黛紫傾瀉而下,午後的陽光透過花葉的掩映,只投下點點光斑,透過檻窗印在宜璋沉睡的小臉上,她與兄長說了會兒話,便抵不住旅途的疲勞,沉沉睡去。

宜珩扯過榻上的薄毯,細細的為她蓋上,對趙氏吩咐了幾句便離開了。

趙氏送走了大郎君,仍回到軟榻上坐下,她輕輕捋了捋宜璋額前的胎髮,慈愛的看她在睡夢中咕噥著什麼,嫣紅的小嘴一張一合,甚是可愛。閒來無事,她取過自已的針黹盒做點繡品打發時間。

日頭西移,宜璋漸漸甦醒,腦袋還有些暈暈乎乎,她呆呆的坐在榻上發了會兒怔,才發現乳孃伏在小几上睡著了。

宜璋也不叫醒她,輕手輕腳的爬下榻,自已倒了杯水喝,沒有叫任何人,出了正房自去院子裡溜達。她這會兒腦袋還有些不大清醒,總覺得自已好似忘了什麼重要的事。

院中侍弄花草的僕婦見她一人閒逛也不緊張,早前謝夫人為自已女兒挑選獨居的院子的時候,便有意避開了那些有水池,有假山的院子,這鏡花塢完美滿足了謝夫人的要求,景緻優美,安全無虞,還離她很近。

僕婦笑著與她搭話,“二郎醒啦?可想用些點心?”梁氏的小廚房就在撥香苑後頭的罩房內,小主人想吃什麼喝什麼要不了多久即可送來,便宜得很。

宜璋搖搖頭,蹲在僕婦身邊看她除草,靜靜的瞧了一會兒,感覺自已也會了,便也學著她的模樣拔草。

“啊喲奴的小郎君哎,這可不是您該做的事兒,當心弄髒了衣裳!”僕婦驚道,作勢欲上前阻攔。

“這有什麼,我祖父還自已幹活呢!”宜璋手上不停,似是從中尋到了某種樂趣,“他老人家還說,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不知稼,稼什麼來著……總之那都是不好的,是紈絝子的做派,還說……啊我想起來了!”

她終於想起忘記什麼事了,還沒給祖父送禮物呢!

拔腿朝正房跑去,快到門口的時候差點與正要出門的趙氏撞在一起。

趙氏眼疾手快,趕忙抱住了她,“二郎急匆匆的做甚?您醒了怎的不叫醒奴呢?”順勢拍了拍她身上沾的草屑。

宜璋笑道:“乳孃你也辛苦了呀!我就在院子裡逛逛,不礙事的……乳孃我給祖父準備的禮物呢?”

趙氏瞭然,待她站穩便放開手,“二郎可是要去櫟山堂?奴仍叫綠枝纏枝陪著你罷。”說著起身進了內室,喚來二婢,將那緇色長條禮盒交給了沉穩些的綠枝。

小丫頭雙手接過盒子,掂了掂,有些沉,她小心抱在懷裡,跟著小郎君出了鏡花塢,往外院行去。

這倆丫頭是半年前才來到宜璋身邊的,都是家生子,七八歲的年紀,規矩學得都不錯,趙娘子不在旁邊,兩人才露出一點這個年紀該有的天真爛漫的樣子,纏枝較綠枝更活潑些,好奇的瞅了瞅她懷中的盒子,大膽問道:“二郎,您送老太爺的禮物是什麼呀?”

宜璋得意的哼了哼,“反正你們沒見過的!”

纏枝又笑道:“奴婢們哪見過甚稀罕物,要是老太爺都沒見過那才叫稀罕呢!”

宜璋忽然有些不確定了,祖父任郡守多年,年輕時還出過海,若論見多識廣世上恐怕少有人及。

纏枝見狀有些懊悔,一旁的綠枝趕忙補救:“二郎別擔心,稀罕不稀罕的都是您一片孝心,您就是送節木頭老太爺也高興的。”

宜璋想了想,忽然笑出聲來,“你說的是,祖父最喜歡擺弄木頭了。”三人都不約而同的想起了卻星樓前堆的那些木料,笑得樂不可支。

仨小人兒一路說說笑笑的來到櫟山堂,這是她們今日裡第二次踏足了。院內不見什麼人影,只因老太爺不喜人多吵鬧,故而整個櫟山堂僅有一名老僕領著三五個粗使下人做些雜活而已。

無需使人通報,宜璋抬腳便進了卻星樓——此處並非謝老日常起居之處,而是他的書房,併兼具了會客室、藏書室以及工作室功能,全謝府的人都知道,他老人家除了就寢,其餘時間皆在此處。

“祖父,”宜璋四處張望,喚了幾聲都沒人回應,她眼珠子轉了轉,壞笑道,“祖父,您若是忙著孫兒就不打擾了,孫兒就玩一玩您的船模罷!”

“哎哎住手!你這小潑皮!”老爺子從一面架子後轉出來,笑罵道,“總有一日,老夫要在櫟山堂門口豎塊牌子,禁止你這潑皮入內!”

“祖父!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孫兒這都有一個秋沒見您了呢!”宜璋嘻嘻笑道,“祖父,我專程來給您送禮物的哦!綠枝快進來——”

“祖父您看,這是孫兒特意為您挑的,可有意思啦,您看看。”她就著綠枝的手開啟盒子,取出一個鑲嵌著寶石的金色圓筒,這圓筒約莫一尺來長,一頭小一頭大,兩頭內部都嵌著鏡片。

老爺子略略有些意外,拿起圓筒端詳了一陣,將圓筒舉到眼前,眯起一隻眼,小頭朝內,大頭朝窗外望去。

宜璋見狀忽然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祖父您知道這個啊?”

老爺子還在左右轉動觀察,答道:“此物名為千里望,可看清數里以外之物,並無甚稀奇,不過是其中的鏡片難得罷了。”

隨即將鑲嵌在圓筒內的鏡片指給她看,“這鏡片是以天然水晶石打磨而成,純淨無瑕的無色水晶本就難得,要將其打磨成合適的鏡片則更費工夫。”

宜璋恍然,慨嘆片刻,佩服道:“祖父,您怎麼知道的呀?”

老爺子神秘一笑,勾著腰在架子後面的櫃子裡翻找一陣,取出一個形狀類似的圓筒——竟然又是一個千里望!宜璋驚得張大了小嘴。

“因為你祖父我自已會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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