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撥香苑正堂燈火通明,各式的箱籠擺了一屋子,梁夫人的大丫鬟鬱朱一手執筆,一手握著冊子,穿梭其中,身旁一個未留頭的小丫頭,捧著硯臺,亦步亦趨的跟著她。

鬱朱能識文斷字,又能記賬,人也妥帖,梁夫人便讓她專管自已的小庫房,暌州送來的禮品又多又雜,她已經領著一群僕婦侍女清點了好一陣子了。

“總共有十二箱幹菌子,都對上了。”鬱朱看一眼禮單,對身旁的僕婦道,“這些菌子先不忙入庫,得請蘇嬤嬤幫著再檢查一遍,大紅菇最容易混進毒菇,若不當心誤食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那僕婦一聽要中毒也唬了一跳,竟是碰也不敢再碰,勉強笑道:“怪道夫人信重鬱朱姑娘你呢,這等要緊的東西也肯交給你管。”手悄悄的伸到身後衣襟上擦了擦。

鬱朱把她的小動作瞧在眼裡,心中發笑,口中卻也不解釋,只淡淡道:“都仔細著點。”

“鬱朱姐姐,我瞧著前邊兒宴席散了有一陣子了,夫人該是要回來了吧?”專管茶水上的鬱金突然道,禮物太多,她也被叫來幫忙了。

鬱朱心道,是了,得抓點緊,眾人聞言也加快了動作。

好容易清點完,鬱朱剛準備鬆口氣,門口隱約傳來梁夫人的聲音,眾人神色一緊,趕忙起身迎出門外。

只見連通正房與撥香苑大門的抄手遊廊間,梁夫人閒庭信步的慢慢走近,臉上雖有疲倦之色,但眼中仍然熠熠生輝,她面帶笑容對身旁的蘇嬤嬤道:“照我說,索性也懶得管她,她愛叫那幾只孔雀待在鏡花塢也由得她,有她後悔的時候,等那群牲畜叫喚得她睡不著覺,把屋子也搞得又髒又臭她才曉得厲害呢!”

原來宜璋收到來自外祖母的禮物竟是些孔雀,雉鳥,貘獸,暹羅貓等江南一帶不常見的動物,她看了一晚上了都沒稀罕夠,非要養在自已的鏡花塢。梁夫人冷眼瞧著,丈夫和長子竟都慣著她,還指派了僕婦專門照管,她也不做那惡人出言反對,只因她深知這些動物的習性,偶爾賞玩一二尚可,與之長時間生活在一處那必定是雞飛狗跳的。

然而她算準了一切,卻只漏了一點,鏡花塢與她的撥香苑相隔不遠,長了翅膀的飛禽那叫一個來去自如,至於吵鬧聲對於宜璋來說也是不存在的,小人兒每晚睡得雷打不動,任憑院子裡吵翻了天,她表示完全不受影響。只苦了謝郡守夫婦,時常半夜裡被吵醒,梁夫人頭疼不已,終於一怒之下將所有的動物都挪去了園子裡,只留一隻名叫琉璃的暹羅貓,此乃後話。

蘇嬤嬤掩嘴一笑,道:“也怨不得二郎,打從她出生起就只在咱們口中聽過,卻不曾親眼見過那些,自然稀罕得緊。不過夫人還是得吩咐趙娘子幾句,萬勿叫二郎與那些牲畜多接觸,染上蝨子可就不好了。”

“我曉得的……哎喲!”

梁夫人拍拍她的手,一腳邁進門檻就被堆積如山的箱子震驚了,“阿孃這是把家中庫房都搬空了麼,怎的竟送了這麼多來,”隨手開啟一個箱子,一股濃烈的香味撲面而來,她輕撫過黃褐色的短木,“是檀香木,聞著味道怕是有幾十年了。”

“正是呢!”鬱朱笑著迎上來,道,“除了這些香料,還有許多幹貨菌子,藥材等物,還有送給郎主的禮物也都送來撥香苑了,夫人,這是禮單。”

梁夫人接過禮單,也不開啟,似是還沉浸在來自家鄉的味道中。

鬱朱又把目光投向蘇嬤嬤,笑道,“那十二箱幹菌子我讓人都歸置到一處了,我想著,這等要入口的東西,還是勞煩嬤嬤掌掌眼才好,嬤嬤您看?”

“也好,都搬去水月間吧,明日我再查驗一番。”蘇嬤嬤身份特殊,她在謝府是有單獨的住處的,就在鏡花塢一側,名喚水月間。

鬱朱脆生生應了,立刻指揮僕婦們搬箱子,梁夫人將她二人的對話聽在耳裡,也不干涉,只端坐在主位上,隨手開啟一份禮單。

這份卻是給丈夫謝郴的,只見禮單上第一欄便是“奇石擺件六尊”,梁夫人看得發笑,扭頭對著蘇嬤嬤吐槽道:“阿蘇你瞧瞧我這個三弟,真真是個石痴,這麼多年他習性真是一點沒變,凡送禮,必有奇石。”引得蘇嬤嬤也側身去瞧禮單。

鬱朱在一旁湊趣道:“還不止呢,三舅爺也送了夫人一箱石頭,不過,瞧著不像是普通的石頭,夫人您來看。”說著蹲身開啟了主位旁一個大箱子,大箱子中又有小箱子,她都一一開啟。

梁夫人再次被震驚了,裡面竟是幾箱各色寶石,準確的說是原礦寶石,還需切割打磨後才能展現它本來的光華。

“這是御象國的紅寶石吧!”身為暌州州牧的長孫女自然是識貨的,她拿起一顆雞蛋大小的石頭對著燭光細看,只見那石頭黑黢黢的,表面還有些尖銳的稜角,在明亮的光線下卻隱隱透出紅色的光芒,再翻看另外幾箱,“還有藍寶石,下面是什麼?”

侍女們又小心翼翼的把下面的箱子搬出來,也許是考慮到女眷拿到寶石都是用來鑲嵌頭面的,所以梁三送給姐姐的都是個頭比較小的寶石,儘管如此,每個箱子捧在手中都是沉甸甸的。

“這是玉,御象國的玉,與中原的玉很是不同,”梁夫人拿起一塊巴掌大小的石頭,那石頭表面似蒙著一層若有若無的砂粒,然而在燭光下卻泛著如大海般幽藍的光,一旁的僕婦侍女們都看呆了,“阿笙是從何處找來了這麼些寶貝,這又是攢了多久才攢出這麼些,這痴兒也不知給阿孃和他媳婦做些頭面首飾。”

梁夫人嗔笑著弟弟,眼睛裡卻是滿意的神色,畢竟哪有女人不愛寶石的。

蘇嬤嬤卻有不同看法:“夫人心疼阿孃和弟妹,不如就挑些時興的款式,鑲嵌好了再送回去,我猜阿笙未必沒有這個意思,畢竟普天之下要論鑲嵌工藝,除了內造,江南工藝那可是拔尖的,別處都比不了。”

梁夫人眼睛一亮,讚道,“還是你想得周全。”

念頭一轉,不知她又想到了什麼,面上的笑容淡了些,過了好一會才喃喃道:“烏納蘇

,你說我這弟弟將來要做個什麼營生才好呢,他都成家了,總不能還每日裡鑽到山裡尋石頭去吧!”

烏納蘇,也是就是蘇嬤嬤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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