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暗湧
“陛下，張大人身邊的侍從在殿外求見。”萬福小心地觀察著面前面色有些陰沉的顧裴，小心翼翼地說道。
“宣。”男人大筆一揮，將最後一筆添上。
沾著墨汁的筆被隨意地摔在了還盛著不少墨汁的硯上，潺潺的墨水順著筆尖緩緩滴入硯中。
青衫小童跟在萬福身後匆匆入殿，一個箭步上前，徑直跪了下來，雙手托起，張周的那封信赫然出現。
“陛下，這是大人託小人連夜送回的信件。”蘇生的聲音微微發顫，許是剛才跑的有些匆忙，還沒有緩過氣來。
萬福站在一旁十分有眼力見的上前取過，轉身小步送至顧裴手中。
顧裴接過信札，眉頭微微皺起，封上只寫著十分潦草的“張周”二字。
展開信封，顧裴的眉心更加擰得更甚。
頃刻間，原本寂靜的殿中忽地傳來震耳欲聾的拍案聲。
萬福嚇得不禁抖擻了一下，連忙跪了下來，默默承受著皇帝的發怒。
“把大理寺少卿給朕找來。”顧裴臉上閃過濃濃的戾氣。
萬福旋即爬起來，躬身，勉強定下神來，好讓自已的聲音不會顯得過於慌張，“喏。”
轉身瞧見張周大人的那位小侍從還在地上筆直地跪著，連忙上前將人拖了起來，在蘇生一臉疑惑的表情中，將人帶了出去。
“你且先回張大人身邊吧。”萬福絮絮叨叨地說著。
這樣的怒火陛下許久沒有發過了，也不知張大人那裡出了什麼事情，竟叫陛下這般生氣。
蘇生從前一直伴在張周身旁，張周為人謙和，對待僕從也是十分從善，他跟在張周身邊許久還從未見過張周與人急眼，發怒。
他看著一旁不停地念叨的萬福公公，眼中閃過一絲欽佩與同情，望向萬福的眼神欲言又止，最後只送了萬福一句話，“公公保重。”朝著萬福躬身行禮後邊離開了。
萬福瞧著那匆匆離開的身影，回味著最後的那眼神，這小子該不會是在同情他吧，越想越覺得是，不由地發笑，也對，他確實值得同情。
御書房外，大門緊閉，門口還站著兩名內侍，如喜有些心疼的看著站在外面遲遲不願動的李如凰，“娘娘既然想進去為何走到這殿外，又不願進去了。”
再瞧著自已手上提的糕點，那可是自家娘娘天沒亮便起來做的東西。
李如凰抬頭看向頭頂的天空，黑雲密佈，四處攢動的，彷彿下一秒便要下起傾盆大雨。
她鬆了鬆眉頭，聲音聽著有些不真切，“你說，這天是不是快下雨了。”
站在殿門口的萬福瞧見了，連忙迎了上去，笑吟吟地問候著，“娘娘今日怎麼過來了。”
聽見聲音，李如凰低下頭，看著面前的萬福，紅唇輕啟，“陛下勒令要本宮做拿手的糕點給他吃，今早想著做了送來，沒成想倒來的不是時候。”她透過萬福看向他身後殿門緊閉的御書房，抿了抿唇。
“娘娘今日實在來的不巧，張大人的急在半晌前剛到，陛下就急急忙忙地召見了相關的大臣，奴才瞧著怕是還要有段時間。”萬福不好意思地望向面前的李如凰。
李如凰聽後，心中倒是鬆了口氣，也省得她在殿外糾結要不要送進去了。
“無事，萬公公你將這籃子拿過去吧，等陛下議完再送過去也不遲。”
說著，李如凰接過如喜遞來的籃子，交給了萬福。
“奴才指定在第一時間就送給陛下，娘娘您且放心。”萬福瞧著這裡面的糕點該有些分量，不覺咂嘴，這怕是要耗費不少功夫呢。
“那便多謝萬公公了。”說罷，李如凰扭頭便帶著如喜離開了。
萬福目送著主僕二人的背影，忽地感受到臉頰上有一滴水珠，他抬頭瞧了瞧天氣，直搖頭嘆氣，這人心情不好，天也心情不好，趕忙提著東西往殿外的廊道走去。
不知過了多久，御書房厚重的大門才緩緩開啟，萬福朝著裡面走出來的大理寺少卿行了行禮。
一襲紅袍的大理寺少卿扭頭朝他微微頷首。
待人與他擦肩而過後，萬福才提著東西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剛議完事情的男人正伏案在看著什麼，顧裴雖然因為幼年的遭遇待人接物有些狠辣，但毋庸置疑的是，他是位好的帝王。
“陛下。”萬福低聲喚道。
“說。”顧裴只顧著翻看著面前的奏章，沒有抬起頭望向萬福。
“方才璟妃娘娘送來了糕點。”
聽到“璟妃”二字，只顧著看奏章的男人有了些反應，緩緩抬起頭，施捨了萬福一眼。
望著萬福提著的雕花提籃，似水一般的眼中掀起一絲波瀾。
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就將頭低了下來。
萬福想起璟妃方才的神情，倒是心存好心的開口說道，“璟妃娘娘方才在門口站了許久，奴才瞧著許是天上烏雲密佈，許是要下雨，便讓娘娘先行回去了。”
“多嘴。”
男人吐出兩字，萬福隨即抽出手便在自已的臉上了扇了一下，直說，“都怪奴才多嘴。”眼睛卻一直觀察的皇帝的眼神，見顧裴神情有些鬆動，試探地問道，“陛下不若嘗一口？”
顧裴翻動紙張的手一頓，卻沒有說話。
萬福瞧著手上厚重的籃子，不由地惋惜，陛下不吃，璟妃娘娘怕是白費功夫了。
正打算行禮，提著籃子往外走。
沒成想男人來了一句，“取一塊給朕嚐嚐。”
萬福不免大喜，臉上露出笑容，連忙將籃子開啟，從盒中取出一塊糕點。
掀開檀木蓋子，萬福眼前一亮，暗自腹誹璟妃娘娘雖然貴為一國公主，這手藝確實實打實的好。
五顏六色，各式各樣的糕點，桂花糕、紫心酥、甜棗糕等等，萬福臉上閃過一絲讚許的眼神。
萬福捋起袖子，將籃中的銀筷雙手舉起遞給了顧裴，又取出小碟子放在了顧裴的面前。
顧裴接過筷子，夾起一塊桂花糕，淺淺咬了一口。
腦海中閃過前日的情節，因著那幾日後顧裴一直留宿在潭華宮，也不知他怎麼想的，不願動李如凰，只是每日抱著她睡覺，許是女人身上的淡淡的馨香，顧裴每晚都睡得較之前要格外好，也是那幾日二人之間氣氛變得十分微妙，暗流湧進可謂是。
那女人自已說漏了嘴說這裡的糕點還不如自已做的，他大抵是以為她在自誇故意讓她露一手，給他做個糕點。
沒成想如今看來手藝倒是很不錯，是他看錯了眼。
想到這兒，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嘴裡的桂花糕回味無窮。
萬福將幾塊糕點輕輕放入盤中，微微瞥向自家陛下，瞧著自家陛下嘴角不動聲色的笑容，萬福嘴角也無聲地揚了起來。
“你先退下吧。”男人的聲音傳來，有些許不易察覺地愉悅。
“那這些......”萬福眼睛定格在盤中的那些糕點上。
只感覺到一陣凌厲的視線傳來，萬福只覺得一陣惡寒，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趕忙提著籃子弓著身子退了下去。
顧裴看完摺子後便擺駕去了潭華宮。
李如凰聽見宮女的傳達，將手中端著的杯子放在了茶桌上，只聽見桌上“咚”了一聲。
“如喜，你去膳房看看晚膳有沒有備好。”
“喏。”
常嬤嬤面色有些不好，這些天宋國皇帝一直在潭華宮夜宿，本來說這去哪個宮殿歇息是皇帝自已的事情，大周的皇帝也時常夜宿最寵愛的劉貴妃宮中，但到底會招來宮中各妃子的眼紅、嫉妒，同時也意味著各種明爭暗鬥的到來，她不由地開始擔心自家公主，心中有些不太安穩。
屋外小雨稀稀落落地下著，男人沒有讓身後的侍從跟著走進來，在進殿時面色微微緩合。
走近殿中，視線微微落在了桌前穿著粉色紗裙的女人，再緩緩移到桌上尚且冒著熱氣的佳餚。
“奴婢參見陛下。”常嬤嬤和如喜走到顧裴面前，朝著顧裴微微欠身，隨後走了出去將門緩緩關上，留給二人單獨的空間。
李如凰聽見了動靜，但沒有轉過頭，而是靜靜地盯著手中的書籍。
身旁男人的視線十分炙熱，一直盯著她，倒是叫李如凰有些不自在了。
她沒有沉得住氣，率先開了口，“陛下今日來到的倒是比往常要早些。”
只聽見身旁的男人傳來一聲哂笑，顧裴沒有接她的話，而是點評著她今日做的糕點，“愛妃製作糕點的手藝倒是不凡，也算是朕小瞧了愛妃。”
李如凰放下書，側過頭望向身旁的男人，臉上扯起恰到好處的笑容，“臣妾的手藝是跟著大周皇宮中手藝最好的御廚做的，自是不凡。”
這番自說自誇的話語倒是引得顧裴發笑，他眼睛微微一斜，一副十分散漫的樣子。
顧裴望著桌上尚且冒著熱氣的佳餚，拿起玉筷，發話道，“用膳吧。”
聞聲，李如凰也拿起筷子夾起碟中的醬菜細細咀嚼起來。
“你對靈州有什麼看法。”
男人的聲音冷不丁地傳了過來，李如凰心下疑惑 。不知道該怎麼闡述她的認知。
顧裴的眼神平靜如水，卻依然能像一把利劍，戳穿人最堅固的心牆，讓人控制不住的膽戰心驚。
“臣妾從前一直在大周后宮中，並未曾出去過。”
話畢，李如凰只覺得周身傳來一陣冷冽的感覺。
無言，筷子仍舊穩穩地抬起，她摸不準這位皇帝心裡又生出什麼心思，靈州十三城早些年不就被宋國收入囊中，並且與之代替的是當時最不受寵的皇子也就是自已面前的這位皇上作為質子被引入大周宮中。
他問她這些又是藏著什麼心思，她是聽過靈州十三城的訊息，但也只是冰山一角罷了。
“過幾日你隨朕前去靈州。”
這個決定不只讓李如凰十分震驚，也讓宋國的大臣為之一怔，朝中滿目皆是反對聲，勸誡的奏章更是如山般的堆滿了御書房的桌子，顧裴索性也就不看。
朝堂之上，左丞相舉著笏板，滿臉焦急地站了出來，他的額上冒著些許冷汗，他不知陛下怎麼會有如此大膽之舉。
“陛下，且不說璟妃本就是大周的公主，我朝從未有過聖上尋訪視察身邊帶著後宮妃子，您只想著自已的安逸，卻不知如若百姓知道這般該作何感想。”
最上端的男人手臂微微斜枕在玉椅的一邊，眼神輕佻，斜視著不遠處站在正中的左丞相。
左丞相的親授弟子戶部尚書此時也站了出來，舉著笏板，滿臉嚴肅，附和地說道，“如丞相所言，靈州十三城自大週轉入宋國手中，百姓本就是對於我朝的有所懷疑，各城大周餘孽虎視眈眈，陛下所舉實在是不算明智之舉。”
“朕有什麼樣的絕定豈容爾等置喙。”上方的男人忽地冷笑，一個個的仗著自已年老在這朝中立足，卻不想想到底是誰在做這天下的主。
霎那間，朝堂之上爭吵的聲音悉數消失，群臣皆是滿屏低下頭，不敢望著正前方動怒的陛下。
“一個個剛才不是在這朝堂上嚷嚷嗎，怎麼現在不說了。”皇帝的威嚴一下便震懾出來。
“三日後你們再想不出一個解決的對策，休怪朕不看你們的顏面。”說罷，男人起身走了出去。
背後的太監連忙直起身轉過，尖銳的聲音響徹整個殿中，“罷朝。”
殿外
“左相，您今日有些操之過急了。”齊國公緩緩走到左相身邊意味深長地說道。
左相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齊國公見左相站在那裡打哈哈，袍子一揮，十分傲慢地越過左相。
左相看著背影不由微微低下頭扯了扯臉上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