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思考人生太遲了嗎

這幾天我一直在想，我們在什麼時候會思考人生、思考生死這些大事呢？大概總是在有獨立思考能力的生命兩端吧。對於我，我已經不記得開端了。我甚至不記得27年前，在我脫離父母，獲得自由的時候，在我奔向大學校園的那一刻，我到底有沒有獨立思考過人生，思考過生命，思考過生死。結局雖然還未到，但有時候我也會在心裡問自己，等有一天，我老了走不動了，我會像小說裡寫的那樣瀟灑地跟這個世界再見嗎？看著身邊可愛的孩子，我是讓他們推著輪椅照顧我，還是去養老院過餘生呢？選擇怎樣跟世界告別呢？獨自在遙遠的地方離開，臨終的時候如果沒有人給我口吃的，餓死的感覺太難受了吧。躺在病床上，在孩子們依依不捨抑或在生者萬般嫌棄的目光中離開。。。。

身邊的一個飽嗝伴著一聲響屁，突然打斷了我的思緒，是的，這是我的父親，今年72歲，一個在八年前因為自己的妹妹（我的姑媽）患腦瘤而受到驚嚇，突發腦梗後，逐漸喪失記憶力的父親。在我走神的時候，他正嚥下了盤子裡的最後一口燒雞，一邊打著嗝，一邊擦著嘴邊留下的油。

這是今天他的第五頓飯了。父親已經記不得自己有沒有吃飯，也不知道自己餓不餓，每次我下班到家了，總是問我什麼時候吃飯。雖然母親總是罵著說，不要給他做了，他吃了三頓了。但是他總是說還有點餓。我只好去廚房給他弄點吃得。

母親在那邊又開始罵罵咧咧，說，就知道吃，別吃出病來。不要再慣著他之類的。

我只能笑笑，做好飯之後，又得去勸慰下母親。

至少他還知道吃東西不是嗎？如果讓咱們喂他不是更辛苦。

對於父親來說，飯桌上有肉他就餓，飯桌上沒肉他就不餓，母親經常賭氣不給他吃肉，他還是每天盼著我每天下班給他做點肉菜。

人生是什麼呢？對於45歲的我來說，思考這些問題的時間真的少之又少，我現在甚至非常後悔在年輕的時候沒有好好考慮就走過來了。

人生是什麼呢？是新的生命。是我第一次生娃時候，一家人五次送我去醫院而被醫生判斷為還沒有到生產的條件，不能住院之後，我拖著腳步趴在老公懷裡大哭“我不想去醫院生了”。是我第一眼看到自己女兒烏溜溜眼珠在醫院裡無法入眠。是我女兒小聲說“家就是媽媽呀”。是我一個人生二娃時候，大妞作為唯一的家屬陪我去產檢，從醫生門外伸出的一張小臉。是我一個人抱著五個月的兒子坐著窗前，唱著時間都去哪兒了。是大妞一個人躺在床上，哭著對老公和我說，媽媽你不愛我了。是六歲的女兒躺著我懷裡，喝一口奶說，媽媽我幫弟弟嚐嚐媽奶是什麼味道的。是那個胖胖的兒子舔完奶粉勺子，奶聲奶氣對姐姐說“你舔”。是我們誰也聽不懂弟弟說話，全靠姐姐翻譯的日子。是那個從單位回家，突然衝進懷裡的兩個孩子。。。。。

人生是什麼呢？是改變。年邁的父母，他們從我記憶中的身強力壯，可以為我解決任何事情，是突然有一天，他們和我一起出門，不再是在我面前走得飛快，決定這一切的家長，而是有些拘謹，有些膽怯，有些無所適從跟在我後面的那一個了。突然有一天，我媽媽竟然也因為接到我弟弟涉嫌為別人海外洗錢的詐騙電話，而嚇得手發抖，接聽了兩個小時的公安機關的電話，可是她是銀行職員啊。

“你要幹什麼？是要逼死我嗎？能不能讓我靜一靜！”是的，我沒有時間思考人生，母親對著父親的大吼把我又拉回了現實，是的，對於一個45歲的中年婦女，上有老，下有小，又有個至死是少年的老公，想這些或許是太奢侈了。我從這個哲學問題回到現實。

安撫好父親和母親，我又回到房間摸了摸6歲兒子的額頭。今天他從學校回來的時候是被爸爸抱回來的。在學校傳染了感冒，發熱到40度。我做好了飯，看著父親把最後一點肉吃完的時候，他正獨自躺在床上，在睡夢中經歷高燒的煎熬。兒子平日白嫩的臉，燒得紅紅的。高燒中的他不是抬頭看看我，然後又沉沉睡去。十歲的女兒正在書桌邊看《哈利波特》。兒子躺著，一邊用頭不斷靠近我，然後抖著。

人生是什麼呢？依稀記得大學時候，哲學老師講那些哲學家在年輕的時候就思考人生的真諦，只是偶爾記得自己羨慕和崇拜的目光。記得年輕的時候時光很長，特別是見不到自己喜歡的人的時候簡直度日如年。猶記得那天，21歲的我和喜歡的男生一起聊天，當時的氣氛很曖昧，和他在一起總是有的沒的聊天，帥帥的他從來不會冷落我，就是現在大家說的“不會讓我的話掉在地上”。我尤其記得那天，我說“我感覺時間是有加速度的。”這句本來是走青春傷痛文學的路子，感嘆與喜歡的人在一起時間過得飛快。結果他來了句，“是的，時間是有加速度的，物理學家研究，地球的公轉每年會減少多少，到多少年之後。。。。”學文科的我，自然有很多物理名詞聽不懂，但是我只是覺得當時好幸福，雖然面上只是微笑，但是心裡樂開了花。

人生是什麼呢？是被愛的感覺嗎？記得26歲時，某人追我，但是我發現他已經結婚有了孩子。被騙的我，在發現之後，竟然不捨得分手，是太沉迷於被被人寵愛的感覺了。我開始對他避而不見，他恨不得請我們所有共同的朋友一起吃飯，只是為了在我去洗手間時，趕出去，偷偷對我說聲想我。是在我一氣之下遠走留學之後，他每天在網上的守候。是我法國被陌生人追求時，他託人帶去的那枚錫制的戒指。是的這種感覺很遠了。

人生是什麼呢？是相守？是平淡？我的父親和母親是相愛相殺，年輕時候兩個人自由戀愛，但是又在對彼此的爭吵、不滿和埋怨中走過這一生。我和弟弟看慣了他們的爭吵，從小相依長大的我們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我們約定，一定不要重複父母的生活，不要埋怨自己的伴侶，和愛的人攜手面對困難。是的，至少在這一點上，我們已經超過了父輩。我的愛人不瘟不火，很平和，負責任，但是也愛自由。他愛我，我是相信的，愛孩子，愛做飯。但是我相信他並不愛我的父母，但是伺候他們吃喝也從來沒有埋怨過。我還能有什麼過高的要求呢？他會因為買到了一條漂亮的魚向我炫耀。也會因為聽到朋友的八卦而專門從辦公室跑回家一本正經的告訴我。

“哎，過來跟你說個事。”

我正在跟兒子一起玩遊戲，被他一臉神秘叫到客廳裡。關上房門，他神秘的說，

“那個孫總你記得吧”

“記得”

“他找小三了，把公司的錢挪用了200多萬給他的小三買房子了，現在孫總老婆要跟他離婚，今天他夫妻倆找到我了。他這是挪用公款你知道不，如果他公司其他股東知道了，他得坐牢的。”

“哦，那怎麼辦，倆人都是你朋友，儘量勸和吧”

“現在只能讓小三把買房的錢還給他，讓他補上公司的虧空，或者把那個房子賣了，但是現在行情不好啊”

“啊，什麼意思，不是要跟咱們借錢嗎”

“不是，不是”

“那你跟我說幹嘛”

“就是八卦一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