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剩下的時間,青茸帶著金冠一直呆在西廂房工坊裡,華芳晚上帶了胡餅和餑飩來看她,只見她綁著襻膊,額上一層細汗,可是神色平靜自然,不見慌亂。

青茸接過吃食,略略安慰華芳幾句,讓她不要擔心,又多要了幾支蠟燭,便一頭扎進屋子裡忙活去了。

夜深了,西廂房裡燭光點點,青茸全神貫注地坐在窗前,桌上散落紙筆並幾頁小巧的金鑲片,細看上去,金葉片上裝飾著各種錘紋圖樣,有的僵硬粗糙,有的清晰細膩。

那頂精美的金冠靜靜地放在左手邊,燭光下金暈流轉,如夢如幻,表面裝點著的金菊朵朵風流瀟灑,極富神韻。

早上的那隙缺口早已消失不見了。

青茸託著腮,正望著燭光出神。

金冠上的缺口是青茸用她的小魔法修復的,保險起見,事先用金箔片試了又試。

多次的嘗試之後,青茸也更加了解魔法發動的技巧。要想做出精美的成品,必須要虛實合一。

“虛”指的是心意和思路,心意越專注,腦海中的成品越清晰,最後的效果越好;“實”指的是事先要做充足的準備,例如準備好首飾材料,儘量打製出接近成品的骨架,前期的半成品越完整,最後的成果越完美。

所以若是心中所想能事先在紙面上畫出來,並且打製好實物輪廓,就能很好地發揮魔法效果。

歸根到底,魔法雖好,卻不能代替靈感和設計,也不能無中生有,只能在修飾和打磨上給予幫助,解決一些鑲嵌和製造的工藝難題。

瞭解了這些特性,青茸對自已的能力和資源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結合眼下的情景,青茸自認擺在眼前的是兩條路:

要麼想辦法修復和上司的關係,消除俞司珍的惡意,規規矩矩安安穩穩地在金工造打工混日子,期待有朝一日能莫名其妙地穿回去;要麼不破不立,乾脆和孫尚宮一樣,找門路放出宮去,憑本事吃飯,隨心意過活。

想起俞司珍,青茸就覺得頭大。

長久相處下來,青茸感覺她是個氣量狹小、刻板自負的上司,在她手底下做事,最好的辦法就是勤勤懇懇,循規蹈矩,千萬不要顯露出才幹和幽默,要時刻留意不冒犯她的權威。

一時藏拙容易,難的是約束性情,長期偽裝。況且眼下俞司珍明顯已經對青茸心生厭惡,這種情況下想與之冰釋前嫌,青茸實在沒有把握。

那就只能出宮。

宮裡雖吃穿不愁,卻也無甚樂趣,一不小心還會招來殺身之禍。

宮外是個什麼情景,青茸並不瞭解,但聽聞聖人治下有方,百姓安居樂業,想來大概是個太平盛世,這樣的世道中,想要養活自已,可能也並不太難。

想到這裡,青茸頓覺輕鬆了不少,心裡有了計較,思路也清晰了很多。

出宮的機會要想辦法爭取,出宮前的準備也需要慢慢地籌備起來,首當其衝的就是銀錢,其次是戶籍和謀生的手段。

青茸想起每月來金工造交付各類材料的高師傅常常在宮外走動,下定決心找機會向他打聽打聽。

第二天一早,青茸當著大夥兒的面,小心地把金冠呈給了俞司珍驗看,看到金冠上的裂隙已然修復完好,俞司珍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一眾圍觀的小師傅們雖然都雲裡霧裡,但心裡都莫名地輕鬆了許多。

青茸看到幾個平時和她關係好的小師傅在一旁咧著嘴傻笑,心裡不禁暖意融融。哪怕後來俞司珍怨她耽誤了工事,硬罰了她兩個月的月錢,也沒影響到她的好心情。

心裡有了盼頭,生活又隱隱有了活力。

自那日之後又過了十來天,俞司珍再沒找到機會對青茸發難,青茸秉承“七分發展、二分應對、一分抵抗”的策略,按部就班地在俞司珍眼皮底下混日子。

應付完每日的活計,青茸還積極發掘致富手段,果然發現了一些生財之道。

有些小師傅們手頭緊的時候,會幫宮外的繡莊打絡子,或者幫首飾鋪子做頭花。因為宮裡的師傅手藝好,做出來的“內家樣”齊整勻淨,很受富人小姐們追捧,宮外亦不缺銷路。只是這類活計門檻低,收入少,手藝精巧的師傅們往往不屑一顧。

還有一類更高階的私活,由採買宮人從宮外帶到宮內,再透過各種中間渠道,找到手藝好的工匠師傅撮合完成。

這類屬於一對一高階定製,對交付期限和工藝都有要求,且有一定渠道風險,但報酬也十分豐厚。

青茸修好金冠的神奇故事傳開之後不久,就有個小黃門偷偷地找了她好幾次,請她幫忙做幾件“小玩意”。

謹慎起見,青茸並沒有一口答應,挑來挑去選了其中需求最明確的一個——買家要打製一枚精緻的金鐲子,並且描畫好了鐲子的制式和花樣,屬於來圖定製。

這份活計除了工藝十分複雜精細外,不需要工匠做任何的創意設計,因此也就可以保證成品沒有個人風格,安全係數max,正合青茸心意。

而對於另外的幾份需求,青茸都一一推拒掉了。這是後話不提。

九月初,聖駕回鑾。孫尚宮也一併回來了。見到舊日熟悉的面孔,大家都很欣喜,然而聽孫尚宮親口確認了出宮的訊息,大夥兒又很失落,只礙於俞司珍在側,一個個拼命遮掩。

青茸抱著出宮的念頭,有心私下找孫尚宮取取經,奈何一連幾天都沒能找到合適的機會。

這天散了工已是酉時,青茸揉著酸脹的手腕,正準備等華芳一起去膳堂取暮食,卻被一個年幼小宮女叫住,問她是不是陳青茸,說孫尚宮有請,在宮正司等她。

青茸心裡奇怪,按說孫尚宮閒時應該在尚宮署,不應該在宮正司。但那小宮女年紀尚小,也說不清緣由,只肯定孫尚宮讓她來的,催促她快去,自已則小跑著往膳堂去了。

青茸哭笑不得,但到底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思忖了片刻,跟華芳交代了去向,就伴著暮色匆匆往宮正司趕去。

進了宮正司幽深的大門,遠遠看見對面的正廳斜坐著兩個人,青茸眼力好,馬上認出左邊下首一個果然是孫尚宮,欠身向上首說著什麼,側對面堂上案前坐著的一人,月牙白銀紋緞裳,玄色幞頭,正低頭端著茶碗慢慢啜飲。燭光下儀態從容清雅,自有一份富貴威儀。

青茸心裡已有了猜測,斂步行上,將將到得堂前,那人也放下手裡的茶盅抬起頭來,青茸一瞥,果然是懿王。

長出一口氣,穩了穩心神,青茸提裙邁進了門檻,乾乾脆脆地疊手納福道:“金工造百工陳青茸見過懿王,見過尚宮。”

懿王揚手叫起,偏頭向孫尚宮詢問,“就是她罷?”

孫尚宮頷首稱是,懿王調轉視線,略略審視了青茸一下,朗聲問道:“小師傅今年多大啦?”

青茸怔了一下,畢恭畢敬地答道“回王爺的話,奴婢今年十五了。”

“少年凌雲志,人間第一流。”懿王不由讚歎,“小師傅心思靈巧,技藝精妙,金工造的名頭越來越響啦——”轉身對孫尚宮笑著說“尚宮功不可沒呀”。

孫尚宮趕忙站了起來,欠身道:“王爺言重了,金工造上下仰仗王爺抬愛,奴婢們不敢懈怠。”見青茸還摸不到頭緒,又低聲對她解釋箇中緣由。

原來大公主見了青茸做的那枚“漣漪之夏”,喜歡得愛不釋手,在聖人面前對懿王讚不絕口。聖心大悅,宮宴上當著百官的面了稱讚懿王貴而能儉,克贊恭勤,當得眾親爵表率。

懿王含笑注目堂下,緩聲道“不僅是孫尚宮,連蘇大監也贊你心靈手巧,技藝精妙。這次金工造替本王掙了個面子,這裡面有你的頭功。本王素來賞罰分明,小師傅,晉你做掌珍如何?”

青茸心裡突突地跳,本來想要徐徐圖之的計劃在腦海裡翻滾。現在不是個好時機,青茸心裡明白,然而既然打定了心意要出宮去,與其千迴百轉地暗中疏通,不如貴人跟前孤注一擲。

機會稍縱即逝,青茸心下一凜,決然地拜了下去。

懿王今天心情很好,哪怕驟然見她鄭重叩首,也沒有顯露出不耐,“還是有什麼別的想頭,大方奏請上來,本王為你做主”,言畢負手而立,大有言出必行的攝人氣勢。

青茸沒敢多看,又重重地磕了個頭,心頭把要說的話快速過了一遍,一字一句地回稟:

“王爺盛情,萬死不敢推辭。但奴婢向來膽小怕事,進宮當差以來,兢兢業業只為不出差錯。惴惴度日,斷然不敢奢想加官進爵,光耀門楣。說來慚愧,奴婢身在宮中,日日惶恐,心中惦念的卻皆是幼時的鄉野生活,離鄉愈久,思鄉愈切。看到宮裡的一草一木,心裡念著的是家鄉的野趣,做出來的東西得了大公主賞識,實在是歪打正著。奴婢心裡明白,在宮裡當差終究不能憑著運氣過活,自覺心中怯弱,難堪大任,斗膽乞求王爺收回成命,放奴婢出宮罷。”

一番話說完,青茸汗溼後襟,低低地伏在地上,靜候懿王發落。孫尚宮沒想到一番話下來,青茸心裡居然是這個想頭,震驚之餘忙向懿王陳情:“青茸御前失儀,是奴婢失察,請大王發落。”

話音落地,懿王一語未發。青茸心裡正打鼓,視線裡卻見一道纏枝雲紋鑲邊的袍角自眼前掠過,徑自走遠了。

青茸又對著孫尚宮深深叩了個頭,耳邊似乎聽得一聲低低的嘆息。待抬起頭來,堂下靜謐空曠,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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