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兔死狗烹
屋內靜悄悄的，連個伺候茶水的都沒有。孫將軍一人在案前翻看兵書。
但四壁卻有著幾不可聞的呼吸聲。
大約藏了二十人。
夜遊神在心裡冷笑一聲，不動聲色地開口：“見過孫將軍。”
孫將軍慢悠悠地合上書頁，屋內光線昏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先前給你交付委託之時，你就一直戴著這面具。如今這裡也沒有旁人，不知能否有幸一睹夜遊神的風姿？”
夜遊神微一拱手，冷冷道：“職責所在，不可露相，望將軍寬恕。”
孫將軍哈哈一笑：“我聽說，你有千人千相，即便你此刻摘下面具，也未必給我露的是本相。如此謹小慎微，看來你我之間，沒什麼信任啊。”說著，有些惋惜地搖搖頭。
夜遊神心內一動，面上依然冷冷地說：“孫將軍，刺客便是刺客，你出錢，我辦事，事成之後再無瓜葛。如今大事已成，你我之間，何須再談信任？和僱主糾纏過深，不是夜遊宮的行事風格。”
孫將軍讚許地點點頭：“好！說得好。衝你這番話，我就知道當初找到你們準沒錯。你們當得起專業兩個字。”突然，他意味深長地一轉話風：“如今蕭文帝已死，這大好江山已是我囊中之物，你說我是不是該對你感恩戴德，我該怎麼重重謝你才好呢？”
孫將軍死死盯著夜遊神，試圖從他的語氣或肢體語言中讀出點什麼。但夜遊神依然平靜而冷淡地說：“將軍給的定金已足夠豐厚。但既然將軍承諾事成之後有大禮相贈，夜遊宮自然也不會拒絕。”
孫將軍冷哼一聲，突然發難道：“聽你的意思，若有人出更豐厚的定金，更誘人的大禮，你亦會取我項上人頭，就像取蕭文帝的一樣毫不猶豫？”
夜遊神聽出話聲不對，屏息細聽，那二十個藏起來的高手已個個手握兵器，只待孫將軍一聲令下，便會破壁而出。
“將軍過慮了。”夜遊神依然氣定神閒，“當今之世，有誰能出得起價錢買將軍的人頭？又有誰有將軍一樣的魄力，敢把全部身家性命賭給一個刺客？我們夜遊宮在江湖上，可沒什麼知名度。如將軍般膽識之人，普天之下能有幾人？昨日大事能成，有一半功勞，是將軍您的。”
孫將軍面色舒緩了些，手輕輕敲著桌案，漫不經心道：“你的話，倒也不無道理。只可惜，我可不是蕭文帝，只知一味享樂，聽信讒言，不知防患於未然。你這套話術對我沒用。夜遊神，你身為一宮之主，‘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的道理，不需要我教你吧。”
孫將軍沒能發現，夜遊神在面具底下輕蔑地笑了：“那麼將軍的意思呢？”
“我給你準備的大禮，就是予你高官厚祿，從此為我所用。否則，死。你選吧。”
“呀，這可難到我了。”夜遊神裝模做樣地托腮思索，“我們夜遊宮第一條規矩，就是不許入朝為官。我作為夜遊宮的宮主，帶頭破壞規矩，有些不合適吧。”
“那你只能選另一條路了。”孫將軍冷笑道。
“那我更不能選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宣佈這條規矩現在起失效了。多謝孫將軍送我的這份大禮。”夜遊神笑嘻嘻地說。
夜遊神態度突然的轉變，讓孫將軍有些錯愕。他狐疑地試探道：“你當真願意為我效力？你手下那些人怎麼辦？”
夜遊神滿不在乎地說：“願意繼續跟隨我的，勞煩將軍一併收了。不願意跟隨的，就地解散。”
孫將軍點點頭，眼神有些意味深長：“你果然是聰明人。跟聰明人說話，不費事。既然要成為我的親信，把面具拿下來。”
夜遊神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是，將軍。”說著環顧四周，“只是這裡光線太昏暗，我再點根蠟燭，讓將軍看得更清楚一些。”
說著他掏出一根黑色的蠟燭點燃，一隻手擒著蠟燭，一隻手搭在面具上，慢慢走近孫將軍：“將軍，您看仔細……。”
在離孫將軍一丈開外，孫將軍突然吐出一口氣，吹熄了那支黑燭。夜遊神陡然間大驚失色，連忙退開幾步，內心慌亂起來：“陰燭一旦點燃，如何能被吹熄？此中有鬼，大事不妙。”
孫將軍笑著說：“我瞧這光線挺好，不如你直接把面具摘了吧。”
一棵巨大的榕樹陰影裡，幾個黑衣人正在樹叢間探頭張望。
矮胖黑衣人名叫關盛，性子急躁，時不時問一句：“老大進去多久了？”
在他身旁蹲著的黑衣人年齡約莫三十歲，面白無髯，名叫邱子義，眼睛始終盯著府門，沉默不語。
一個清脆的女子的聲音響起：“一個半時辰了，點還夢香。”
另一個老者名叫白爺的出聲制止：“琬琬，且慢，府門有動靜。”
眾人齊往動靜處看去，卻是一隻貓從屋簷上跳了下來。
關盛按捺不住，罵罵咧咧道：“奶奶的，領個賞至於要這麼久嗎？老大定是有危險了。他說一個半時辰沒有出來我們就來夢裡找他，不管了不管了。”說著，點燃了一支還夢香。
眾人立刻圍坐成一圈打坐。良久，一齊進入了夢中幻境。
進入夢境許久，卻依然不見夜遊神的蹤影。眾人不免都焦躁起來。
突然，一道白光出現，夜遊神在眾人中間現了形，眾人一齊喊道：“老大！你沒事吧！”
夜遊神環顧一圈，九個人，沒錯。他衝大家搖搖頭，語氣有些急切地說道：
“夜遊宮九使聽令：一則，我已深陷險境，你們九人之中，藏有奸細。此後的日子，一定要揪出此人，否則夜遊宮危矣。二則，今後的日子，絕不可洩露我不在夜遊宮的訊息，以免動亂人心。三則，你們從此只可用下九流身份小心隱藏自已的行蹤，提防任務行動被官府盯上。四則，三年一次的考校要如期進行，不可放過好苗子，待夜遊宮壯大，時機成熟之後，來救我。五則……”
話音未落，白光一閃，夜遊神的聲形消失了。其餘九人大喊“老大”，但沒有再聽到任何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