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泰樂送回角樓交給劉東平之後,程暮便慢悠悠的回到了西城門。

“怎麼樣?那些人醒了嗎?”

一走進城門樓子,程暮便迫不及待的對著已經過了換班時間卻沒有離開的飲香問道。

“程兄,你……你這是打算做什麼呀?”

換班的雪客肩膀上扛著墨雪,看著眼眶黢黑的飲香道:“我這小師妹說話不過大腦,你可別和她一般見識。”

聽見雪客的話,程暮看了一眼飲香。

只見此時的飲香,臉上掛著黑眼圈,嘟著嘴,迴避著程暮的目光。

程暮輕聲一笑,道:“雪客兄,我這可不是鬧著玩兒呀!飲香妹妹還小,不知世間險惡,我現在可是在幫她呢。”

雪客聽見這話,無奈的笑了笑,指著城下道:“那程兄你來看看吧,這群人可又開始了!”

“哦?”

程暮抬了抬眉毛,走到城門邊一看後便明白了雪客話中的意思。

就見得此時城下,聚集著一小群人。

其中一人,便是飲香說的昨晚帶著孩子來叫門的婦人。

程暮瞄了一下城下之後,扭頭對著雪客問道:“雪客兄,他們可有敲響過城門?”

雪客搖頭:“沒呢。程兄的話這些人還是記在心上的人,都沒人敢靠近城門半步。”

不過是怕死罷了。

程暮心中想著,看著城下那些人,道:“這群人現在又在作什麼妖?怎麼感覺……如此奇怪?”

城下那些人的舉動,在程暮看來就是非常奇怪。

他們不吵不鬧,就這麼無聲的跪在官道上。

而在那婦人身邊,程暮也看見了一個跪地的小男孩。

男孩無力的垂著頭。

程暮不知道他的表情如何。

“哎。”雪客嘆氣道:“我也不知道,我來這兒的時候便看見他們已經跪在這兒了。”

程暮扭頭看了看,如今這城門上值守的燕子樓門人,除了飲香之外,都是一些清晨來時沒有看見的新人。

他便只能對著飲香問道:“怎麼回事?”

飲香道:“我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程暮疑道:“什麼叫不知道?”

飲香怯怯說道:“程公子你送小泰樂回角樓嘛,公子你前腳剛走,那婦人……就是李五容,就起來和其他人說了些什麼。然後……然後李五容就帶著她孩子和另外幾個人走出了拒馬,然後就跪在了地上……她們什麼也沒說,所以我也不知道她們到底想幹什麼。”

聽得飲香的話,程暮輕笑道:“這是想來道德綁架我呀?”

說完,他再次伸頭看向城下。

這一看,程暮便堅定了自已的想法。

也就是那李五容就是打算道德綁架他程暮。

“程兄,你口中所言的道德綁架是什麼意思?”

程暮道:“雪客大哥你來看,瞧見城下那些下跪了嗎?”

雪客點頭:“看見啦。”

程暮便又道:“你仔細看,跪地的這些人,不是老人便是女子,而且其中還有一個孩子,一個青壯年都沒有,這不就是想把我程暮架在火上烤嗎?希望透過這樣的身份,讓我覺得心中過意不起,然後給他們開門。”

聽得程暮的話,雪客皺眉道:“那公子打算如何應對?”

程暮笑著扭頭,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飲香:“還能如何應對?都說了要給飲香小妹來一次震撼教育,雪客兄你也瞧著便是。”

說完,程暮對著城下喊道:“你們跪在這兒,是想幹什麼!?”

聲音一起,城下的人便瞬間抬起了頭。

拒馬陣裡的人,也齊齊看向了城牆上,把目光都投在了程暮的身上。

“程公子!程公子!”

那名叫李五容的婦人,仰頭看著程暮,十分誇張的往前跪行了兩步。

“你終於來了!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我可求求你了,讓我們進去吧!我們知道錯了!下次……下次不管城裡遇到任何事情,我們絕不逃跑!”

聽見這話,程暮淡淡一笑:“知道錯了?錯哪兒了?”

程暮說完之後便瞧見李五容一愣。

她似乎是沒有想到程暮說的第一句話會是這般。

這……這是打算讓我們進去?

李五容心中欣喜。

因為在她看來,倘若程暮是鐵了心不想讓他們這群人進城。

那麼開口的第一句話應該是“別廢話,就算你們跪著把頭磕碎了,我也不可能開門的”一類的。

可是程暮開口第一句就是問她“錯哪兒了”。

這不就說明,只要自已認識到了錯誤,好好反省,程暮是會開門讓她進城的嗎?

想明白這個道理,李五容立刻哭喪著臉,假模假式的揉著眼睛,用哭腔說道:“程公子耶,你可莫要笑話我咯!我們這群人可還能錯在哪兒?錯在不該在南江最危險的時候逃出來……錯……錯在……”

程暮可沒讓李五容把話說完。

他微微點頭:“僅此一點就夠了。那麼……然後呢?然後你想如何?”

“哎?”

李五容又一次愣住了。

然後?

然後還用我說嗎?趕快把城門開啟讓我進去啊!

李五容回過神來後,便再次揉起眼睛:“公子,你可快讓人把門開啟吧。我……我以後為你當牛做馬,好好服侍你和小東家。”

“哦。”

程暮摸著下巴:“確實啊!想我現在在這南江城裡也算是一號人物,但是凡事都要親力親為,若是有個人在身邊服侍著,日子倒是也能過得滋潤一些,你說對吧?”

“是!是!是!”

李五容用力點頭:“有人服侍著,日子怎麼可能不滋潤呢!公子,我會!會做飯,會洗衣這些事情我可都會!”

程暮聽聞,又笑道:“嗯!但是我們現在城裡的物資可不多呀,若是讓你們幾人進來,咱們現在這些人,有些可就要餓肚子了。”

這話一說完,程暮便盯著飲香,擠眉弄眼。

用眼神說道:你可瞧好了,下面發生的事情,將會向你揭露什麼是人性!

就見城下的李五容一愣,隨後激動的跪行幾步,兩手指著自已,大喊道:“就讓我進去!就讓我進去!”

“李五容!你什麼意思?”

和李五容同樣跪地的人中,一個年紀看起來約莫有六十多的老人瞪眼道:“不是說好的我們一起來求公子開門嗎?你一個人進去,我們幾個怎麼辦?”

“是!不是說好我們幾個一起,你現在是什麼意思?”

“公子!我也會照顧人!我也會啊!你讓我進去!我也是什麼事情都能做!”

對於身後傳來的聲音,李五容不管不顧,她雙手撐著膝蓋站起身,仰頭看著程暮,喊道:“公子,你別管他們,讓我進城就行!”

或許是因為程暮剛才話中透露的出來的資訊。

此刻,連拒馬陣中都跑出幾個人來。

其中有一個年紀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女人,瞪眼對著程暮喊道:“公子!我來!我可以來!我不僅僅會洗衣做飯……你……你讓做什麼我都可以!”

程暮雙眼看向飲香。

此刻,這個小丫頭正一臉不敢相信的看著城下。

城下那些人的目光中,程暮發現多出了一樣東西。

不是對生的渴望。

而是對死的期盼。

這是自然。

因為他剛才的話語中透露出了一個很重要的資訊。

放人進城,可以。

但是不能放太多。

因為城裡的物資也不是太多。

那麼……

如果……

把周圍的競爭者都殺了!

自已不就可以進城了?

邪惡的念頭出現之後,想要打消是很困難的事情。

人便是這樣。

一旦主觀意識認定了某件事情或者某個道理,再想要改變,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五容轉過頭,目光兇狠地盯著那些正仰頭對著程暮呼喊的人。

以前這些人是自已的南江鄉親。

前不久,這些人是和她一起逃難的同夥。

而現在,這些人已經變成了她求活的障礙!

怕極了活屍的李五容,此刻卻巴不得活屍趕快出現。

把周圍這些人都給吃了!

如此,她便能進城。

目光移動到了跪地的孫火旺身上。

如今城下已經吵得就像每月十五的集市。

然而李五容卻瞧見孫火旺這小娃,依舊低頭跪在地上,不言不語。

李五容她拉著孫火旺在城下跪地,目的就是希望喜歡孩子的程暮能夠因為孫火旺,把城門開啟,讓她和孫火旺進城。

而現在,程暮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

進城的條件已經和孫火旺沒有任何關係。

那麼這小娃子在李五容看來,便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價值。

“行了!”

程暮的大喊聲,讓城下陷入安靜。

他一臉冷笑的看著那些目光中已經流露出殺意的人,道:“你們這麼吵下去有什麼用呢?李五容,我聽說那小娃生病了?”

李五容一瞪眼,又扭頭看了一眼孫火旺,隨後回頭對著程暮用力點頭道:“是!公子,這娃是我侄兒,生病了!”

程暮一笑,道:“嗯,那可真是太可憐了。要不這樣,我把他接進城裡照顧,你覺得如何?”

“啊?”

李五容聽見程暮的話一愣,隨後臉上露出藏不住欣喜。

她用力點頭:“好!好啊!公子菩薩心腸!我代火旺謝謝公子!”

李五容一邊說著,一邊走到孫火旺身邊。

迫不及待想要進城的她,直接伸手抓起了跪地的孫火旺,咬牙道:“還跪著幹什麼?隨我進城!”

“哎!等等!”

站在牆垛邊的程暮說道:“什麼叫隨你進城?”

“啊?”

李五容抓著孫火旺的手臂,扭頭看著城牆上的程暮:“公子……你剛才不是說要把火旺接進城中照顧嗎?”

程暮點頭:“是!這話我說過,我承認。我可沒說你也能進城啊。”

“不是……”

李五容瞪著眼:“我……火旺是我侄兒。公子……公子你讓我照顧他就行!我和他一起進城,照顧這小子,就不勞煩公子了。”

“啊。”

程暮看著李五容,搖頭笑道:“你看,你這人還是沒把我剛才的話放在心上。我剛才不是說的很明白了嗎?南江城裡的物資不多了,我可以把這小娃接進城裡,反正一個娃兒,飯量也不大,我還是養得起。但是你們這些大人……可就不行咯。”

“什麼?”

程暮說完,便看見李五容一下把孫火旺給拉到了身後。

她喊道:“這……怎麼可以?可不行!火旺是我侄兒,他……他沒我不行!他只聽我的話!”

李五容說完,程暮又扭頭看了一眼飲香。

此刻,這小丫頭的臉色已經極其難看。

震撼教育的成果已經開始顯現。

那邊是讓飲香這丫頭瞭解到末世下的人心險惡。

末世為什麼恐怖?

不是因為殺不死的活屍。

也不是因為什麼極寒、全球冰封、傳送門裡出來的怪物。

而是秩序崩塌後的人性!

飲香啊,好好看看吧。

在末世之中,最不能信的便是人!

程暮回過頭,看著城下的李五容,喊道:“李五容,你可要想好了,若你真的可憐火旺這娃兒,現在就該要放手啊!如果我算的準確的話,差不多傍晚的時候,我們在城牆上就能看見屍群了,你讓火旺進城,他還能活!”

“不!不!”

擋在孫火旺身前的李五容用力搖頭:“不行!火旺離了我不行!”

程暮笑道:“這有什麼不行的?南江城裡的孤兒可還少了?潘安不也活得好好的?”

“公子!你……你現在可別說笑了!”

李五容又把孫火旺拉倒身前:“你讓我們娘倆進城來……我們兩個人,吃不了什麼東西!火旺,你……你快求求公子!快啊!你給公子說說!你是不是離了我不行!你快說啊!”

可能是因為那句“傍晚就能看見屍群”刺激到了李五容。

程暮見得李五容面色兇狠的抓著孫火旺的肩膀,咬牙大喊著。

她一邊喊,一邊還在用力的搖晃著孫火旺的肩膀。

而孫火旺,此時卻什麼反應也沒有,只是低頭看著腳下。

啪!

一聲脆響。

李五容舉著剛剛扇過孫火旺的右手,瞪眼怒吼道:“你再不說!我打死你!”

孫火旺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你打他幹啥!”

飲香終於忍不住了。

她雙手撐在牆垛上,對著城下喊道:“你昨晚不是還和我說你多疼愛他嗎?你打他幹啥!?現在公子已經開了口了,你單單讓他進城,他能活!”

聽著飲香的話,程暮道:“所以啊,飲香,你現在可明白了?如今這世道,不要相信任何人說的話!”

言罷,程暮抽出一直插在靴子中的龍鱗匕首,丟向了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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