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之約”的最後一天是週六,梁蟬走出宿舍樓,絲毫不意外地看見了等在那裡的蔣祈樹。

近日持續降溫,秋裝從衣櫃裡翻出來,穿不了兩天就退場,快速過渡到冬裝。蔣祈樹穿了一件黑色皮外套,裡面是深灰色毛衫,V領的設計,恰到好處地露出兩邊鎖骨,黑色的束腳工裝褲,高幫球鞋,戴一頂燕麥色棒球帽,營造出一種小說裡的“校霸”氣質。

梁蟬走近了,聽到他手機裡傳出消消樂的音效。這就不符合校霸的人設了。

蔣祈樹聽到腳步聲靠近的那一刻,毫不留戀地關掉手機,取下車把上掛著的早餐給她,笑著問:“今天什麼安排?還要去做兼職嗎?”

他已摸清了她的一週計劃表。

梁蟬也沒廢話,接受了他送的早餐,點頭。

她今天起得早,不用著急趕公交,邊慢騰騰地走邊開啟塑膠袋,透明打包盒裡是麻醬抄手,另一隻袋子裡裝著一杯熱熱的無糖黑豆漿。

梁蟬不喜歡麻醬的味道,搭配皮薄餡兒大的抄手,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走到公交站臺,她剛好吃完,扔掉垃圾,捧著一杯豆漿等車,轉頭就看見騎著腳踏車的蔣祈樹,向南而去。

過了今天,他們就不會再有交集了。

梁蟬吸了口豆漿,目光轉向另一個方向,她等的公交來了。

車門開啟,梁蟬嘴巴鬆開吸管,一腳踏上去,本該離開的男生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擠在她前面上了車。

手機貼在刷卡區,“嘀”的一聲,他目不斜視地往車廂後頭走。

梁蟬瞠目,慢半拍地刷了公交卡,車子啟動,顛簸了一下,她的身體隨之踉蹌,趕忙扶住旁邊的座椅靠背,搖搖晃晃地走到後面,坐在後門邊的一個空位。

她不認為蔣祈樹會這麼巧跟她坐同一輛公交。

念頭劃過的下一秒,蔣祈樹過來了,站在她身邊,抬高手臂,毫無壓力地握住頭頂上方的橫杆。梁蟬的手碰到吊環都費勁,見他這麼輕鬆地搭著橫杆,莫名好奇起他的身高。

她習慣把話藏在心裡,即便好奇也不可能問出來。

“突然想起來,我沒加你的微信。”蔣祈樹說。

梁蟬眼神疑惑,這是什麼必須要完成的事情嗎?值得他追到公交車上來。

蔣祈樹早早調出微信二維碼,遞到她眼下:“上回說加你聯絡方式,你沒搭理我,這回不會還拒絕吧?”

“……”

梁蟬佩服他打直球的說話方式。

她沒想到蔣祈樹還能更直接:“梁蟬同學,認識一個星期了。一個星期,學校裡的流浪貓都跟我混熟了,我們總不至於還不熟吧?”

梁蟬心說,有沒有可能上回沒搭理你,是不想加聯絡方式的意思?

“不說話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啊?”蔣祈樹耐心很好,手機息屏了他就再摁亮,一直等著她。

梁蟬想起學校裡的傳言,都說蔣祈樹在追她。她作為當事人,可以百分百肯定沒有這回事,但是現在,她也不確定了。

她視線上移,從黑色皮衣落到他臉上,白皙的臉龐,五官拼湊在一起十分清雋,可以說是造物主完美的作品。

是不是她不同意,他就不打算下車?

與其費腦子想一堆拒絕的話,不如沉默順應現實。如果他真的要追她,久而久之就會發現她這個人貧瘠又無趣。

梁蟬思潮起伏,最終從帆布包裡摸出手機掃碼新增好友。

蔣祈樹的微信暱稱是“薯片腦袋”,她一怔,繼而忍不住發笑。

很中二小學生的暱稱。

梁蟬的微信暱稱就正經多了,是她名字的首字母,後面新增的數字是她的生日。

蔣祈樹成功加上她的微信,公交車恰好到一個站點,緩緩停下。梁蟬以為他達到目的該離開了。事實上,他非但沒下車,還得寸進尺地抬抬下巴示意她:“往裡坐。”

梁蟬暗叫不好,她似乎掉進了陷阱。

蔣祈樹見她沒動,退而求其次坐在隔著過道的另一邊空位。

公交車慢悠悠,時走時停,停在建安花園站時,梁蟬拿起膝上的帆布包下車,蔣祈樹跟了下去。

一陣涼風颳來,梁蟬披散的頭髮被吹起,飛舞到後面,拂過蔣祈樹的臉。

橙花的香味一瞬侵佔他的嗅覺。

梁蟬用手攏住亂飛的頭髮,控制不住對蔣祈樹說:“你還跟著我幹嗎?”

蔣祈樹無辜道:“沒跟著你。前面有家書店,裡面書籍種類齊全,我要找幾本建築設計類的書。”

梁蟬默了,很難形容這一刻的尷尬。

蔣祈樹說的“書籍種類齊全的書店”應該是她兼職的那家。她此前沒告訴過別人她在那裡兼職,所以是巧合。

兩人沉默地走在青磚鋪就的路旁,目的地是同一個地方。

當梁蟬停在書店門前,蔣祈樹驚奇道:“你在這裡兼職?”

“嗯。”

時間太早,書店沒開門,梁蟬找出備用鑰匙開啟玻璃門把上栓的U型鎖,推開門進去,指向樓梯,盡職盡責地做好店員該做的事:“你要找的書在三樓,沒記錯的話,在東邊那面牆的書架上。”

“謝謝,我先上去了。”

蔣祈樹勾了勾唇,抬腿上樓,腳步跨得輕快,帶著幾分雀躍。他竟然無意中“解鎖”了她另一個兼職地點。

*

又是一個週一早八,梁蟬焦頭爛額地從計程車上下來,天空在下雨,她來不及打傘,悶著頭往教學樓衝。

她快遲到了。

昨晚兼職的酒吧舉辦週年慶party,客流量空前的大,缺少倒班的服務生,她做到凌晨三點多才下班。

學校肯定是回不去了,公交也停了,她打車回出租屋,拖著滿身的疲憊,草草衝完澡倒頭就睡。留著一絲清醒的意識,給快沒電的手機插上充電線。

沒想到出了岔子。充電器的插頭鬆了她沒發現,一晚上過去,手機沒衝進電,自動關機了,早上沒鬧鈴叫醒她,睜開眼天色陰沉沉的,她看了眼牆上的掛鐘,腦袋都要炸了。

梁蟬沒來得及吃早飯,打了輛車往學校趕。

眼看著快打鈴,校門距離要上課的教學樓還有好長一段距離,她恨不得生出一雙翅膀飛過去。

“梁蟬。”

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穿透清晨的雨霧,從她身後傳來。

不用回頭去看,梁蟬透過聲音就可分辨出喊她的人是蔣祈樹。她沒空理會,甚至感到一絲煩躁。

過去一個星期,蔣祈樹將她的課表研究得透徹,心裡清楚她這是趕著去上課,腳踏車剎停在她旁邊:“上車,我載你過去,要遲到了。”

梁蟬跑得差點斷氣,聞言,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忘了校園裡關於兩人的緋聞,坐上蔣祈樹的腳踏車後座,喘著氣說:“謝謝,麻煩了。”

雨還在下,蔣祈樹本要去給母親徐茜送個課件,無意間碰見她,當真是有緣分。

他摘下棒球帽蓋在梁蟬頭頂,手握住車把腳下一蹬,腳踏車劃開重重雨幕,徑直奔向掩映在高大樹木間的教學樓。

梁蟬怔住,動手抬起帽簷,只見男生脊背彎成一張繃緊的弓。細密的雨點落在黑色的衝鋒衣上,布料防水,雨水無法浸透,匯成一道道水痕蜿蜒流下。

他把帽子給了她,自己的黑髮被淋溼,染成更濃郁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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