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鼠兒哥的唯一原因,就是因為我是林家的小兒子。
但動用了武凰來抓人,再是御賜的,這駙馬也就只是名義上的駙馬。
我去韶還音府上的第一天,就跟一位鼠兒哥住在一間屋裡。
也是那一天,我明白了韶還音私下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但當時我還抱有幻想,即使韶還音不拿林家當回事,但或許能看在林許的面子上,待我好一些。
只能說我蠢。
與我同住的這位鼠兒哥邵晉,來頭也不小。據他說,之前住這屋的,還有張齊和姜越,都是京中有名望的貴族子弟。但韶還音抓他們甚至沒有動用武凰,直接派府上的人去遞了封信,第二日,三人便被送了過來。
張齊是三個人中生得最好的,俊美如玉。
他在韶還音屋中呆了三日,回來的時候,雙眼深陷,氣神全無。被姜越和邵晉扶著上床,歇了整整一週才緩過來。之後又是三天,再三天,再三天,如此這般迴圈,最後一次回來,張齊已經骨瘦如柴,眼見著就要沒命。
這時姜越還在韶還音屋裡伺候著,剩下邵晉在床邊照顧張齊。張齊對發生在韶還音屋裡的事,從頭到尾閉口不言。
最後張齊沒死,韶還音給了他一個機會,讓他逃,讓他從這院落裡逃出去,再在城裡躲上一個月。
她會派人去捉他,如果他沒有被找到,從此他就是自由身。
然後邵晉就再也沒有見過張齊,再後來也沒有見過姜越。
邵晉對我說這些的時候,全然不顧我一臉驚恐又不可思議的樣子,甚至在我說我是駙馬的時候,還拋給我一個“驚喜在後面”的眼神。
我是一個樂觀的人,關於邵晉說的話,我並不全信。
相信大家跟我一樣,都是樂觀的人,堂堂武朝長公主,光天化日四處抓美男子,誰能信呢?
事實上,只有我不信。
邵晉只跟我同住了一晚,第二日,他被叫去了韶還音那裡,然後再也沒有回來。
我在韶還音府上住了一個月,每日睡到中午,閒了無事就四處溜達,也沒有人管束我。
但韶還音的面,我是一次都沒見著。她具體住在哪裡,我也不知道。
只是走得久了,我覺得這院子的佈置有些詭異,像是設了陣法。因此不論我怎麼走,始終走不出給我限定的範圍。
我五歲時,見過寄星樓樓主無央一面,那時她來帶林許走。
我不怕生,見著無央就要她抱我,無央問我是不是叫林芙,我搖搖頭說我是林肆。她又問:“你喜歡練劍嗎?”我搖搖頭。
她問我喜歡什麼。我問她能教什麼。
她便教了我一套極其簡單的陣法,學了可以將一些小鳥小獸困在其中。
我學的都是皮毛,不是說這長公主設的陣,我有多大能耐能看得出來。我只是一種感覺,一種我是那陣中鳥兒的感覺。
又住了約莫半個月。這一日,我仍一覺睡到中午。
我做了個夢,夢裡是個生得極美的姑娘,紅衣如血,她卻瘋魔了,拿著銀槍揮舞,所到之處都是烈焰,將一切焚燒成灰。
我一驚醒來,發現身下有異樣。正要起身,韶還音就推開門走了進來。我一把扯過被子蓋在身上,然後跪坐在床上,向她行禮。
韶還音先是一愣,隨即笑了笑。只是這笑容極微,一閃而過。
我覺得韶還音有些像夢裡的姑娘,只是她比紅衣更凌厲霸道,無需舞刀弄槍,也可以毀掉一切。
我有些怕她,但並不是因為聽了邵晉的話。我見了她就是忍不住腿軟。
所以當韶還音問我為何要跪在床上時,我就很自然地說出了心聲。
韶還音忍了一會沒忍住,還是笑了出來。
我便見到了奇觀。
與初見時的大笑不同,這一次是雪山下的清泉之音。
我心裡忽地一軟。在那個瞬間,我突發奇想,韶還音是不是對我挺有好感的。
是不是,她讓皇上賜我為駙馬的?
我對韶還音並沒有非分之想,在此之前。
我自問也並不是什麼浪蕩子,沒事就肖想些不堪之事。
只是我做的夢實在刺激太大,而韶還音的笑,與夢中的烈焰混合在一起,讓我如墜火海。
以至於在最不該失禮的時候,我無法控制身下驟起的變化。
我臉憋得通紅,又不能真把被子放下來。
然後我聽見韶還音說:“晾了阿肆一個半月,倒是我做得不對了。”
她叫我阿肆。這是我親姐親兄,親媽親爸都沒叫過的名字。
我對著韶還音咧嘴笑了,笑得特別開心。邵晉的話,被我完完全全拋在了腦後。
我只覺,韶還音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當她緩緩朝我走來,緩緩在我床邊站好。我緩緩給她挪了一個位子,緩緩地看向她,期待著她坐下。
我還沉浸在此地不比蜀地差的美好幻想中。
只聽風聲起,韶還音從腰間抽出了什麼。我還沒來得及看仔細。
鞭子就落在我左肩上,從上至下。
韶還音的動作極快,痛是在幾息過後,才瀰漫開的。
我也不知這鞭子是什麼材質,僅此一下,衣衫破開,血痕從我肩頭劃到胸口,皮開肉綻。
如果不是我蓋了被子在身下,這一鞭落下的終點位置,會立即讓我絕後。
我驚訝大過憤怒,愣愣地看著韶還音,她的怒意自始至終,都藏在眼底,甚至鞭子落下的時候,也沒有一點動容。
彷彿在懲治什麼畜生,什麼不值得她產生情緒的爛東西。
我是有些想哭的,因為太痛了。但痛過之後就是怕,極度的恐懼。
我想起邵晉走之前的那個眼神,那絕不是什麼“驚喜在後面”。
而是,“此地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