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公園

“章哥，你怎麼在這？”

章溫希迷離地從夢中醒來。深秋時節，他上身只穿一件深色毛衣，臉上是掩不住的倦怠，彷彿是流浪許久的喪家人了。

或者說,他已經是一個流浪漢了。

公司裁員，母親重病後猝然離世，他身上一屁股債，甚至還不起這個月的房租。

房東是個刁鑽的老頭，他情願先找個橋洞湊活，但行李收拾好卻被扣留了，他還欠著半年的水電租。

他本就是單親家庭，為了給母親治病在銀行欠債累累,無力償還。

傍晚的路燈照著眼前的男人，陰影罩在自已身上，他眯起眼辨認半晌，才開口道：“林學弟，畢業後好像就沒聯絡了，最近怎麼樣啊？”

“章哥，不管怎麼說，現在你怎麼看也比我落寞啊。“

還是和以前一樣，章溫希想。

林亦際是他大學時的學弟，他們在學生會共事，林亦際事事都要爭一頭，當時林還年輕，做事毛躁，免不了身為會長的章溫希收尾，因此林亦際對章溫希頗有微詞。

年輕人心比天高,總覺得自已可以獨當一面，而章溫希是出了名的好脾氣人，不管林亦際怎麼鬧事下馬威，他總是像章溫希的大哥哥一樣，一件一件完功。

現在呢？他睏倦地坐在公園的長凳上，兩人以如此尷尬的方式重逢。

林亦際依舊光鮮亮麗，向曾經一樣年輕，只是身上的西裝不再像以前那樣一副偷穿大人衣服般的不貼合了。

章溫希流浪兩天，母親的骨灰盒被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懷裡，皮夾只剩幾張散鈔。

他怎麼看我呢？這小子肯定高興壞了吧。章溫希腦中思緒萬千，等著林亦的嘲弄，兩人卻陷入尷尬的沉默間。

“章哥還是和上大學時一樣，高高在上的，這樣難過都不願意求助別人呢，林亦際奚落著開了口，“話說，章哥你不會連住處都沒了吧？”

章溫希忽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結束了吧。

這幾天他生不如死，路人鄙夷的目光,房東刻薄地謾罵，以及醫生宣佈母親死亡時那冷漠的態度，彷彿在林亦際開口的那一個瞬間化為實體的劍捅向他的腹部，很痛，懷裡的瓷器也冰得驚人。

他像撕下溫柔偽裝的怪物，對著林亦際吼：“滿意了嗎？我確實連住處都沒了，我什麼都沒了，過幾天你就會在警方釋出的死亡名單上看到我，滿意了嗎？”

淚水此時是他身上最溫暖的物什，順著那張柔和的臉下滑，將深藍的毛衣漬成黑色。

他失態了，一心只想要林亦際滾開，林亦際沉默地站在原地，於是章溫希選擇自已走，他站起身剛動腳，肩膀就被人按住了，他想拍掉那隻手，不防自已卻被抓住，林亦際的手很暖。

“我的意思是，章哥要不來我家住，我家多一個人綽綽有餘。”林亦際囁嚅著開了口，章溫希本能地想拒絕，握住自已的手卻更緊。

“你先放開我。”章溫希皺著眉。

“那章哥是不是同意了？”

“你先放開。”

“章哥跟我走吧，車就在附近哦。”

“我沒說去。”

“那我不介意把章哥綁上車，你這樣做,好像吃虧的是你一樣，你欠的錢，我都幫你還了，怎麼樣？章哥總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吧？只是來我家罷了。”

章溫希知道他所言非虛，自已也沒底氣拒絕，頂著林亦際笑眯眯的目光，慢慢挪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