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憶
電梯門緩緩開啟,江澤抱著沈念走入。
忙碌而倉促的一夜,到此刻他才有機會好好看一眼小孩。
歲月對沈念似乎很是寬容,不曾在他的臉上留下太多印記。
只是五官長開了些,臉上的稚氣褪去了些。
電梯內柔和的光線灑在沈唸白皙的臉上,襯得他五官更加立體。
江澤的目光沈念下巴上泛青的胡茬上掠過,最後停留在藏在兜帽陰影中眼角下的淚痣上。
他不著邊際的想起當年在沈家後院,為了不讓沈念纏著自已,將他球拍扔進了垃圾桶的事。
那時候的沈念雖然年紀小,但對於乒乓球的熱愛卻無比真摯。
在同齡人還在看糾結看什麼動畫片時,他已經憑藉著自已的天賦和努力,在俱樂部的比賽中嶄露頭角,屢次獲得冠軍。
後來,每逢兩家聚會,都會就著這個話題聊上幾句。
從大人的交談中得知江澤對這項運動也是稍有涉獵時,那小孩便每到放學的時間就站在江澤家的大門口,纏著他與自已切磋球技。
初中時期的江澤學習任務繁重,實在難以抽出太多的精力分給其他。但看到小肉糰子嘟起的小嘴,又忍不住心軟,只好放下書包陪著沈念打上幾局。
年長者總能利用自已的身高優勢,把小肉糰子遛的圍著自已的半臺來回跑,然後輕而易舉的贏下比賽。
輸了比賽的沈念,拽著江澤的衣角抿著嘴悶聲哭,一張小臉憋得通紅,一邊打哭一邊打嗝:“哥哥明...嗝,明天我一定贏你。”
江澤看著面前的小孩,心底像是被羽毛輕輕撓過,軟的不行,“好,那就明天繼續。”
沈念努力踮起腳,將自已的小手舉到江澤面前,奶聲奶氣道:“我們拉鉤。”
江澤被這個可愛的動作逗笑,半蹲下來摸了摸小孩的頭,笑著伸出小指同他拉鉤。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稚嫩的聲音在空氣中迴盪,給江澤原本平凡枯燥的生活增添了一抹亮色。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沈念每天都會舉著球拍在江澤的家門口等待,遠遠看見江澤的身影,便像一隻小鳥一樣飛奔過去,小手緊緊攥著江澤的手指,使出全身力氣把他往球檯邊扯。
而江澤每次都陪著他打上幾局,再坐在球檯邊聽他講上一會今天練球的趣事。
變故是在江澤初二那年產生的。
那一天,江老爺子毫無徵兆地突發心臟病,被緊急送往醫院救治。在學校得知訊息的江澤心急如焚,一放學就飛奔回家,準備放下書包去看望自家爺爺。
可剛出門,便被等待在門口的小肉糰子攔下,“哥哥快來!我今天學了一個超級厲害的技戰術!今天肯定可以贏你!”
江澤努力壓抑著心中的急躁,耐心地跟面前的小人說道:“今天不行哦,明天再陪你打好不好?”
“就今天!你昨天都跟我拉鉤過了的!”沈念手中緊緊握著球拍,滿臉委屈地看著他,
“可是今天哥哥家發生了一些事情,對於我很重要的一個人生病了,我現在要去看望他,真的沒有太多時間。”江澤苦口婆心地勸說著面前的小孩。
小沈念心思單純,尚不能理解這句話的含義,他只懂得既然拉了勾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沈念仰起頭再次請求,“那就打一局!就一局!”
江澤看了一眼時間,毫不猶豫地拒絕,“一局都不行。”
話音剛落,沈唸的眼眶瞬間泛紅,眼淚湧出,“你明明都和我拉過鉤了!你個大騙子!”說著還拿著球拍,在江澤的腿上打了幾下。
江澤的耐心已經被磨得差不多,面前人的動作算是徹底成為了激怒他的導火索。
他一把奪下小孩手中的球拍,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中,“你眼角的淚痣真是沒白長!整天就知道哭!輸球了也哭,不陪你打也要哭!你看看哪有像你這樣愛哭的大滿貫!”
沈念似是被突如其來的這番舉動嚇到了,原本抽抽嗒嗒的哭泣聲戛然而止,整個人愣在原地。
司機早已在門口等待許久,江澤不想再耽誤時間,直接繞過沈念徑直走向自家的轎車,拉開車門鑽了進去。
就在即將關閉車門的一剎那,沈念帶著哭腔的怒斥聲傳來,“你個騙子!是個大壞蛋!我再也不要跟你打球!再也不要見你了!”
後來呢?後來好像沈念真的沒能成為大滿貫,兩人真的沒有再見。
“叮。”電梯門開啟的聲音,將江澤的思緒拉回。
按下指紋鎖,開啟門,智慧家居系統自動開啟燈光。
冰冷清幽的光線灑滿每個角落,像是給整個三層別墅披上一層輕紗,使他顯得愈加冷清。
這裡原本也充滿溫暖與生氣的,但江家遭遇那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後,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後來江澤由於工作緣故,長時間在劇組與公司之間奔波,回家的次數愈見減少,這裡便漸漸被擱置,只有阿姨定時上門打掃。
江澤將沈念抱進客臥,放在床上,揉了揉發酸的手臂。
隨後去端來了一隻冒著熱氣的塑膠盆,裡面泡著一個嶄新的毛巾。
塑膠盆放在床頭櫃上,伸手把毛巾從水中撈出擰乾,動作輕柔地給擦拭著沈念那張帶著淚痕的臉。
“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愛哭。這下好了,明天回家要是沈爺爺問起來,我看你怎麼解釋。”
說話間他已經將毛巾丟回去,正準備端著盆子離開,便聽見沈念迷迷糊糊地說著要喝水。
江澤有些無奈,但事已至此能怎麼辦?自已搞回家的祖宗,自已伺候唄。
他開啟冰箱從裡面取出一顆新鮮檸檬,清洗之後切出薄厚適中的兩片,去籽放進玻璃杯中,用壓汁棒按壓出汁水,最後加入純淨水至滿。
一杯可以有效緩解酒後口渴症狀的檸檬水。
江澤小心翼翼地將沈念半扶起,讓他倚靠在床頭,拿起檸檬水遞到唇邊。喝醉的人睡得迷迷糊糊,靠著本能就著江澤的手小口小口地喝下,幾乎是喝一口灑半口。
解了渴的人,再次滿足地睡去,留下江澤自已收拾殘局。
目光觸及沈念衛衣身上的水漬,江澤忍不住皺眉。一遍遍在心中勸說自已:這是沈家的人,不能生氣。這是自已要帶回家的,不能生氣。
一番自我慰藉後,他抽出紙巾在衛衣上擦拭起來,再替熟睡的人被角掖好,避免夜裡著涼。
做完這一切之後,江澤如釋重負。
他緩緩站起身,活動了下有些僵硬的身體。
端著玻璃杯,轉身退出了客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