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三千里,家書十五行。

行行無別語,只道早還鄉。

楊姒憑欄望江,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傷感愁緒。

她記得曾在兒時,與父皇母后到過江南,乘龍舟沿水而上。

兩岸青山如照壁,江水如琉璃;日落江湖白,潮來天地青。

如今再臨,斯人已歿。

眼裡與心中都空蕩蕩的。

水上清風拂過,她閉上眼,仔細感受那股江水的涼意。

與北方不同,江南的冷,是不知不覺,吹進骨子裡的冷。

清秋來到她身邊輕聲道:“江上風大,別凍壞了。”

楊姒搖頭說:“這點風不礙事,我還沒那麼嬌慣。”

清秋瞥了眼船艙,道:“主要是某人擔心船上人多眼雜,又惹上什麼麻煩。”

楊姒微笑說:“那我回去。”

二人並肩,清秋問道:“這麼聽他的話?”

楊姒說:“我們這半個月能走的平安無事,嘉年上仙沒少出謀劃策。人家的擔心有道理,就該聽勸。”

他們現在所在的江,名叫沽江,再往南去幾百裡,就是江南荃州。

幾人陸路水路走了半個多月,昨日抵達沽江,在岸邊住了一宿,今早乘樓船南渡。

沽江寬過三百里,平日裡水流緩慢,可一旦遇上大風,尋常小舟根本經不住一個浪頭打的。

即便是有幾十年掌船經驗的老舟子,也不敢一次送兩個以上的人過岸。

還是嘉年掏錢,在渡江樓船訂了間上等船艙。

他的要求只有一個,低調。

就當自己是一群低調遊玩的膏粱子弟。

畢竟這個設定,在江南那片到處都是補子街的地方,還真不少。

船艙中,五雲兩指捏著一枚白子,面對一方棋枰蹙眉長考,另一邊姜芝好整以暇,等待對手如何出招。

嘉年坐在一旁觀戰,見二人走進來,他點點頭。

三人都沒有出聲。

五雲抬手落子,這是他想到最絕的一手,相信定能一舉扭轉乾坤!

誰知姜芝微微一笑,迅速落子,沒有一絲遲疑。

就好像早就知道,他會走哪一步。

五雲抬頭看了看她,不信邪的再次落子。

雙方又下了三十多手,最後五雲無言推枰認輸。

姜芝笑眯眯抱拳說:“承讓承讓。”

五雲面有不甘的問:“姜芝小妹,你真沒學過棋?”

姜芝坦誠的說:“小時候跟山下的師傅跑班,經常看人在牆根底下對弈,從來沒碰過,只把他們怎麼下的記下來。後來上山修道,終於有錢給自己買副棋盤,也只能在修煉之餘,沒事兒自己跟自己玩兒玩兒,劍閣裡可沒有圍棋高手,頂多是師姐與我消遣兩盤。”

五雲恍然,“原來是野路子啊,難怪。”

姜芝幾次下出的應手,都讓他摸不著頭腦,原來是無理手。

二人收拾好棋盤,姜芝看向嘉年,“不來一盤?”

嘉年無奈說:“我就一眼高手低之輩,讓我觀戰還行。”

清秋俯身拿起案几上的一個蘋果,送到唇邊咬了一口,問道:“柑香前輩就沒教過你下棋?”

雙方同生共死過兩回,有些事情,嘉年願意跟她們交底。

嘉年搖頭,臉色發黑。

“他教過,我們下過幾盤。但用他的話來說,我這輩子就沒有能靠下棋吃飯的命,碰一下棋子都是糟他的心,願意教我兩手,是因為以後我出來了,別人問起,守歲宮不能出個不懂棋理的人。”

弈道上,嘉年更多還是看柑香與桃良對弈。

桃良前輩人美心善,願意安慰他幾句,說有幾手無理手,還是挺出人意料的。

清秋同情道:“你也挺不容易。”

攤上柑香那麼個傳道恩師,不死已經是奇蹟。

楊姒說:“我來跟恩人下。”

姜芝意外,隨即點頭笑說:“我可不會留手哦。”

五雲給楊姒讓地方。

楊姒正襟危坐到姜芝對面,上身挺直,有一種高人臨淵不動如山的氣勢。

她淡然道:“不必留手。”

幾人嘖嘖稱奇,難不成楊姒還是個深藏不露的國手?

一刻鐘後,嘉年面無表情的轉移目光。

五雲扶額搖頭。

清秋欲言又止。

太難看了。

姜芝本來就擅長野路子,楊姒流浪十年,同樣不走尋常路。

姜芝贏五雲,是亂拳打死老師傅的套路。

誰知楊姒比她更亂。

倆人的棋局就像是泥坑裡互相撕扒的熊孩子,落到嘉年等人眼中,那叫一個不堪入目。

虧得這倆人還一副讚賞,惺惺相惜的望向對方。

還以為是遇到高手知音了。

清秋以心聲詢問:“到了江南,我們怎麼走?”

嘉年說:“先去荃州,找個地方住下來,然後等人來找她。”..

楊姒說宋珠生前告訴她,她們的最終目的地就是江南,到江南等一個人。

至於是誰,宋珠沒告訴楊姒。

嘉年說道:“一個能讓宋珠那種忠義無雙的人都甘心聽命行事的人,應該值得信任。”

清秋問:“如果沒等到呢?”

嘉年說:“那就按先前說好的,最多等一個月,一個月後我們送她去蔚然宗,然後去找李慕雪前輩。”

清秋點頭同意,丟掉果核。

姜芝楊姒下完,樓船也快到岸。

最終結果,以姜芝勝半目告終。

楊姒誠懇道:“多謝指教。”

姜芝抱拳說:“彼此彼此。”

好一個高山流水遇知音!

樓船到南德鎮港口停靠,嘉年一行人下船。

一個時辰前,下過一陣雨,空氣中還有絲涼意未去,幾人就在路邊攤吃了幾碗餛飩暖暖肚子,然後租了輛馬車,外加三匹馬,散步一般走官道去往荃州城。

江南門閥世家割據,就算是朝廷的聖旨到了這裡,也得先放一放。

嘉年發現這一路上並沒有追兵,心情放鬆許多。

五十里路,最多一天就能到。

難得欣賞欣賞路上風景,不能荒廢了自己出來閒遛的世家子人設。

官道依山而修,山下還有條河,兩岸種滿了白楊。

風吹葉動,樹影婆娑,陽光斑駁,讓人看著就感到心情平靜。

嘉年、五雲、姜芝騎馬,清秋與楊姒坐馬車。

他們轉過一個路口,往前有一輛騾車翻倒在路邊,旁邊站著個委委屈屈抹眼淚的書童,手裡拿著一本書,與一個神情有些無奈,笑著安慰他的年輕人。

“好啦,不就是駕翻了車,有什麼大不了的。”年輕人渾不在意的說。

書童還是一個勁的哭道:“可車上的書都灑了,剛才還下過雨,上面的字兒都暈了。”

年輕人是個讀書人。

讀書人說:“你要是真擔心,就別光哭,過來跟我把車扶起來,再把書搬上去,公子我力氣不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楊姒在馬車裡聽到外面的說話聲,問道:“外面怎麼了?”

清秋說:“有個讀書人的車翻溝裡了。”

楊姒問:“要幫忙麼?”

清秋說:“在思考。”

楊姒小心問道:“又是陷阱麼?”

清秋啞然失笑說:“得是多腦殘的人,才能想出這麼個陷阱來?”

她抬抬下巴,說道:“思考的是嘉年。”

嘉年無奈道:“遇到意外,人的第一反應一般都是先思考下吧。”

還腦殘,特意說給他聽呢。

“那你思考的結果呢?”清秋問道。

嘉年下馬走過去,拱手問道:“公子,需要幫忙麼?”

讀書人抬眼看他,拱手笑道:“不敢勞煩兄臺,我二人收拾足矣。”

嘉年看了眼路邊草堆裡的書,草上還帶著水跡。

“紙張最怕被水泡,方才又下過雨,等二位拾掇完,恐怕有些書就要不足了。”

書童立馬抹乾眼淚,可憐巴巴的看著嘉年他們。

讀書人作揖道:“有勞公子了。”

嘉年說:“不必謝我,謝我家小姐們吧。”

車簾撩起,露出兩張宜喜宜嗔的臉兒來,兩雙目光落在讀書人臉上。

讀書人連忙整理過衣冠,朝車廂正色作揖。

“多謝二位姑娘。”

嘉年和讀書人一起把騾車搬回官道上,五雲與姜芝則幫他們拾起那些倒出來的書籍。

五雲撿起一本書,抖了抖上面的水,瞥了眼封面,對剛擦完眼淚的書童安慰道:“放心,是盜版,值不了幾個錢。”

書童哭的更傷心了。

這幾本書可是他家公子花大價錢,跟那書販侃了半天大山才打折買下來的。

怎的買賣人都如此黑心,虧他們還是兜售聖人學問。

讀書人樂觀道:“只要書上的學問不是盜版就好,其他都是次要。”

五雲點頭:“在理。”

有嘉年三人幫忙,散落的書籍很快被收拾好。

嘉年正要跟讀書人告辭。

讀書人忙問道:“幾位可是要去荃州?在下的家就在荃州,此次回來正是省親,若不嫌棄,在下想請諸位到家中做客,以表謝意。”

嘉年到車廂跟前,做出一副與裡面人商量的樣子。

清秋問道:“怎麼說?”

嘉年白眼道:“還能怎麼說,當然不可能去。”

“我想也是,那你就這麼回答他吧。”

清秋放下車簾。

嘉年回覆讀書人,道:“順路可以,到府上就不必。”

讀書人失望不已,隨即又振奮起精神,笑道:“那就一路多有打擾了,在下蘇陽。”

嘉年拱拱手說:“客氣,在下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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