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年透過法身知道清秋她們的狀況後,與五雲心言一聲。

五雲點頭,手掐道訣,再次施展本命神通,造出一尊山神法相,尺寸只有兩丈高。

山神拎起嘉年,朝荇傅渠丟了過去。

雪霽山修士頓時覺得好笑。

還以為他是破罐子破摔,打算拼個魚死網破。

只有荇傅渠眼神一凜。

透過先前的戰鬥,他知道嘉年絕不是一個有勇無謀的人,這麼做一定有什麼計劃。

他毫不猶豫遞出一劍。

劍光轉瞬既至嘉年眼前。

嘉年手掐法訣,身影一閃,一道不過巴掌大小的血紅法身代替了他剛才的位置。

縮小的真血育法身繞過劍光,加速來到荇傅渠身前,驀然放大如山,朝雪霽山修士一拳砸下。

極具分量的風壓,吹得荇傅渠衣袂獵獵。

他隨手一劍上挑,法身自下而上,裂為兩半。

大片鮮血落下,如同一片血雨。

天空驀然暗了下來,一座大山如天外流星,以泰山傾倒之勢,破開雲海,壓了下來。

五雲咳出一口鮮血,身後山神法相保持著投擲動作,逐漸變淡。

他抬起手狠狠朝下用力一按。

大山加速墜落。

伴隨著一道驚天動地的巨響,群山搖晃,山腳下裂開道道溝壑,蔓延出數里之遠。

荇傅渠與雪霽山眾修士,皆被壓在山下。

嘉年與法身調換位置後,發現自己身處一座古怪天地。

表面看去,這個地方的經緯長度不過三尺,然而伸手去摸,又與邊界相隔甚遠。

嘉年咳嗽幾聲,問道:“道法?神通?”

“是法寶。”駕馭這件法寶的人,正是兩月未見的劍閣少女,清秋。

她身旁還有姜芝,以及一個姿色平平的婦人——楊姒的孃親,前楊氏王朝皇后的死士,宋珠。

嘉年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氣。

“你在山裡呆那麼久,就是為了煉化這東西?”

“嗯。”清秋點頭,“你可以把它當作一件沒有形狀的儲物法寶,也是一座陣法天地。”

“陣法……,難怪。”嘉年恍然。

清秋本就是一個天賦極高的陣師,能煉化這件法寶,不會讓嘉年感到太多意外。

清秋說:“別高興太早,我如今不過是小煉成功,能運用一些法寶神通罷了。”

她雙手間道訣變換,無形法寶瞬間延伸成一道長線,將五雲與楊姒抓了進來。

進來之後,五雲咳出一口血,臉色一陣發白。

姜芝拿出兩顆療傷丹藥,遞給他和嘉年。

二人嚥下後,藥力立刻發揮作用,才讓他們感覺稍微好些。

楊姒一陣暈頭轉向,忽然聽到有誰在喊自己,定睛一看,眼前出現的,是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

“公主!”宋珠把楊姒抱在懷裡呼喚。

楊姒抽了抽鼻子,一路上不斷積攢下來的壓力終於忍不住釋放。

“娘!”

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清秋說:“要敘舊先等離開這裡再說!”

她雙手道訣再變,法寶收束成雨滴形,裹挾五人迅速朝遠方遁離。

速度之快,猶勝劍修御劍!

後方鎮壓雪霽山修士的大山被一劍劈開,碎石飛沙中,荇傅渠雙目放光。

居然被同一種手段陰了三回?!

憋屈的同時,內心又有一種難以描述的激動。

如果能親手抓到他們,心裡這股邪火,是不是就能熄滅。

他抬眼望去,嘉年等人早已消失不見。

荇傅渠緩緩吐出口氣,臉上重新掛起微笑。

本來是要等那個外鄉人來了再用,不過既然被你們這群小傢伙撞上了,就不等下次了。

能逼我用本命飛劍,也是你們憑本事掙來的!

他手掐劍訣,祭出一把通體瑩白的飛劍。

大片流雲自飛劍湧出,迅速向前方掠去。

本命飛劍:雲君!

清秋忽然發現前方有一大片浮雲。

她來不及仔細思索,法寶速度不停,一頭撞入進去。

入眼皆白,寂靜無聲。

漫漫雲海,彷彿沒有個盡頭。

嘉年沒由來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他問道:“你往上飛的?”

清秋也是疑惑:“我往前飛的呀。”

荇傅渠閉眼微微一笑。

他抬手並指朝自己這邊一勾。

雲海中發出震天聲響,倒捲回來。嘉年幾人乘坐的法寶就像是一條被海浪捲起的小舟,被浪花推了回去。

法寶空間內一陣搖晃,幸虧地方夠大,他們才沒擠成一團。

“被追上了?”

清秋咬著牙,眼底流露出狠色。

“管他呢!衝過去!”

她操縱法寶,迎面撞向大浪。

“哈!有骨氣!”荇傅渠頗為欣賞的笑道。

清秋明顯低估了他的本命飛劍的神通。

法寶撞到雲海的瞬間,裡面幾人止不住的朝前栽歪過去。

楊姒被宋珠抱在懷裡滾來滾去,被嘉年姜芝一左一右的按住。

法寶從雨滴形,變成了水花形。

遭到反噬的清秋,噴出一口鮮血。

這感覺,像是一頭攮在了冰山上。

荇傅渠得意的笑笑,手上劍訣變換,包圍嘉年他們的雲海再次起了變化。

變成了一張上下滿是尖矛的大嘴,從兩面壓了過來。

恐懼的陰影蒙上眾人慘白的面孔,楊姒宋珠眼神絕望。

雲海閉合,尖刺從表面伸出。

“師兄,你不會把他們都殺了吧?那人,師父還有用。”

荇傅渠笑說:“我有數,不會殺掉他們,不過重傷垂死罷了。”

雪霽山弟子面面相覷,皆是苦笑。

算了,師兄心裡有數就行。

還未等他們放下心,那座雲海又發生了變化。

像是流雲像是被什麼吸引著一樣高速旋轉起來,然後猛然爆發。

雲海被瞬間撐開,狂風猶如利刃,割碎了白雲與大地。

荇傅渠微微睜大眼睛,眼裡說不出是驚訝,還是驚喜。

嘉年站在無形法寶頂上,指間捻著一張金色符籙,臉上鮮血被狂風席捲上空。

在他身旁,五雲姜芝神情嚴肅。

上品大符——風后破陣符!

九道龍捲宛如擎天支柱屹立於天地之間,所過之處,泥石草木成片飛起,被狂風寸寸撕碎。

就連荇傅渠的本命飛劍召喚出的雲海,都被狂風所蠶食到半點不剩。

嘉年單手掐訣,一道龍捲迅速縮小,隨著嘉年一彈指,眨眼消失。

荇傅渠毫無徵兆的側過身,可還是慢了一步,肩頭被刮下一片血肉。

而他身後的某座無名山脈,像是被什麼東西突然挖去了一大塊,變得腹部中空。

“什麼鬼東西!”

雪霽山修士們驚駭不已。

那小子用了什麼手段,居然能傷到大師兄?

荇傅渠終於忍不住大笑出來。

“上品大符!哈哈!好小子!哈哈!”

嘉年目光冰冷,心情沉重。

本想能一招逼退荇傅渠,卻只讓他受了點皮外傷。

這劍修好生難纏!

不過他要是再敢追上來,絕不會再打偏了。

荇傅渠捻了下肩頭上的血跡,放在鼻子前聞了聞。

是飛昇境大能的手筆。

他忍不住開懷起來,對師弟們說:“你們都讓開,不要來幫忙。”

“師兄?”

荇傅渠目光中的火熱被一點點的壓下去,眸中一片冰涼。

“我想試試上品大符的威力。”

上品大符,連他們的師父,雪霽山宗主都無法煉製的東西。

據說一張上品大符若能發揮出全部威力,不亞於飛昇境大能出手。

他看了眼嘉年,有些興奮的搓了搓手指。

即便這小子受限於當前境界不高,哪怕只能發揮出四成威力,也差不多相當於蹈虛境的手段了。

他境界不高,我傷還沒好,勉強算是公平。

荇傅渠喊道:“小子,我接下來只以六成力道出劍”

嘉年扯了扯嘴角,這種鬼話,他才不信。

五雲討價還價:“六成太多了,三成中不中啊?”

說完,他滿臉期待著對方會答應。

姜芝翻了個白眼,祭出本命飛劍,嚴陣以待。

荇傅渠笑了下,也不管他們信不信,就準備出劍。

他手捏劍訣,本命飛劍吞吐雲霞,連雲成海,雲海又凝聚成一具高達百丈的法相,與他容貌相同。

法相伸手一握,純粹以劍氣凝成一把長劍。

抬手掂了掂劍氣的份量,隨後一劍遞出。

第一劍!

劍氣劃破長空,猶如一條大河懸掛天上。

嘉年催動本命神通,兩道龍捲化作火龍與水龍,騰空而起。

隨著他一指,撞向荇傅渠的劍氣大河。

在那一瞬間,天地都向二者之間傾斜過去。

劍氣、冰霜、火光填滿了人的視野,方圓百里之內的一切事物都被殃及。

道法與劍氣的碰撞產生的餘波,一圈圈的盪開,所過之處,山頭崩塌,大地開裂。

雪霽山一方的修士中有境界不高的,直接被餘波掀飛。

他們不得不再次後退數十里。

清秋駕馭的法寶在空中打了好幾個旋,好不容易才穩住。

楊姒又被晃的七葷八素,差點吐出來。

姜芝五云為嘉年護法壓陣,各施手段,打消襲來的劍氣。

可即便如此,元嬰劍修的劍氣還是將他們的身體割出一道道口子,流血不止。

荇傅渠大笑道:“再來!”

第一劍氣勢未盡,第二劍緊跟其後,如大浪一般,連綿不絕。

這是雪霽山的劍術之一,排空。

劍意劍氣一層層疊加,威力一招更盛一招!

雪霽山的開山祖師,號稱此劍練到極致處,敢讓佛祖離開蓮花座。

嘉年牙縫中迸出鮮血,雙目赤紅,再次操縱三道龍捲迎了上去。

他必須傾盡全力,不然,他們都活不了。

彭菀城方向,校尉與峻青坐在城頭,遙望西北。

即便相隔百里,都能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如同面對天災的凡人一般,心中唯有敬畏。

峻青說:“那幾個傢伙,跟我們打的時候,壓根沒出全力。”

校尉說:“要是把戰場放在城裡,彭菀的百姓一個都跑不了。”

峻青笑說:“他們還算有點良心。”

……

……

嘉年一方與荇傅渠之間的大地被貫穿出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一段河流被攔腰截斷,形成一道瀑布直落下去。

隨著荇傅渠一聲聲再來,三人體力逐漸支撐不住,上品大符的威力也在逐漸減弱。

嘉年七竅流血,殺紅了眼,就要再祭出一張大符。

五雲按住他的手臂,默默搖頭,鮮血淌過他半張臉。

“你會死的。”

嘉年咬著牙說道:“拼命是死,不拼也是死,還不如拼了!”

五雲心中狠命呼喚自己老爹的名字。

“你兒子就要掛了!”

這是他離開蓬萊島後,第一次主動呼喚凌霄道長。

結果沒有任何反應。

姜芝握劍的手臂顫抖,都數不清自己到底遞出多少劍,每次飛劍往返,竅穴內都會針扎似的痛。

三人的血滴落在法寶透明的表面,匯成水泊。

“恩人!仙師!”楊姒淚眼婆娑,心中既愧疚又痛苦。

她喊道:“把我交出去吧,他們要的人是我。”

“公主!”宋珠急急拉住她。

楊姒淚珠止不住的往下掉。

“娘,對不起。我不想當什麼公主,只想普普通透過完一生,不想再看到我身邊的人受傷了。”

清秋駕馭著法寶,努力保持著平衡。

“你認為打到現在這一步,是誰說一句不打了,就能停止的?如果真把你交出去,我們的血,才真是白流了!”

她沉聲道:“別天真了!”

楊姒焦急道:“可你們會死的!”

宋珠俯身拭去楊姒的眼淚,細細凝視著她的面孔。

真像皇后娘娘啊。

她溫柔的撫摸過楊姒的臉頰,柔聲說道:“當不當公主無所謂,請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她對清秋抱拳道:“各位恩人,我家女兒,有勞諸位照顧了。”

楊姒抓住宋珠的手,像是感應到了什麼,滿臉驚慌。

“你要做什麼?”

宋珠笑笑,推開她,默唸法寶的開門口訣,跳下法寶構成的天地。

清秋煉化這件法寶的時候,她就在身邊。

楊姒拼了命的伸手想要抓住她,但她根本不懂該如何離開法寶。

清秋下意識地就要去接住她,才想起嘉年他們還在上面,不能亂動。

宋珠飛速下墜,眼中楊姒滿是淚水的臉越來越模糊。

她抬起手,滴滴淚水向上滴落。

她笑了起來:“還是有些不捨得啊。”

一道道金色絲線從她體內各個重要竅穴中飛出,熟悉的靈氣滾走於體內山河的感覺回來了。

她咬破手指,以血為墨凌空畫符。

符籙化作天書飛上高空,兩尊六十丈的金甲神將墜落在地。

她一個翻身落在神將肩膀,通身金丹神仙的氣派。

宋珠抬頭看了眼楊姒,然後指使兩尊神將衝向荇傅渠法相。

荇傅渠此時正在遞劍的當口。

她雙手結道訣,連同元神一齊燃燒。

神將與她身上燃起一場金色大火。

嘉年趁此機會,終於壓過荇傅渠的劍氣一頭,將他的法相打爛。

荇傅渠筆直斜插入大地。

宋珠驅使神將一拳又一拳的砸向他撞出來的深坑。

她轉頭大喊:“走!”

楊姒崩潰哭喊:“別丟下我娘!”

一道劍光拔地而起,斬去一尊神將的半個腦袋。

宋珠遭到術法反噬,身上同樣爆出一道血花。

她再次大喊道:“走!!”

清秋忍著淚水拼命催動法寶,如一道流星消失在天邊。

宋珠欣慰的笑了起來,眼中有不捨,還有釋然。

她是死士。當年皇城被破,她沒死成,娘娘死了。

現在公主活了下來,她這個死士,終於可以去見娘娘了。

她闔起雙眼,身體如微塵般隨風飄散。

兩個眨眼過後,嘉年一行人已在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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