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李青秀縮著肩膀躺在暖和的被窩,不願醒來,這是她睡過的最舒服的一覺。

再躺一刻鐘就好,自己陪奶奶多睡會兒。

她翻了個身,一手摸了個空。

奶奶?

她慢慢睜開眼,奶奶不在旁邊的枕頭上。視線慢慢上移,發現張氏是坐在她身旁,身上披著一件單衣。

見她醒來,張氏露出慈祥的笑臉。

“醒啦。”

李青秀眨了眨眼,連忙起身。

“奶奶,您怎麼坐起來了,快躺下。”

奶奶身體不好,她是知道的。

張氏將孫女摟入懷中,撫摸她的頭頂。

“不礙事不礙事,小青秀,奶奶的小青秀。一眨眼,長這麼大了……”

自己這些年,錯過了多少。

想著想著,張氏的眼角就泛起淚花。

“奶奶……?”李青秀疑惑不已。

李海掀開門簾走了進來,笑著說:“起來了,梳洗一下,準備吃飯。”

“好。”李青秀應了聲,離開張氏懷抱,穿好外衣下炕。

李海走到近前,抬手放在張氏額頭,柔聲說:“感覺怎樣?”

張氏擦了擦眼淚,笑著說:“很好,從沒像現在這般好過。”

看著爺爺奶奶的樣子,李青秀不明所以。

今天的爺爺奶奶,好像都挺有精神的樣子。

她打了水洗臉,桌上已經擺好飯,旁邊的門還緊關著。

李青秀想去叫嘉年吃飯,卻被爺爺李海拉住胳膊,神情嚴肅的拽到一旁,說:“別去打擾公子。”

昨天嘉年提醒過,接下來的一兩日,他都不會出門,吃飯什麼的不用叫他。

李海將孫女帶進屋,關上門,蹲下身對她說:“青秀,答應爺爺一件事。”

“什麼事?”

李海看了眼門口,低聲說:“不要把咱家來客人的事情告訴任何人,就當這位客人從沒出現過。”

李青秀被弄昏了頭:“這是為什麼?”

人明明在這,為什麼要當不存在?

李海耐心解釋:“因為公子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在咱們家。”

“公子在跟人捉迷藏?”李青秀天真問道。

“不是。”李海哭笑不得,有點著急。

張氏招招手,將李青秀喚到身邊,說:“公子他是一名大夫,現在正在閉關研究藥材,做完能救許多人。”

李青秀眼睛一亮:“能治好奶奶的病嗎?”

張氏點頭肯定道:“能!”

她拍著孫女的手說:“所以一定不能打擾公子,更不能讓人知道他在這兒去打擾他。”

李青秀一聽奶奶的病有救,小腦袋點頭飛快。

“我知道了,我不說。”

張氏鄭重其事道:“不論跟誰都不能說!”

“嗯!不說!”李青秀緊緊捂住嘴巴,信誓旦旦的可愛模樣。

張氏笑眯起眼。

她不能告訴孫女,自己的病已經有救。

小孩子藏不住話,李家屯又不大,村頭喊一嗓子,村尾都能聽見。很容易引起風言風語。

李海與張氏對視一眼,放下了心。

李海說:“我去山裡採藥,晌午回來。”

張氏點點頭:“一路小心。”

李海咧嘴一笑。

如今他心中只剩下一件事。

可他開不了這個口。

做人不能得寸進尺。

……

……

兩日眨眼過去。

李家屯還是這個李家屯,沒有任何變化。

今天是初六,十四就快到了。

村長家已經備好一些東西,一起送進山裡。

李海從村長家門口經過的時候,在門外就能感受到裡面的壓抑氛圍。

他心中又何嘗不焦急。

只是這些他都不能表現出來。

就如往常一樣,揹著籮筐,裝著幾棵藥材回了家。

剛一進門,就看到嘉年站在屋裡的腳地上,與初見時的虛弱感截然不同。

三日時間,嘉年身體已完全恢復。

“恩公!”李海快步走進屋,喊了一聲。

嘉年說:“別聲張,你妻子和小青秀還在睡覺。”

“是。”李海壓低了聲音。

嘉年問:“事情辦妥了?”

李海從袖子裡掏出一個捲筒,倒出一張紙,上面是蛇首山的地貌圖。

兩日來,他每次上山,都會親自走過看過,然後畫下來。

嘉年問:“那巨蟒巢穴可記下?”

“記下了,在這兒。”李海指向一座山頭,“我們,還有附近幾個村子,每年都會把孩子送到這個位置,然後離開。”

嘉年點點頭:“好。”

他一揮手收起這張地圖。

李海問:“您就要走了?”

嘉年說:“天黑之後啟程。”

李海欲言又止。

嘉年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答案是,不能。”

李海眼神黯淡。

嘉年說:“我這一趟出門不是遊山玩水,路上險阻且不提。能不能過蛇首山還未知,怎麼能帶著你孫女到處亂跑。”

李海抱拳說:“恩公對我們一家已是恩重如山,李海怎敢妄求更多。”

嘉年笑說:“知道求了無用,總比無人可求的好。”

李海問道:“恩公就不能收了那妖怪?”

嘉年看向他,無奈道:“我連對方什麼境界都不清楚,怎麼收?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你一個獵戶出身,會不懂這些?”

修道之路有築基、練氣、化神、返虛、合道五大境界,細分為十六個境界。

過了築基五境,才算走上修道之路。

嘉年自己不過是練氣中的第二境:結廬境。

那條佔山為王的巨蟒,說不定是化神境中的絳府、金丹,甚至有可能是元嬰。

差一個境界,戰力至少相差數十倍。

差一個大境界,那就不是戰力多少的問題,就是……境界的問題!

一隻螞蟻能夠舉起超過自身數十倍的重量,可人想要踩死它,不就是用幾分力道的事。

嘉年習慣考慮最壞的結果。

假如那條巨蟒真是元嬰境,正面對抗自己毫無勝算。

出門之前,柑香給過他保命手段。

那得是他生死一線時,才敢用的東西。

而且一旦使用,肯定會引來某些人的注意,被對方順藤摸瓜,找上門來。

嘉年說:“我不願騙你,這一趟,我也是生死未知。”

李海問:“我還能幫上恩公什麼。”

嘉年說:“沒有,記住我先前與你說的話就成。”

李海拍胸脯保證:“恩公放心,李家屯沒有一個人知道恩公在此。我李海、妻子張氏、孫女李青秀,這輩子都不會提起恩公的名字。”

“這就已經很好了。我給你的藥,記得讓你妻子按時吃,瓶子也要收起來。”嘉年笑說:“今晚再跟你蹭頓飯,飯後我就走。”

……

……

至夜,月晦星暗,蛇首山像是一隻沉默的野獸。一陣清風吹過樹林,樹葉沙沙作響。

嘉年來到蛇首山地界邊緣。

他身上貼著兩道符,一道縮地方丈符,一道老黿馱碑符。

分別是縮地符與陰形符的進階符籙。

只要不去特意挑釁,金丹以下都難發現嘉年蹤跡。

而他的本命神通,更是能將真身隱藏在水流、光照之中。

本命神通最大的特點,就是無需消耗靈氣,雖然範圍威能跟境界掛鉤。

嘉年的神通範圍足以覆蓋自身全身,只要不被影響,他就是一滴露水、一片光亮的自然現象。

一滴水珠從樹葉滑下,灑作一地月光。

嘉年就隱藏在其中。

他捻起一張能增強天眼效果的開明符,在雙目前一掃,雙眸閃過一道火光。

“果然有陣法。”

在他的天眼下,整座山都被一道淡淡的光暈所籠罩。

要是有人走過,就像白紙上出現了一個黑點,格外扎眼。

那孽畜就是用這個來控制山中村落。

陣法並不高階,像嘉年這種程度的修士都能破去,可這無疑會打草驚蛇。

在沒有能完全消滅對方的十足把握前,嘉年不會去做故意挑釁的舉動。

他沿著月光,來到樹頂,朝西邊望去。

一條江水,滾滾東逝,形如長蛇。

月下江面,波光粼粼。

天地寂靜,閉上眼都能聽見遠處的水流聲。

記得柑香說過,蛟龍之屬的氣象,可以從它所選的江河看出來。

所選的江河險惡,走江的蛟龍脾氣就兇悍;江水平和,性子就比較溫馴;深水道沉,水淺氣輕。

但有一條是共識,所選的大瀆越長、越寬,大道成就越高!..

若是有哪條水裔能夠一舉橫跨一洲,東奔入海,就真的能一躍成龍。

這種事情,人間三千年未有過。

嘉年遠眺沖茶江。

江水規模只能說中規中矩,絕對支撐不起一頭元嬰走江。

這條江水走下去,撐死了就是個金丹。

他稍微鬆了口氣,若真如此,還有的打。

不過是被對方一拳打死,換成十拳打死罷了。

它若未走江,勝算還能更高一些。

嘉年要出去蒐集些情報,不論如何,七月十四之前都要回來一趟。

若是來得及,就帶走李青秀;若是來不及,就爭取有一天幫他們報仇。

沒有跟李海說這些,是因為他不敢輕易許諾。

還有一點,是他的疑心作祟,不願輕易信人。

嘉年閉上眼,儘量運轉本命神通,淡化自己的身軀與月光融為一體。

藉助月亮灑落人間的足跡,他一步邁出蛇首山地界。悄無聲息,就像一片樹葉離開樹枝。

成了!

他回頭看了眼蛇首山,沒有任何動靜。

比想象中更輕鬆。

可能是對方都沒想到會進來一個修士,還是個有本命神通的修士。

嘉年深吸口氣,御風朝北掠去。

聽李海提起過,過了蛇首山往北六百里,就有一座城。

想來能在那裡能打聽到有關蛇首山和巨蟒的訊息。

不過盞茶功夫,嘉年停下御風。

因為面前不遠,有一座軍營,距離蛇首山不過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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