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渡口,嘉年一行四人,易容改裝,在茶棚裡喝茶,等待渡船到來。

坐在那兒等船的功夫,嘉年買了幾份山海宗發放的山水邸報,蒐羅有關雪霽山與邯曲國的資訊,以作準備。

邯曲國是勾陳洲第三大王朝。

彼時的邯曲國,在蒙山以東。十年前,邯曲國上任國君,用時八年,馬踏蒙山以西的九國,建立起了邯曲趙氏王朝。

三年前,這位英明神武的皇帝駕崩,在位二十五年。

新君即位,改年號為慶新。

邯曲國已開十年太平天下,國殷民富,兵強馬壯。更有八十萬銳士西出,橫掃天下無敵手的美譽。

一國之內大小仙家無數,其中有元嬰境以上修士坐鎮的宗門就有兩座,且與趙氏關係密切。

嘉年心中嘆息。

怎麼看都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存在。

翻開另一篇有關雪霽山的邸報,更是頭大。

雪霽山,勾陳洲劍道宗門,頂級仙門之一。

宗主鶴翁踏入歸神境多年,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劍仙。

他是真正的仙家子弟出身,行事風格卻如野修一般,擅長另闢蹊徑,走野路子。

性格睚眥必報,年輕時沒少與人結仇,可他最後都活了下來,足以說明這位宗主的心機與手段。

他的行事風格,也嚴重影響了雪霽山的風氣。

宗門上下,一旦與人產生糾葛,絕對是不死不休!

一甲子前,鶴翁與另一名山上仇家廝殺,兩敗俱傷,數十年未曾露面。

有人猜測他受傷太重,以至於跌境,所以才不敢出門,怕被人打死。

還有人說,這位宗主是在等他的那個仇家現身,準備一雪前恥。

雪霽山修士則說,他們宗主出海遠遊多年。

不管是哪個,嘉年都只能半信半疑。

只希望那位行蹤不明的劍修宗主,能稍微講點前輩風範,別突然蹦出來,將他們幾個砍瓜切菜了。

翻了半天,除了這些基本資訊之外,沒有半點有用的東西。

邸報上提到的,可能有關李慕雪的線索,就只有一句雪霽山荇傅渠與人在邯曲國大戰,雙方最後偃旗收兵,不知去向。

單看邸報資訊,邯曲國與雪霽山,二者沒有任何關係。

又翻了翻,看到一條別洲訊息,是南贍部洲的。

大茂王朝鐵騎南下,已渡過爛柯河。

嘉年驚訝喃喃道:“走過三分之一了……”

他離開守歲宮之前,聽門裡在大茂當客卿的供奉說過,大茂皇帝野心不小,他想要馬踏一洲,將整座南贍部洲,都變成大茂的領土。

在這個過程中,守歲宮出了不少力。

臉上敷了張長雀斑、姿色平平的少女麵皮的楊姒,好奇打量嘉年手裡的邸報,伸長脖子,垂眼看上面的字。

嘉年將邸報遞過去,好讓她不用這麼費力。

報上的山上資訊,楊姒看的津津有味。

“以前只見過山下有報館、告示,負責將國策通告全國百姓,原來山上也有類似的東西。”

五雲說:“山下的報館都是跟山上人學的,我記得山上最早放出邸報模板的好像是玉林宗。只是他們當時不會經營,才被山海宗截去了這門買賣。”

姜芝有點嫌棄的說:“山海宗一千年來越做越大,每年都要弄出點花活來。什麼天下十人、一洲十人、年輕十人之類的。還有那個本洲十大仙子,把清秋師姐都給編了進去,居然還只排第九!”

作為女子,她特別討厭這種給女子打分排座兜售資訊的方式。

不止是她,九洲的仙子們看到那份榜單都不會如何高興。

這不是明擺著說她們容貌、天賦、才情不如某人麼?

可能除了排在第一的仙子不罵他們外,山海宗一年到頭沒少挨仙子們的罵。

偏偏他們樂此不疲,每年都要更新榜單。

最支援他們生意的,居然還就是那群罵的最兇的仙子。

能排在老孃前面,老孃當然得去認識認識。

等真見著了面,大部分也只會覺得不過就那麼回事。山海宗的人八成是被胭脂油蒙了心,才給出那樣一份名不副實的榜單來。

渡船到來後,嘉年出錢訂了兩間相鄰的房間。

渡船啟航,五雲坐在桌邊煮茶,嘉年則在屋裡緩慢踱步。

五雲問道:“還是靜不下心?”

嘉年說:“總有點發毛,感覺像是被誰盯上了一樣。”

五雲眼神嚴肅下來。

“不會又是刈刀山吧。”

嘉年想了下,搖手說:“不可能。蔚然宗的動靜鬧得那麼大,他們就算閉著眼睛,堵著耳朵,也該知道凌霄道長還在勾陳洲,再派人來追殺我們,我想他們還沒這個膽子。”

“那就是雪霽山?”五雲問。

“有這個可能。”嘉年說:“得把姜芝她們叫過來,除了休息之外我們都要在一起,萬一真遇到了,我們還能一起想對策。”

五雲無奈說:“她們就在隔壁,姜芝被追殺了好幾天,需要療傷修養,就饒過她們第一天吧。”

“好吧。”嘉年答應道:“希望是我多心了。”

姜芝房間裡,少女劍修盤坐在床上養傷。

楊姒盯著桌上盤裡的果子。

以前在皇宮的時候咋就沒發現,這些東西如此誘人?

姜芝行法過九個周天後,吐出一口濁氣,睜眼看見楊姒對著一盤果子咽口水。

她說道:“吃吧,反正是付了錢的。”

“誒,你等等啊。”

楊姒拿水洗了兩個,擦乾淨一個遞給姜芝,自己吃另一個。

咬了一口,甜甜的汁水灌滿口腔,她幸福的眯起眼。

她問姜芝:“恩人,這吃不完的我能不能打包帶走?”

姜芝說:“都說付過錢,帶走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楊姒有點不好意思的說:“走的時候我想帶上幾個,等跟我娘團聚了,給她也嚐嚐,她應該也好多年沒吃過山上的仙果了。”

姜芝目光溫柔的說:“一會兒去嘉年他們屋瞅瞅,他們要是不吃,也讓你拿著。”

楊姒說:“這不太好吧。”

她眼睛一閃一閃,明顯在心動。

姜芝說:“有什麼不好,吃兩個果子,他們也不會心疼。”

楊姒壓低聲音問道:“恩人的兩個朋友,好像都挺有錢的樣子。”

姜芝說:“穿白袍子的那個家裡是挺有錢,另一個嘛,比較會賺錢。”

她又補了一句:“我要是不培養飛劍,不會比他們差多少。”

楊姒慶幸的說:“幸虧我沒有練劍天賦,不然哪兒來錢去填補飛劍的無底洞。”

姜芝目光古怪。

在她看來楊姒根骨極好,是天生的修道胚子,有不小的機會能夠孕育出一把本命飛劍,只差一個契機罷了。

她心裡有一個想法,要不要把楊姒領回宗門,求師父收她為弟子。

渡船忽然在一片雲海中停下,有十幾道身影御劍而停,將渡船團團包圍。

船艙外有人認出他們,驚呼道:“雪霽山修士!”

一名身穿黑袍的年輕劍修,找來渡船管事,丟給他一袋子雪靈錢,說他們要耽誤渡船一段時間。

嘉年耳朵一動,與五雲對視一眼,立即出門去找姜芝她們。

正好她們也走出房間。

四人對視一眼,來到房簷下的陰影。

姜芝詢問:“怎麼辦?”

嘉年說:“不著急,船上這麼多人,他們就是想一個個的搜,也得看人配不配合。”

他這邊話剛說完,立馬就有人不樂意了,開始罵罵咧咧,罵雪霽山修士專橫跋扈,耽誤人行程。

瞧那人氣象,還是名金丹境修士。

那金丹還沒等多罵兩句,便被一道劍光打下船,身形撞碎雲海,一頭栽入地面數十丈。

一名黑衣劍修御劍高出船頭,眼神冷漠,正是盧偃風。

“耽誤你們點時間,又不是不給錢,嗷嗷個什麼。”

嘉年壓低聲音說:“一會兒護好楊姒。”

五雲姜芝默默點頭。

嘉年往楊姒身上貼了道陰形符,袖中又準備好符籙,默運本命神通。

竅穴中,煉化為本命物的玉箋畫,表面雲紋閃爍,升起道道五彩雲霞。

盧偃風神識如潮水般掃過整艘渡船,嘉年三人各自施展手段躲過他的搜查,就連楊姒也沒暴露。

正當他們以為能瞞過去的時候,那名被嘉年丟進深山的雪霽山望氣士落到師兄身邊,說了幾句話。

嘉年心頭一沉,果不其然,盧偃風的目光很快便鎖定了他們。

他嘴角勾勒出一抹冰冷的微笑。

“找到你們了!”

嘉年喝道:“動手!”

他與五雲同時施展本命神通,瞬間打造一座雲海,淹沒整艘渡船。

姜芝借了嘉年一張縮地方丈符,幾個閃爍來到渡船邊緣,傾力劈出一劍,將渡船法陣破開一道缺口。

她喊道:“成了!”

嘉年五雲各拉著楊姒一條胳膊,朝姜芝飛奔過去。

“別急著走啊。”

一道輕鬆的嗓音從二人身後響起,磅礴劍氣猶如滾燙的岩漿。

無需法術,盧偃風一身劍氣便能輕鬆驅散雲霧。

“你們沒殺我師弟,我饒你們一命,你們戲耍於我,我得給你們一劍。這一劍就出六成力道好了。”

他不知何時出現在二人身後,像是一隻從雲霧中走出的惡鬼,面帶微笑,從容斬下。

察覺到背後的危機,嘉年五雲心有靈犀的將楊姒丟向姜芝,然後同時轉身,施展神通阻擋盧偃風的一劍。

只聽得一聲脆響,二人傾力構築起的防禦,被盧偃風一劍斬碎。

劍氣撕碎了五雲法袍的袖子,又將嘉年的胳膊割出道道傷口。

二人沒有糾纏,藉著他的劍氣,加速衝向姜芝劈開的出口。

“想走?”盧偃風冷笑:“我答應了麼。”

嘉年袖中飄出道道幻形符,配合水法神通,以雲霧幻化出無數道他與五雲的假象,迷惑盧偃風的判斷。

可劍修殺人,從來只需一劍。

一劍遞出,萬法皆破。

就在盧偃風出劍的時候,嘉年同時使用了一張縮地方丈符,帶上五雲,拉著楊姒跟姜芝一頭撞入出口裡。

外面又有十幾道劍光朝他們射來。

姜芝祭出飛劍,怒聲道:“滾開!”

霹靂劍光打碎了雪霽山修士的襲擊,姜芝秀口中吐出一口鮮血。

五雲施展本命神通,請下一尊神人,施展縱地金光之法。

幾人化為一道金光迅速落向地面,掉入一條河裡,眨眼消失不見。

“追!”雪霽山修士御劍朝那金光追去。

盧偃風站在船舷上,低頭看著那道法陣缺口,有點欣賞的笑了笑。

這幾個小鬼,有點本事。

不過捱了我兩劍,你們還能跑得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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