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如意與薛明招呼輔兵忙完迅速返回。
軍中自有制度。夜間紮營,非備勤者不得亂走,違者巡兵立時射殺。
他們這些輔兵起來幹活也不是有什麼免死金牌,亂跑肯定不行,早早回營地才是上策,以免做了枉死的冤鬼。
初秋又是晴空,輔兵們並未立起帳篷,只將毯子、被袋鋪在草上露宿。這毯子與被袋,已是河西軍對他們這些輔軍為數不多的照顧了。
時斷時續的腳步聲、馬蹄聲,就如叩在薛明心絃上的音符,牽動著他的靈魂。薛某人發現,自已並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完全沒有。
此時全隊都已驚醒,五十一人圍坐一處,均將耳朵高高支起。似乎都在揣測,相互目光交流,只是沒有一人多言。不過,看這幫夯貨的神情,興奮者有之,木訥之有之,似乎就是沒有膽怯者。
千年老妖就很佩服,這一個個的,都是什麼選手?
將軍們陸續進了大帳,不多時又魚貫出來。
緊接著,有騎兵離營而去。
滾滾蹄聲漸行漸遠,終於消失在夜幕之下。
鄭大隊長被叫去片刻迴轉,情緒有些激動。
原來是斥候發現一部突厥殘部,距離不遠,已遣五百騎去將其纏住。
別小看才五百騎,唐軍一兩千人攆著胡兒上萬滿山跑都是家常便飯。五百騎,還是對付突厥殘部,很給面子了。
只要不浪過頭,絕對讓契丹兄弟們欲仙欲死。
張忠志主動請令出擊。
安帥同意幽州客軍伴隨李守義部五百騎行動,天明就出發。
至於他們這些輔軍,攜三日給養隨徵。其餘輜重留在營地,自有人手看管。
三日給養不多,距離天明還早。
不管是否睏覺,都不許亂動。
這就要上戰場了,薛明知道此時應該蓄養精神。然而他激動啊,恐怖地激動啊,都要沸騰了。以至於哪怕他強令自已閉眼,可恨腦瓜子嗡嗡亂響,睡意全無。
緊張,慌亂,畏懼與疲憊混合交織,擾得妙道小師傅腦仁生疼。
各種各樣的畫面在腦海中交織,胸口似乎被什麼壓迫,呼吸空氣都覺著沉重無比,一顆心臟砰砰亂跳。
薛明緊閉雙目,想要逃避厄運,幻想著撐開雙眼,已經脫離苦海。
可惜,每次睜眼,看到的都是這一幕漆黑的夜。
哪怕天上繁星點點,哪怕月光皎潔,薛某人卻只感覺眼前一陣陣發黑,彷彿沒有一絲光亮。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到鄭大郎的一聲招呼,準備出發了。
薛明只能咬著後槽牙起身,迅速將被袋行李之類收拾停當。
劉如意開始指揮軍資分派。
重中之重是糧食,都是標準的布袋裝載,大約五十斤一包,點齊一百二十包總計六千斤。待將軍資全部搬上馬背,距離天明就已不遠。
薛明兄弟行屍走肉般跟著隊員們忙上忙下。
來不及燒火煮飯,就著冷水嚥下胡餅與肉乾。
當天邊泛起魚白,全體輔兵跟隨張忠志將軍出營上馬,向北而去。
作為輔軍,薛明渾身上下只有一口橫刀和一把障刀。
橫刀大約四尺。
障刀只有尺餘,其實就是柄大號匕首。
問題是,不論這橫刀還是障刀,也沒人教他用法啊。而且,這一路累成了狗,他也實在沒有精力學習提高。
坐在馬上,妙道小師傅不時地摸一摸腰間的鋼刀,真是有苦自知。
感受著清風拂面,也弄不清前途吉凶。倒是這幫幽州漢子們都很興奮,一個個跟嗅到血腥的鯊魚般,激情恨不能從頂門噴薄而出。
這就是大唐,這就是唐人吶。
這硬邦邦的……
青草從眼前不斷掠過,漢子們皆是埋頭趕路。
依舊是忽而快行,忽而緩走。大概日將正午,前面突然下令停止。
薛明還沒有弄清怎麼回事,戰兵們已迅速披甲完畢。
再次起行,張忠志的百騎已是鐵甲在身。五十突騎各拿長槊在手,五十遊騎則早已取弓上弦,隨時待發。
那丈八兩丈的大槍,頗為顯眼。有兩根繩套,一個勒在槍桿中間,掛在肩上揹著,另一個繩套在槍尾一端,勾在騎士的腳尖。大槍的槍頭沖天,幾十杆馬槍,就似避幾十根雷針一樣高聳。
槍林,這就算是見到了。
又行不久,張忠志招呼一聲,戰兵們換上戰馬絕塵而去。
輔兵則原地待命,將所有畜牲歸攏,喂水喂糧。
能夠躲在後頭,妙道師傅在心裡阿彌陀佛唸了幾遍,只覺著渾身鬆快。
然後看騎士遠去,這賊禿又來了興致。看看邊上的一個土包站了不少同行在看熱鬧,他也擠上去,舉目遠眺。
但見遠方數百唐騎鋪開寬廣的幾條陣線,如幽幽巨浪,卷向遠方。就在目力所及之處,正有許多人馬在廝殺。
可惜距離太遠,都如螻蟻般衝來撞去。
有人追,有人躲。
有人逃,有人堵。
映在薛明眼中,只是一片亂戰。
邊上鄭二如燙了屁股的猴子般坐立不安,忽而手搭涼棚,忽而探頭遠望,口中唸唸有詞:“大兄,這也不讓咱上,怎麼生髮!”
薛明好心提醒:“鄭哥兒,就咱這個裝備,是否穩重一點?”
這夯貨這是要瘋啊。
鄭大也很是不滿弟弟瞎鬧,狠瞪了他一眼,讓鄭老二閉嘴。
“奶奶地。”鄭大萬分可惜地嘆了口氣。
薛明就搞不懂了,鄭老大你這個嘆氣,是慨嘆什麼?怎麼感覺像是慨嘆沒有機會發揮?哎呀,唐人的這個虎勁兒,著實讓薛某人非常抓狂。
不管他們怎樣不滿,這場不大不小的戰鬥都沒有輔兵們伸手的機會。
這夥逃竄至此的突厥人本已疲累不堪,天曉得跑了幾百上千裡,被以逸待勞的唐騎糾纏,那是心慌意亂,勉強支應罷了。
隨著李存義、張忠志所部的加入,戰鬥迅速結束。
太陽過了中天不久,便有戰兵回返。
走近了,打頭是個青年軍人。薛明認得這廝,叫做辛忠義,是張忠志的親兵之一。身材魁梧自不必說,關鍵長得還很英氣,高居馬上叫一聲:“鄭大,點二十人,隨我打掃戰場,速走。”
打掃戰場,這就是給他們發財的機會呀。
有智的鄭大郎果斷留下賊禿看家,自已這十人帶上,又讓其他四隊各出二三人同行,跟著辛忠義去了。
此前沒有讓他上去挨刀,薛某人感覺這個安排非常科學,可是到了這打掃戰場的環節不帶他玩,就難免有點吃味。望著遠去的隊友,薛明悻悻地一屁股躺下,雙目望天發呆。
自已的戰場處女秀,這,這就完了?
許是昨夜以來過於辛勞,不知怎麼,薛明竟睡了過去。
感覺剛剛進入夢鄉,就被劉如意一腳踹醒。
劉如意大方地將一物丟他手裡,笑道:“嘿嘿,運氣好,這是幾個頭人逃散過來,正巧便宜了咱。給你,收好。”
感覺入手不輕?薛明暈乎乎將這玩意來瞧,黑乎乎一團。“這是啥?”
劉如意被他問得一懵,道:“銀餅子吶,怎麼?不要?還我。”
賊禿忙用牙咬了一口,果然不硬,就是味道有點難以言說。也不知道是從哪裡摸出來的,好吧,都不重要,趕緊揣進懷裡藏好。
這可是他睜眼以來的第一注橫財。
指指身後幾匹垂頭喪氣的畜牲,劉如意笑道:“也歸咱了。哈哈,若能帶回去也能賣錢。”
薛明想想都知道,肯定都不是啥好貨,但看看也不是太爛。反正都是白來的,還要啥腳踏車。再說了,一頭馱畜,好歹也值個十匹絹呢。
說著,隊員們已陸續返回,一個個都鼓鼓囊囊的。
鄭大回來稍晚一步,趕著幾頭肥羊晃晃悠悠,志得意滿的模樣。
鄭二跟在哥哥身邊,邊走邊將一張弓在手裡顯擺半天。這是他蒐羅的一張騎弓,說是比獵弓好使,總之薛明全都不懂。
看著漢子們傻樂,薛某人這回事是看明白了,跟著大軍出來苦是苦點,但是能撈這一票就不白來。
真是不白來啊。
擄掠,恐怕就是軍漢們罕有的樂趣了吧。
他們畢竟人少,原地休息一夜,唐軍打包了所獲又向回返。
這一波前後出兵千餘,據說砍了幾百顆腦袋,功勞不小,最難得的是已方傷亡甚小。而且,按照唐軍規矩,以寡擊眾算上陣,難度係數最高,功勳也最多。他們這次,應該妥妥的以寡擊眾了,而且規模不小,應該算是上陣了。
當然了,他們范陽軍作為客軍,人少,也就是跟來打秋風的角色。論功勳未必有他們什麼事,但是實實在在的好處肯定不少。
這部已經到手了一波了麼。
薛明始終沒機會去看現場,不清楚究竟打成啥樣。但是他知道,出來時大夥兩手空空,回去時,身後跟著大群牛羊,輔兵兄弟的懷裡或多或少也都裝了不少財貨,真是人人快樂。
要麼怎麼說,賠本的生意沒人做,但是殺頭的買賣有人做呢。
據說還捉了些突厥女子,可惜薛明夠著腦袋四下尋找也未看見。
回到營地,繼續殺牛宰羊,全軍歡慶。
唐朝不許殺耕牛,不過這草原的牛該吃還是要吃,尤其那肥牛下鍋溢位噴香,妙道小師傅看一眼都口水直流。
不提。
又次日,安波主再次下令拔營。
薛明發現,行動的方向就是之前出擊的路線。
好像又在向之前的戰場方向移動?
反正沒人跟他說明,小夥子就看太陽便東西,自已在心中默默研究。
直到晚間宿營才知,這個方向再次發現了大股來騎。似乎這次規模更大,可能有個數萬?總之各種訊息滿天飛,莫衷一是。
什麼?軍律說不許亂傳謠言?
呵呵,如果軍律真能管得了大頭兵的嘴,那將軍們睡覺都能笑醒。
不過,按照薛明的理解,這種敵情不明的時候不應該謹慎從事麼?
比如退回安全地帶?
反正這此處是一望無垠的大草原,薛某人是沒有一點安全感。
可是,唐軍上下好像全沒有當回事。
主將安波主不知道在想什麼,就要向上靠。
然後身邊的大頭兵們也是毫無畏懼之色。不論是張忠志這幫子戰兵,還是鄭大這夥輔兵,都是一個德行。
在這些唐兒眼裡,前面那數萬簡直就不是敵軍,而是一堆肥羊肥豬,就等著弟兄們上去分了。
心懷忐忑的薛明兄弟來向鄭大討教,結果受了白眼。
鄭大郎不屑道:“突厥人已是驚弓之鳥,人多也不怕。若不是突厥,那便該是友軍,怕個錘子。”
薛明想想,反駁道:“不對。若是友軍,肯定就過來通氣了。”
看他這樣大驚小怪,鄭大郎也就懶得多說,又翻個白眼。
那意思,請參考第一條執行。
總之就是滿臉的無所謂。
這幫夯貨心大,薛明他做不到啊。
每前進一步,薛明兄弟都感覺在往鬼門關裡走,這心中是慌亂非常。
看官也不要鄙視咱們薛兄弟。
這黑著眼睛向前撞,除非是個傻大膽,他很難不怕呀。
什麼?鄭大他們怎麼不怕。
呵呵,雖然都是兩個鼻孔出氣,但恐怕跟薛某人還真就是兩個物種。
經過之前的戰場時,老遠就能看到兀鷲雲集。那是漫天烏雲一般的扁毛畜牲啊,黑壓壓一片,遠遠看一眼都瘮人。妙道師傅默默在心中祈禱,滿天神佛保佑,千萬可別把貧僧這一百來斤弄丟了。
很順利就與來人相遇,但是劇情更看得薛明迷茫。
這日午後,斥候發現敵蹤。對來的確實是突厥人,是敵軍。
然後就是披甲列陣這一套固定動作。
戰兵們在前面展開成一條單薄的橫線,左右怕不有一里多二里寬。
除少部分河西軍的輔軍在後看管輜重,大部輔軍也都在戰兵身後列隊,同樣排成一排橫陣。
前面的戰兵們如一道高牆遮蔽了視線,薛明前面又站著兩排隊友,除了長槍如林,賊禿是什麼也看不明白。
不知怎麼,前面鼓譟了一通,然後就有許多騎士湧來。
這幫傢伙透過了陣間的空隙,呼呼啦啦跑到他們這些輔軍後頭立定。
薛明想回頭看看但是不敢。上陣前剛剛申明瞭軍紀,臨陣回望者,斬!
犯軍法這種事情,風險過高,薛明強壓著好奇心,只借著兩邊一閃而逝的畫面觀察。都是草原牧騎?反正看起來與唐軍絕不相類。
這亂哄哄的一片,人嘶馬囂地一通折騰,好半天都不能安靜。
就有幾個唐軍過來,吆五喝六地讓這些牧人們都閉嘴站定,不許喧譁。
藉著餘光,薛明好像看到有一兩個不聽話的,當時就被砍了腦袋。
嗯……
大唐的這個軍法,真不是糊弄人的。
說殺就殺啊。
前面就聽鼓角爭鳴起來。
先是兩翼的唐軍騎兵撲上。
緊跟著中軍也衝了出去。
最後得令,連他們這些輔軍也要上了。
這可是大出薛明的意料。我們這他麼是輔軍呀!
怕歸怕,照樣得上。薛某人慌慌張張爬上馬背,只覺著兩腿篩糠,胳膊也不大好使,抖抖索索地,馬韁繩都捏不穩。
也沒什麼陣型,他就記得盯緊了劉如意,劉如意則盯緊了鄭大郎。
之前出動,他幻想過如果跟著張忠志他們上陣,應該怎樣閃躲騰挪。
結果根本就用不上。
萬萬沒有想到,這次大軍行動還能輪到他們動手。
這次輔軍是統一在陣後排列,等到他們行動,戰兵早就走光。所以,他們這五十一騎就跟孤魂野鬼一樣,開始在戰場上奔跑。
鄭老二今天抱著一杆認旗,這是他們這隊輔軍的旗子。
伴隨著馬匹賓士,這旗子上的飄帶迎風招展。作為旗手,鄭二跟在鄭大身後,張家兄弟是護旗,在鄭二左右兩側。作為隊長,鄭大郎一騎當先,其餘隊員緊隨其後,催馬疾走,跟著前面不知道哪個就衝進了戰場。
一切來得過於突然,薛明抽刀在手,心裡罵娘。
爺爺馬都沒怎麼溜熟,就玩騎戰?這技術難度跨越太大了吧。
關鍵這專案沒有彩排,沒有預演,還他媽是一錘子買賣,失手就得歸西。都不說接敵兇險,你就看看左右,輔軍總計也得超過千人,此時都在打馬向前,周遭俱是滾滾鐵蹄,落馬就得玩完。
生在紅旗下長在太平年的賊禿心慌意亂,股下的兩塊括約肌一陣陣顫抖不住。這感覺,真是酸爽啊。
其他的這些憨貨雖說也叫輔軍,可是你看人家的造型……
有舉刀的,有舞弓的,有將鐵骨朵掄起生風的。一個個嗷嗷叫著興奮異常,這他孃的哪裡像是輔軍?
最後好像只有咱薛明兄弟是個異類。兩腿緊繃,渾身僵直地伏於馬上,手中的鋼刀重過千斤,莫說揮舞,就是想要拿穩都難。
唐騎或合或分,越跑越快。
如此險境,賊禿不敢落單,死死盯著鄭大的認旗,僅僅跟緊了劉如意。
他們這隊人馬就如同巨浪中的一葉扁舟,倏忽左,倏忽右,隨波起伏。
不時有胡兒模樣的從身邊閃過。鄭二抱著認旗不好施展,倒是王家兄弟箭雨連發,就有那胡兒面門中箭,栽落下馬。
與薛明想象的不同,並沒有馬對馬、人對人的硬碰。
不論是唐騎,還是敵軍,都在賓士中保持了必要的距離。更沒有擠在一處互相掄刀亂砍的場面,所有人都在奔行,都是吃了就走,乍合乍分。
沒有拖泥帶水,就是一招見高低,出手分生死。
箭雨往還更是兇險。
雙方往往就在數步之遙將羽箭彼此招呼,還盡往對方面門而去。
耳聞風聲呼嘯,眼見利矢紛飛。
薛某人不自覺地就將身體壓低再壓低,只怕遭了誰的毒手都無處尋仇。
要知道,咱薛兄弟他們可是裸奔上來的呀。
身後又有踢聲奔來。
這忽兒亂得飛起,薛明迅速看了一眼。似是剛剛躲在陣後的胡騎也衝上來了?正在配合唐軍絞殺殘敵?
都是胡騎,都是皮袍子。
薛明不禁暗暗納悶,這是怎麼進行敵我識別的呢?
這些都不管他,活命才最要緊。
薛明後來才知道,用到他們這些輔軍出動,並非有甚險情。
真有險情,也用不到他們,更不敢指望他們。
實際情況是唐軍主力一陣就沖垮了賊兵,讓輔軍上去,是幫著追殺敗兵打秋風,不能給賊兵重整旗鼓的機會。
幽州漢子們耍得興起。
見有落單的胡兒靠近,前面一人利矢破面。
後面一騎直接貼上,手起刀落,就將賊首切下。
再有一人猴子撈月,將那首級拾起,兩個大圈掄圓,嗷嗷高叫。
這一通操作配合的行雲流水,正是王家兄弟三個。
薛明因全身緊繃,體能消耗過快,手腳都有抽筋的跡象。可是此刻又不能停歇,只能嘗試著放鬆身體,節約體能。
結果手一鬆,刀先掉了。
哎我去……
也不敢撿呀。
只好兩手空空,跟著隊友奔忙。
好在經他調整,倒不似方才那般難過,身體也能跟著坐騎起伏輕鬆不少。
五十一騎,在這千軍萬馬中不知跑了多久,就聽戰場上開始有人歡呼。
“萬勝!”
“萬歲!”
“大唐萬勝!”
“萬歲!”
“大唐萬歲!”
起先聲寡,稀稀拉拉的。
漸漸地,本來賓士的洪流迅速減速立定不再奔忙,卻都在馬上高呼起來。
數千兒郎同聲高呼,音浪衝天。
彷彿是從靈魂中迸發的豪情,蓬勃昂揚,欲將那蒼穹撞破。
不只是唐軍高呼,那半途加入的胡兒們也在歡呼萬歲,高唱大唐。
有那許多胡兒就在薛明身旁不遠,只把無比豔羨的目光投射過來。看到這賊禿回望,那胡兒們立刻給他一個熱情地微笑,而後歌唱“大唐”更加賣力。
好像他們都很榮耀的意思。
不是,你們都是什麼人物啊?
而後風格又轉,開始有人高唱:
“皇帝持刀強,一一上秦王。
聞賊勇勇勇,擬欲向前趟。
心手三五個,萬人誰敢當。
從家緣業重,終日事三郎!”
“丈伕力氣全,一個擬當千。
猛氣衝心出,視死亦如眠……
人群漸漸不再呼喝萬歲,紛紛加入進來。
數千兒郎都開始高唱:
“丈伕力氣全,一個擬當千。
猛氣衝心出,視死亦如眠……
歌聲蒼勁渾厚。
薛明受此感染,只覺的一團熱火從靈魂深處生根發芽,將他包圍。
不用有誰介紹,不必人來解說,這必是軍歌,大唐的軍歌。
這歌,唱出了大唐男兒的豪情,唱出了大唐的榮耀。
在場數千兒郎,不分漢胡,不論彼此。
所有人同在大唐王旗之下,為了大唐,同聲高歌。
看著身邊同在歌頌的人群,薛明嘴唇輕啟,也來附和。
從生疏,到圓熟。最後,他的歌聲也一併匯入這片汪洋大海,再不分離。
大唐!
這,就是大唐。
這,才是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