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掛著鞍韉的馬,肯定是有主的呀。

雖然大唐馬匹便宜,但是無緣無故弄死了人家的坐騎那也惹禍不小。鄭二心覺不妙,正在猶豫下面怎麼善後,就從林子裡閃出一人,兩手還提著褲子。

但見這漢身長七尺,相貌堂堂,鄭二頓生自慚形穢之感。

鄭二見到來人一愣,這褲子都沒提好的七尺長漢更是懵圈。爺爺撒泡尿慢走一步,怎麼馬就死了?你看當面之人持弓搭箭,滿臉兇惡……

以為是遇了強人,這長漢一個閃身已經躲回樹後,同時提了四尺鋼刀在手,順便將褲帶趕緊繫好。

偏頭看一看,坐騎倒在地上,四蹄還在陣陣抽搐,長漢驚怒交加,深吸一口氣,就準備拼命。

這漢也是個行家,假意向左一晃,騙得鄭二哥一箭射空,人卻迅速向右竄出,飛撲近前。鄭二哪想這廝如此硬扎,棄弓取刀已經不及應對,只能將弓一丟砸向來人面門。同時疾步後退,想要躲開。

長漢抬手以左手小臂掄開破弓。他身形不停,仗著腿長趨前,右手鋼刀伸出就準備給鄭二戳個窟窿。

說時遲那時快,卻聽一聲大喝:“住手!”

草叢裡又閃出數人,弓矢瞄向長漢。

這漢聞聲頗受干擾,就這麼一耽擱,鄭二已經滾進草叢裡也難尋了。

長漢心驚自已中了圈套,剛才這貨難道是個誘餌?可是自已無財無色,彼此更無仇怨,這是何必呢。

卻是鄭大從草坷裡鑽出來,利矢對著這漢高叫:“棄刀。丟遠些。”

發現自已已被包圍,對方有幾張弓都瞄著自已,瞧這個身位就知道不是棒槌。感覺拼命也沒有機會的長漢恨恨將刀一丟,怒道:“某乃京兆李嗣業,應募長征健兒,往安西去投軍,途經此地。你等是何強人,何故害我?”

這是準備再自我挽救一下。

鄭大還管你這個,剛才這廝好凶狠啊,差一點就給弟弟開了膛。

幫理不幫親?不存在的。

幾人已將這李嗣業團團圍住,鄭二也從草中露頭。剛才的變故,著實嚇得他膽慌,口裡罵罵咧咧道:“奶奶地,好懸害了爺爺性命。”二話不說,手裡摸出條皮索,上來就準備將這長漢捆了。

李嗣業本來心中絕望,看這廝敢來,反倒暗喜。待那夯貨靠近,李嗣業突然腿下發力,瞬間將人撲倒,順勢一拳搗在面門,砸得鄭二哥眼花。同時靴中短刃在手,已經死死抵在了鄭二的脖頸子上。

局面來回翻轉,場中眾人都很意外。

尤其是落入人手的鄭二最為苦惱,本以為大局已定,沒料想這廝還敢反抗?吃了一拳不輕,鄭二發出了殺豬般的慘嚎,緊接著就覺脖頸有一絲冰涼,忙喊:“殺我,你也活不成。”心中惱恨,老子大意了,沒有閃。

眼見弟弟上前,鄭大郎就覺不妙。只是他有些良心,本來無冤無仇,已經弄死了人家馬匹,無故再害人性命麼?都是唐兒,稍一猶豫就沒下黑手。

當然,這漢身形極快,他也拿不準會不會傷了弟弟。

待老二落入人手,鄭大慌了,暗恨剛才不該遲疑。也不敢妄動,鄭大忙說:“好漢好漢,誤會。莫傷了人。二郎?”

此時鄭二被撲進草叢,身上壓著一兩百斤重的李嗣業,脖頸子上還有絲絲寒涼傳到。聽了哥哥呼喚,他半張臉杵在土裡也趕緊嚎了一聲:“不要過來,我沒事。”生怕大哥妄動,害了自已小命。

眼仁向後歪斜,鄭二道:“好漢好漢,誤會。我看驚鳥飛起,道是有個大畜牲。誤傷了你馬,爺爺賠你可好?一匹馬,犯不上打生打死。你是長征健兒,我等也是軍中袍澤,莫傷了和氣。”

“呸!”

李嗣業哪裡肯信,一口濃痰直接啐在他眼上,糊得鄭老二眼前迷茫。這是誤會了?真誤會,方才怎麼射了第二箭?“幸虧爺爺撒泡尿慢走兩步,早一刻還得讓你害了性命。袍澤,爺爺跟你是個錘子袍澤。”

不過話雖這般說,口氣卻並不十分兇殘。畢竟,就這夥人的行為舉止來看,嗯,真的是很有唐軍的風采。“你是哪一軍?”

鄭二謊話是張口就來,道:“俺是范陽軍。”

李嗣業奇道:“范陽軍?跑河西來了?”

感覺談判有戲,著急活命的鄭二忙道:“奉命公幹。大隊就在白山戍歇宿,我等出來打個野味。兄弟,誤會,真是誤會。你把刀拿開些,都割破了,仔細,仔細手滑。”

一時大意,落得如此局面,鄭老二真是悔之不及啊。“哥呀,都是誤會,你等先退開,莫傷了這位好漢。”生怕大哥行差踏錯害了自已,鄭二高喊一聲,讓人走遠,才對李嗣業道,“怎樣?”幻想這個誠意,能夠換得這廝放手。

李嗣業側耳靜聽,沙沙草木聲響中,似乎外圍眾人果然離去。

他以膝蓋頂住鄭二的後心,將他兩手反剪背後摁住,以皮索捆了結實。李嗣業回身一屁股就坐在鄭二的腰眼上,好懸沒有將屎尿都給他擠出來。

鄭二命在人手也不反抗,任這大汗施為。口裡道:“兄弟,冤家宜解不宜結,你看咱這誠意,你這……你這是何必?”

其實李嗣業心中也很糾結。

他是京兆人士,國朝改府兵為募兵,他因不願在家鄉蹉跎歲月,便應募長征健兒,欲往安西建功立業。

他本想一路走過去,仔細瞭解沿途的地理人情,誰料想出了這個意外?

雖然綁了一個肉票,但是局面並不樂觀。對方有弓箭,他不敢抬頭。尤其對方人多,撕破了臉,拿著這廝有多大用也難說。

最要命是對方人多啊。馬也倒了,怎麼脫身?

略作思索,李嗣業道:“你叫個什麼?”

鄭二是有問必答。“鄭,鄭有信。行,行二。”

李嗣業斂容吩咐:“鄭二?好,讓牽兩匹馬來,人都走遠。”心中打算,等下還要拉了這廝同行,待走遠再放人。

若有不諧,就宰了這廝作陪。

肉票鄭二看綁匪開了條件,哪敢遲疑,立刻配合地扯起嗓子高喊:“哥啊,牽兩匹馬來,你等走遠,走遠。”

少片刻,鄭大郎的聲音傳來。“稍待,莫要傷人。”

聽著距離已經不近。

薛明兄弟在坡頂畢竟遙遠,將下面的情況看了個稀裡糊塗。忽見趙八郎喘著粗氣奔回,肺管子跟拉風箱一樣“呼呼”狂響,忙問:“怎麼打起來了?”

趙八郎道:“奶……奶奶地,弄錯了。林裡出來一人,好生了得,制住了二郎,讓牽馬過去換人。”

薛明看到似乎確是鄭二將一匹馬射倒,此時才明白了原委。“要賠馬麼?”卻看趙八郎小夥子憨憨一笑也不廢話,牽了兩頭畜牲要走,忙也跟上。

待他兩個回來,鄭大郎鄭有智是滿頭大汗直冒,高聲喊:“馬到了。”

趁對面回去牽馬的當,李嗣業勾著身子,將鄭二拖死狗般拽到自已坐騎的屍體邊上。他以馬屍、草叢遮擋,看看沒有動靜,便從馬背的行囊裡摸出身份憑信,乾糧水囊。順道也將弓箭在手,警惕不敢放鬆。

聽說馬到,李嗣業飛快地抬頭看了一眼,見個漢子站得不近,果然牽了兩匹牲口在手,似乎就是剛才持弓唬住自已的一人。

又見他身邊站著兩人,其中有個比較瘦弱,還是個賊禿?便喊:“讓那禿驢將馬牽過來,你等再走遠些。”

薛明聞言就納了悶,這綁匪怎麼就看上小爺我了?就不該過來!

弟弟做了肉票,鄭大隻能委屈賊禿求全,道:“薛郎,有勞了。”

這個局面,薛某人感覺不去肯定是不成地。心中忙自計較,對面孤身一人,只要不瘋,上策是求脫身,撕票的可能不大。

自我安慰一番,薛明將兩根韁繩牽了,撥開草叢前行。

深一腳淺一腳,妙道師傅就覺著這兩條腿都有點多餘,抖得厲害。心裡更是慌的一批,默默把心經誦唸。

……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

我他麼一點都不恐怖。

救苦救難的觀自在菩薩保佑,這綁匪千萬不要撕票……

終於來在一處,就看鄭二面朝黃土背朝天,口歪眼斜,雙臂捆在背後。一個長大漢子屁股坐在這夯貨的腰上,鋼刀插在手邊,弓箭對著自已。慌得賊禿忙把兩手高舉,做投降狀,叫一聲:“英雄!我是來送馬的。”

都感覺是韋小寶附體了。

這長漢看是這個菜雞不假,又向他身後探看,感覺沒有狀況,道:“向前來兩步。”就在薛明前行時,手邊幾個石頭、土坷飛出,丟在周遭高草叢裡。

同時側耳靜聽。

薛明見了,忙駐足顧盼,生怕這漢手抖射了自已,仍將兩手高舉。道:“放心,就……就我一個。”目測這大漢威武雄壯得是個關爺,肯定超過兩米,薛明又道,“英雄啊,敢問貴姓?

我們來打獵,以為林子裡有個大傢伙,沒成想傷了你的馬。

你,你哪裡人吶?孤身來此。

荒郊野嶺的,很不安全啊。

呃,這倆畜牲算是賠償。

英雄,誤會,是個誤會,別傷人哈。”

感覺死神的鐮刀隨時就要斬下,薛明心裡亂麻一團,兩腿原地篩糠,渾身止不住地直打擺子。

鄭老二身陷敵手,聽薛明能為自已說話,心下溫暖,歪著嘴給他遞出一個感謝的眼神。可惜臉在草裡,好兄弟肯定是瞧不見了。鄭二也來幫腔,呼道:“好漢,你屁股抬一抬,爺爺腰要斷了。”

暗罵,待老子脫險,定要剁你八塊餵狗。

這賊禿噼裡啪啦胡扯一通,李嗣業皺眉道:“灑家京兆李嗣業,沒聽到麼?”

小師父感覺耳灌驚雷,唬得一愣,道:“李嗣業將軍?”居然都不怕了。

對這賊禿的反應李嗣業很是意外。“怎麼,你識得灑家?”

“哦不。”薛明忙把頭搖,“方才我在山坡上看馬,什麼也沒聽見。”

側耳傾聽,感覺四周還算正常。李嗣業抬起屁股準備再夠頭觀察,可能也是坐久了腿腳難受,不意身形一晃就沒站穩,起了一半又坐回去了。

想他二百多斤重落下,鄭二應對不及,好懸又被擠得谷門失控。

“啊!”

這一聲叫,真是悽慘。

“二郎?”

聽到弟弟呼號,鄭大的聲音遠遠傳來。“好漢手下留情,一切好說。”

身在險境的薛明生怕亂了出事,連忙出聲道:“沒事沒事。”

李嗣業警惕地靜聽觀察,好片刻,確定周遭沒有異狀,便重新夠頭起來。看見鄭大幾個距離不近,這才扯起嗓子叫道:“將弓箭丟下,走遠些。”

只片刻,又傳來物品落地與有人遠離的聲音。

鄭大似乎更遠了,叫一聲:“成麼?”

李嗣業再次觀察,估計差不多了,但還是說道:“再遠些。”

又片刻,鄭大聲音明顯又遠不少。“成麼?”

李嗣業終於起身,準備將鄭二搬上畜牲繼續作為肉票,護送自已走遠了再放人。他先將水囊乾糧放上馬背,看薛明全程呆立一旁,兩手高舉過頂,模樣十分滑稽,斥道:“站著幹甚,過來,將這廝抬上去……

咳,一點尊重也無啊。

肉票二號早都感覺膀子不是自已的了,可是也不敢動啊。得了綁匪的命令,這才敢將痠麻的胳膊放下,活動手腳準備幫忙抬人。

突然身後生風,竄出人影兩道,其中一個直撲李嗣業的下盤。

卻李嗣業反應極快,錯身閃開的同時,已將來人踹開。

另一個飛身上來,刀鋒直插過去。

也被李嗣業避開,順勢一帶,還將那人的刀打掉了。

不過,如此騰挪,李嗣業與鄭二就距離不遠。這夯貨不是個好人,雙手被困可是腿還能動,躺地上起腳一勾,就將李嗣業絆個趔趄。

借這個當,撲出的一個使力將人撞倒,另一人的短刀就準備送李嗣業歸西。

“留活口。”這是妙道師傅。

“別殺他。”這是鄭家老二。

那人明顯聽到了,黑手一滯,刃口抵在了李承嗣的脖頸。許是過於緊張,鋒刃將面板破開一層,也滲出殷紅的血來,十分刺目。

說了這些,其實也就眨眼的功夫。

局面再次倒轉。

薛明這才看清,來人一是武法明,一是張五郎。

看他呆愣,鄭二叫道:“還愣著,速給爺爺鬆綁啊。”

薛明這才回神,繞過去手忙腳亂要給他鬆綁。

也不曉得李嗣業用了什麼手法,皮索急切解脫不得。“取刀割啊,哎呀。”看這賊禿個笨樣,鄭二簡直無語,一臉生無可戀,“仔細些,別傷了爺爺。”

薛明得他提點,趕忙拾刀在手,輕輕割開皮索,不敢破了鄭二的油皮。

得脫大難,鄭二哥一骨碌竄起,上去就給了李嗣業一腳,也把刀鋒抵在他的脖頸,一腳踩著後背,怒罵:“狗日地跟天借膽,敢跟你爺爺作對。”

回想方才的兇險,鄭二是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這一頓物理輸出,結結實實地著落在李嗣業身上。

這回輪到李嗣業悔恨自已大意,捱打還不忘歪了薛明一眼,心說這賊禿不是好人吶,爺爺信你個鬼!卻一眼也不看鄭二這個混蛋。他鋼牙緊咬,任這廝在身上蹬踹,愣是一語不發,真真是條硬漢。

“二郎,二郎。”薛明感覺鄭二要將人給打死,心下不忍,勸道:“誤會,都是誤會。畢竟是咱先害了李將軍的馬,有錯在先。

我看剛才他也沒有惡意。

咱也是要投軍的,說起來也是軍中袍澤兄弟嘛。

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仇人多堵牆呀。

都是大唐子民,中國人不殺中國人吶。”

看實在勸不住,最後一跺腳,妙道師傅也是急了,道:“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鄭二哪聽他勸,腿腳絲毫不停,一張海口也是汙言穢語不斷。

“狗雜碎,要害你爺爺。”

“看你兇!”

這說著,鄭大等人已經奔至。見此局面,鄭大高叫一聲:“住手。”遞個眼色,讓人把弟弟拉開。

鄭二銜恨出腳,李嗣業被踹得不輕,縮在地上艱難換氣。

檢視弟弟無恙,鄭大明顯鬆了口氣。

鄭二仍覺不平,憤憤道:“這廝。”還想撲上來再下毒手。

卻聽鄭大道:“二郎。本是我等莽撞,不可造次。”那邊已將李嗣業雙手捆起,鄭大過來一躬身道:“李兄,恕我等無狀。你那馬匹我賠了。一場誤會,恕罪,恕罪。”

李嗣業吃了鄭二拳腳不少,渾身零件都痛,尤其腹間還吃了武法明兩腿,呼吸極為痛苦。心中惱恨當然不少,怎奈何形勢比人強,好漢不吃眼前虧的李嗣業重重點了點頭,暗自記下這次遭遇。

鄭大不再多留,讓留下一匹馱馬,弓刀等物都扔遠,就張羅眾人離開。

鄭二看看地上的死馬,感覺買賣虧了,乾脆招呼王神威兄弟拆了馬屍,一人扛些馬肉,又拿另一匹畜牲馱上一些這才離開。

薛明有些意外,江湖好漢不是應該相逢一笑泯恩仇,或者不打不相識的嗎?

這就走了?

李嗣業呀。

薛某人很想與李將軍攀談一二,但是猶豫再三,只能放棄。這麼一個萍水相逢的開局,感覺前途不大光明呢。

少了一匹腳力,還分擔了幾百斤的馬屍,眾人只好牽馬步行。

天黑前都無法回去。

走半路,眾人尋片林子準備露宿一夜,明晨再走。

出來沒有帶鍋,仍將馬肉烤了分食。

薛明與武法明挨著坐下,詢問之前是怎麼回事。

武法明道:“嗯,你去送馬,我兩個便小心跟在後頭。趁這廝不備,嘿嘿。”說著揉了揉額角的淤青,道是躲在草坑裡被土坷垃砸的。

怪不得鄭二踢打的時候,這小子也幫了黑手。

又問鄭大。

鄭大道:“那般亂法,這廝瞧得見咱有幾個人?嘿。”

薛明翹起拇指,給鄭大點一個贊,嘆道:“這誤會鬧得。”

鄭大也很氣苦。出來打獵,吃了幾隻野兔幾隻雞,卻賠一匹馬,還差點把弟弟搭進去。這個窟窿,得從哪裡找補回來呢?

想到這些,感覺嘴裡的馬肉也不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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