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王子可聽過“蚍蜉撼大樹”
施那木承認，他確實是葉落時口中說的那般不堪。
戰場上的道義，最是無用。
兩人僵著，沒說話。葉落時渾身就是生人勿近，況且她說的話直來直去的戳人心窩子，施那木臉皮再厚也不敢說些什麼。
秋夜溫度低，凍的指尖發涼。葉落時後悔當時為什麼沒拿披風。兩人的氣氛冰點，施那木識趣地回去，在殿門，江燁與之擦肩而過。
江燁給葉落時披上披風時，她才知道江燁在身邊。
江燁在腰間的香包中掏出顆糖，“我記得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吃糖。”
葉落時的身影落寞，遠遠的就是孤寂。兒時她養在皇宮裡的小鳥死掉時，葉落時就會吃糖。
葉落時吃掉糖，回頭看了一眼江燁，低頭，長長的睫毛掩蓋住她眼底的情緒，“沒藏住。”
江燁轉過葉落時的身體，繫好披風的綢帶，“你可以不用藏的。”他思考一會，補充道，“我的意思是，你不必何事都自己承受。”
殿內家庭和睦，有父母相伴，聲聲歡笑都不屬於她。有多久沒跟爹孃一起吃過飯，自從到了邊關就沒有了。
“江燁，若我爹孃從未去過邊關，是否能同殿內宴席上的官員一般，幸福美滿。”葉落時濃密的睫毛下流出眼淚，停在臉頰上，“你知道嗎，爹孃在離世前答應我等戰爭結束，我們就能一起回來的。”
為什麼無所作為、貪營小利的官員，能兒女承歡膝下、父母常伴身側，享受天倫之樂。那些戍守邊關的將士就喪妻兒失母子……
“為什麼我的爹孃就死了呢……”葉落時的聲音發抖，她哭的安靜，眼淚流滿兩頰，“憑什麼……”
字字句句如刀子般刺痛江燁的心。她什麼都不關心的樣子讓江燁忘了葉氏夫妻的離世對她的傷害有多大。
葉落時失神，眼睛呆呆望著前方，眼角依舊流著淚。一隻大而有力的手掌扣住腦後去，將她擁入懷中。她靠在他的肩膀，他的肩膀結實有力量。
葉落時依偎在他懷裡抽泣，江燁沒說話，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哭吧，哭出來能舒服些。”
他的懷抱溫暖，葉落時貪戀鼻尖的溫度，不肯推開他。
戍守邊關無一日安寧，快迎來的曙光也在一瞬熄滅，能忍住沒跟施那木動手，也許已經是葉落時忍耐的極限了。
殿內與北朝將士死傷無數的罪魁禍首嬉笑，是莫大的諷刺。
直到宴席結束，葉落時也一直待在外面，江燁也只是靜靜陪著。
瓊宇帶著侍從來接江燁時，葉落時也一塊兒上了馬車。
施那木的住處安排在宮外，他跟了江燁的馬車一路，看著葉落時從馬車上下來，江燁又折回家去。
施那木目光微微一暗，“攝政王似乎很在意葉小將軍。”
阿娜道，“他們是舊相識，或許在日後有所用處。”
“若是被兒女情長困住腳步，北朝可就再也沒有匹敵漠北的人了。”
施那木的到來，並沒有為京城的話本增添數筆，漠北戰敗，是委屈求全的議和，北朝也不會將此事當作笑話談論，大家都默契的避而不談，想來是給漠北留些面子。
施那木在京城幾日過的還算安分，在住處飲酒作樂，在城外騎馬狩獵，過得肆意，演的像是真的紈絝王子。
葉落時這幾日被家事困住腳步，已經坐在案前幾夜沒閤眼。
這蕭鐸光是吃著葉家的紅利，正事一件沒幹，事到是找來不少，人都死了，還有一堆破事沒處理。拿著葉家的錢花天酒地，許下承諾，不少人找上門來，葉落時好言好語沒見起色，無奈之下只能用武力恐嚇。
江燁那邊也沒好到哪兒去，施那木的到來，官員呈上不少奏摺，內容大同小異，都是勸皇上給他說門親事，美其名曰和親促進交情。
北朝沒有公主，這和親的名頭怕是要落在葉落時這皇帝親封的郡主身上。
江燁不得不承認，施那木的算盤打得挺好，只可惜惦記錯了人。葉落時是皇家都要護著的人，她去和親，皇家不可能同意。再者，以她的性子，沒把漠北掀翻了天已是手下留情。
多天呈上的奏摺沒見效，施那木沉不住氣，讓阿娜帶了封書信到攝政王府，約江燁在皇宮紫木園的水榭見面。
江燁到那時，施那木下著棋盤等他。江燁下了一子，“王子殿下來的早。”
江燁下的那一子，打破僵局，施那木看了好一會兒才決定落子處。“想必攝政王也知道我此舉之意。”
“王子可聽過‘蚍蜉撼大樹’這句話？”江燁又落一子。
“螞蟻企圖去搖撼大樹，小小螞蟻竟有如此之志，佩服啊佩服！”
江燁看著他懸停的手，接著道：“王子可知還有後一句。”
“哦？”施那木落下最後一子，此時棋局將近無解。
“可笑不自量。”
啪，清脆的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音，施那木輸了。
“王子何不掂量掂量自己，自古以來哪有敗者向勝者索取之事。”
漠北戰敗，北朝郡主卻要遠嫁，這是天大的笑話。皇帝真心想與漠北交好，生怕京城有人出言不遜，冒犯了漠北，命人告誡不準談論漠北王子議和之事，如今看來，好心之舉反而讓他們認不清自己。
也不知他們是給了多少好處，使得朝廷命官一個接一個上奏和親一事。
“看來在攝政王心中，葉小將軍非比尋常啊。”施那木擺了擺手，“若是對她做些什麼，我很好奇攝政王會如何。”
兒女情長，最是能困住人心，迷失方向。
江燁一笑，分辨不出情緒，“你若是能做些什麼，就不會前來議和了。王子殿下還是好好扮演戰敗國得角色，免得下次，就不是輸在棋盤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