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隨著蘇豐走了半盞茶的功夫,來到蘇豐的屋子外。

三間用石頭跟泥土鑄成的房子,看上去破破爛爛的,好在遮風避雨沒什麼問題。

對於蘇豐來說好歹是個家,屬於他自已的家。

“二位隨便坐,我先燒火做飯。”

蘇豐把二人迎進了屋子,隨後去到廚房開始生火煮飯。

二人倒也沒說什麼,只是隨意的打量了一下這客廳的擺設。

一張木頭做成小方桌,配上四個木頭墩子。屋子角落放著一張奇奇怪怪的東西,椅子不像椅子,床不像床。

白髮老者好奇的走上前去看了看,沒看出個所以然出來,也就沒在糾結了。

走回餐桌坐了下來,讓二虎把吃食拿出來擺在桌子上。

過了半盞茶功夫,蘇豐從廚房走了出來。

手裡拿著三個竹子做成的杯子,放在桌子上。

“二位先稍等,飯正煮著。我去取些酒來,我們邊喝邊聊。”

蘇豐走進臥室,拿出一個用竹筒做的酒壺。

“二位嚐嚐,這是小子自已釀的酒,保準你們沒喝過。”

“那老朽得細細品嚐一下。”

隨後蘇豐在二人注視的目光中,給二人的杯子裡倒了半杯,自已杯子裡連半杯都沒有,酒壺就空了。

二人略帶疑惑的看著蘇豐:就這麼點?你是怎麼說出邊喝邊聊這種話的?你怕不是就是想白吃我們的肉吧?

蘇豐從他們眼神中,讀出了他們想表達的意思。饒是兩世為人,蘇豐也不禁老臉一紅。

其實蘇豐還有兩壺,是準備拿到城裡換錢用的。不過蘇豐也知道匹夫無罪,懷玉其罪的道理,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拿去城裡換錢的。

“二位見諒,不是我蘇豐小氣。實在是在我們這偏遠小村,每一粒糧食都格外珍貴。

而且這酒,釀造工藝繁瑣,我也就釀了這麼一點兒。不過酒肯定是好酒,二位嚐嚐。”

二人也沒在邊喝邊聊這個話題上糾結,把目光挪到了竹杯上。

杯中酒,異常清澈沒有絲毫雜質。蘇豐要是不說這是酒,二人還以為這是井水。

二虎拿起杯子,直接一口乾了。

白髮老者沒動,就這麼看著二虎。

酒入口,只見二虎突然雙目瞪圓,牙關咬緊,險些一口吐了出來。

蘇豐看著心裡直樂:這可是蒸餾酒,雖說蒸餾的裝置很粗糙,遠遠達不到現代白酒工藝的效果。

但這可是酒頭啊,沒兌水的,少說也有五十度。

對於喝慣了這個世界十度左右的酒,再來一口喝下五十度的白酒,不怪二虎有這種反應。

二虎的表現看得白髮老者遲疑不定:有毒?有埋伏?六品武宗,平常毒藥也無懼啊,這是怎麼了?

好在白髮老者養氣功夫不錯,沒有做出別的舉動。

二虎緩緩把嘴裡的酒嚥了下去,隨後對著白髮老者搖了搖頭。

看著竹杯“好酒,好酒”

說完目光灼灼的看向了蘇豐放在桌邊的酒壺。

白髮老者見著這一幕也是放鬆了下來,隨後拿起酒杯,抿了一小口,接著眼睛一亮。

“好酒!此等好酒,老朽聞所未聞。小哥好手藝,竟能釀出如此美酒。比之皇宮貢酒都要好上數倍”

隨後也是一口喝完,接著目光飄向了酒壺。

蘇豐聞言:果然,這老頭有點東西,皇宮貢酒都喝過。

隨即蘇豐感覺到了二人的目光,平靜的拿起酒壺把它倒了過來。攤了攤手,表示:一滴都沒有了。

二人倍感失望,又看向了蘇豐面前的酒杯。

蘇豐一陣無語:兩酒鬼。

隨後蘇豐把酒杯推向了二人,二人被蘇豐這一舉動弄的回過了神。

白髮老者見到這一幕自顧自的笑了笑接著搖了搖頭,伸出手把酒杯推向了二虎,再把桌上肉食都向蘇豐方向挪了挪。

蘇豐讀懂了老者的意思:你隨便造。

蘇豐也顧不得去拿筷子,直接上手抓了一塊肉吃了起來。

接下來二人,也是聊了起來。

“能坐在同一張桌子飲酒,我們也算有緣。小子叫蘇豐,還未請教二位名諱”

二人:你是真敢說啊,還飲酒。

“老朽,李治。”

“我叫李二虎。”

“唔唔唔,李老先生即是來尋範先生的,想必知道一些範先生的過往,可否告知一二。

小子我也對範先生好奇的緊,他一看就是有大學問的人,怎會來我們這梨花村隱居?”

蘇豐嘴裡包著一大口肉,含糊的說道。

他這也是完全沒話找話說,在場三人就他一個在那大快朵頤,其他二人都看著他。

跟幾輩子沒吃過肉一樣,這種氣氛讓蘇豐覺得有些尷尬,隨便找了個話題希望能把天聊起來。

李治聞言愣了愣,思索了一下。覺得給這小子講講範黎的過往也無妨。

畢竟範黎的過往,也沒什麼是說不得的。

而且這小子看上去,也只是一個稍微讀了點書的人。就算事後傳了出去,也無所謂。

畢竟沒人會信一個鄉野村夫,能跟大秦書院的副院長一起喝酒聊天。

再加上半個時辰前才得知好友離去,有股莫名的悲傷感,籠罩在李治心上,也需要一個宣洩口。

“你口中的範先生本名範黎,是老夫的師弟。

我等師兄弟共五人,他是最小的那個。

他學有所成後,就出仕為官。起先我等師兄極力反對,怕他涉世不深,容易著了奸人之道。畢竟當時的大秦...”

李治搖了搖頭

“範黎只說了一句話:我想去為這天下百姓做點事!

我等也就沒有再勸了,最開始他做的就是這青陽縣的縣令。”

“喔~~李先生,我怎麼沒聽過我們縣有姓範的縣令那?”

嘴裡含肉的蘇豐開口打斷道。

一個好的聆聽者要學會去把握進廠時機,有些時候適當的提出自已的疑問。

讓傾訴者知道,你在認真聽,同時也能引動傾訴者訴說下去的情緒。

最主要的是,蘇豐腮幫子太久沒這麼用力咀嚼東西了。嚼牛肉嚼的有些酸,停下來休息一下。

“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你不知道才是常理之中”

接著緩緩道

“範黎在青陽縣做縣令時,我等師兄幾人也來看過。

他做的很好,青陽縣被他治理的井井有序。我們要是為官一方,遠不如他。

五年後,他官至成南府知府。

就在他當知府的第二年,成南府突下大雨。大雨整整持續了十天,波及整個山川省。

大雨來的太突然了,下的也太久了。

雨水使得山川省三個堤壩決了口,形成了洪水,成南府反應過來已經晚了。”

聽到這蘇豐不禁感慨,成南府地勢過低。山川省三個堤壩決了口,水全往成南府跑,真是夠倒黴的。

“這也導致了成南府死傷慘重,上百萬人在這場洪水中失去了家園,幾十萬人死於其中。

範黎第一時間告知了朝廷,同時召集人手賑災。

上京朝廷收到訊息後,立刻調撥了四十萬石糧食。同時發文越東省,調撥了三百萬石糧食用以賑災。

越東省運糧到成南走水路,順流而下,要十天時間才能到。上京走陸路到成南要半旬,單靠成南府撐不到糧食的到來。

所以接下來的日子裡,範黎奔走於成南府附近州府。

借來了二十萬石糧食,希望能撐到賑災糧的到來。

可是區區二十萬石,那裡夠一個府的災民吃。八天時間,成南府所有的糧食都吃完了。

受災嚴重的地方已經發生了易子而食,範黎想著,只要再撐兩天!就兩天!

水災過後的第十二天糧食也遲遲未到,範黎多次派人催促越東省運糧主事,得到的回覆只有一句話:河道堵塞,無法前行。

期間範黎多次派武夫,送奏摺給朝廷,希望朝廷能施壓於江北省。然而都是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覆。

範黎也寫信求助過我等,我等師兄幾人得到訊息,立馬奔走於各個有司衙門。

無論我們提什麼要求,衙門主事都一口答應,可事後沒有任何動靜

大水過後第十五天,糧食終於是到了。可笑的是,這糧食既不是越東省的,也不是上京的,而是外地糧商的。

此時的成南已是人間煉獄,外地糧商售糧價格,高出了正常糧價的百倍千倍有餘。

每隊糧商都帶有百名兵卒,發生災民哄搶的,直接就把災民就地殺了。”

“這麼囂張?範先生沒有插手麼?”蘇豐插話道

李治搖了搖頭“沒有辦法,大秦律法,強搶他人財物者可就地格殺。

事後只用向當地府衙說明緣由,再由州府武衛司查明是否屬實。

所以哄搶糧食的災民殺了也就殺了,範黎什麼都做不了”

“確實,這種價格的糧食也就只有成南計程車紳和官員勉強吃得起,普通百姓只能看著。

範先生如果強行趕走糧商,或者以哄抬糧價這種罪名來治糧商,所有士紳、官員都不會同意的。

因為這樣做了,在賑災糧到來之前,是不會在有糧商來了。

可是賑災糧又不知道何時能到,所以,在賑災糧到來之前,士紳、官員絕不會讓糧商出現任何問題。

而受災百姓也只能眼睜睜看著糧食,吃不著。百姓也只會認為是當地府衙不作為,不管平民百姓的死活,從而怨恨府衙。

因為災民對府衙,已經心生芥蒂。

這也讓府衙在災後安置災民上,要多花出大量時間,從而無暇顧及其他。

高啊,實在是高。陽謀而且還無解,只比九轉大腸差一點。

我估計這些糧商跟越東的賑災船隊大有關聯。”蘇豐忍不住開口道

李治有些驚訝的看了看蘇豐,不明白蘇豐小小年紀怎會有如此見識。

“蘇小友只從我只言片語間,就能把糧商一事分析的如此透徹。看來是老夫小瞧了蘇小友了。

不過這九轉大腸是何種計謀?老夫怎從未聽過。”

“額~~沒什麼,也是一種無解的陽謀,以後有機會我們在探討一二,李老您接著講。”蘇豐回道

李治也沒有在九轉大腸上過多糾結,接著道

“在水災過後的第二十天,上京的糧食終於是到了,隨後第二天越東運糧船隊也到了。

範黎從糧商出現的那一刻,就覺得此事有蹊蹺。他可是讓一位七品大武宗跑遍了成南府周圍所有州府,借走了它們五成的糧食。

城南府周圍縣,府根本沒有多餘的糧食。

而這場水災幾乎波及了整個山川省,使得山川省內道路泥濘,外省的糧商不可能這麼快就運糧至成南府。

範黎在上京賑災糧到來時,就派人拿住了那些高價售賣糧食的糧商,跟兵卒。

糧商在被拿下的瞬間全都服毒自盡而亡,身上只搜出少於財物,其餘一無所獲。

兵卒則是:奉錦河知府命令列事!

而錦河知府對於這道命令只是回應:有商隊怕在前往成南府的路上遇到劫匪劫持貨物,特請求錦河府衙護持一二。

大秦帝國確實有這種先例,所以錦河知府的這條命令沒有問題。

範黎也就此事多次上書朝廷,希望朝廷派人徹查糧商一事,都沒有得到任何回覆。

災後的成南府,滿地屍骸。幾個地方還爆發了瘟疫,又死傷無數。

範黎在成南府重建過後,來了上京,寫了奏章,親自送往皇宮遞呈給了先皇。

先皇只是拿起奏章掃了一眼,就讓範黎退下。

而後範黎來書院見了我們幾個師兄,給我們講述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希望我們能一起上書,讓先皇徹查此事。

我等自是答應,但我等師兄幾人自知。我們份量太輕,不足以打動先皇,所以不得已請出了在閉死關的先生。

當天晚上,先生進宮面見先皇。第二天先皇下旨上京武衛司司主,徹查此事,這才查明

事實如小友所料,越東船隊其實在水災過後第十天,就到了跟成南府有兩府之隔的錦河府。

船隊隨行官員買通了錦河知府,讓其船隊停靠在錦河岸邊,並讓運糧士兵往河裡丟石頭、木頭用以堵塞河道。

事後派出少許兵卒清理河道,同時讓人偽裝成糧商拉著賑災糧到成南府去售賣。

這群貪腐成性的官員,完全不顧及成南府災民的死活。

得知此事的先皇雷霆大怒,下旨,錦河知府和運糧主事滿門抄斬。”

“只是這樣?就殺了兩個官員?沒了?”蘇豐疑惑問道

“是啊,只是這樣!十多萬災民白白餓死,就只是這樣!

後來範黎辭了官,告別了我等師兄跟先生,去了何處就不知道了。

直至六年前,範黎傳信於書院,其中提及到了梨花村,今日我才尋了過來。

以上就是老夫所知道範黎的過往了”

“難怪,範先生會來這梨花村隱居。難怪到死都要吃賑災糧,是想看看這大秦還有沒有不貪的官吧?

可惜了!沒等來,沒看到。想來範先生對這大秦是失望的吧”蘇豐感嘆,隨即一拍腦門

“糟了,我的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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