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行玔運著輕功飛行在屋簷瓦舍上,冷風裹著冰冷的雪打在臉上,又從耳邊呼嘯而過,懷裡的人兒微微顫抖,他以為是這風吹的葉應瀾發冷,將人往懷裡攏了攏,調轉方向就近去了葉府,落在葉應瀾之前住的清苑內。
只是沒了風吹,葉應瀾也還是不停的顫,傅行玔想到他那雙手,丟下一句:“讓柳安過來。”
隨後步履不停,踹開臥房門將人抱進去,輕輕放在椅子上。
一路疾馳,那件裹在外面的外袍沾了許多雪,被風吹的冰冷,傅行玔隨手掀開,又去將房門關上,肆虐的風雪被阻擋在外,他轉身,詢問道:“好些了麼?”
葉應瀾垂著腦袋,點頭。
傅行玔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又問:“衣櫃在哪?”
葉應瀾沒抬頭,隨手指了個方向。
傅行玔看著他破皮的手,有些不忍的別開視線,快步走到衣櫃前拉開櫃門,凝望片刻後他眉眼間染上幾絲慍怒。
他原本是想找件厚衣服給他換上,可櫃子裡最厚的一件斗篷都薄的可憐,連王府下人過冬的衣服都比它厚實。
傅行玔又想起他在馬車裡說在家中日子難過,當時只以為是指議親一事,現在看來遠不止如此。
只是現在最要緊的是他身上的傷,傅行玔深深看了眼衣櫃內不過半櫃子的衣裳,轉身將床上的被褥撈起。
“還冷麼?”他把被子蓋在他腿上,問道。
葉應瀾頓了須臾,輕輕搖頭。
傅行玔察覺他此刻情緒有些低落,可明明在馬車上他還炮仗似的罵人,思來想去,估摸是摟著他那一小會碰到了傷口,他有些擔憂:“很疼?”
葉應瀾還是搖頭,一言不發。
傅行玔更覺得不對,望著他從進門就沒撞起過的頭頂,眼眸微眯,低聲道:“阿瀾,你怎麼了?”
葉應瀾簡直要煩死他了,從進屋開始就一直在問東問西,好像很關心他的樣子,好像剛剛罵他笨,不許他抱的人不是他一樣。
他更用力的咬了咬牙,他搖頭,示意自已沒事,眼眶酸的厲害,他不敢停,於是一直緩緩搖頭。
“阿瀾?”
“阿瀾?!”
“阿瀾!”傅行玔雙手捧住他的臉,原本只是想讓他停下,卻不料看見一雙通紅的雙眸,他一怔,連忙抬起他的腦袋:“怎麼了?”
傅行玔瞳孔微縮,心臟似乎也破了一角,泛起細細密密的疼。
少年垂著眼,也不看他,幾顆豆大的淚珠蓄在眼眶,他緊咬著唇,努力想把眼淚憋回去,傅行玔喚了好幾次讓他鬆開,別咬,他反而更用力了。
“阿瀾。”他將手遞到他唇邊:“實在想咬就咬這,成麼?”
葉應瀾抬起眼簾看他,左邊眼眶裡的淚珠驟然滑落,隨後惡狠狠的張嘴咬住他的手。
但他沒敢咬下去。
怎麼敢咬,這可是王爺,是能主宰他生死富貴的人。
牙齒似乎都在發顫,葉應瀾終於忍不住嚎出聲來。
他嘴裡還輕咬著半邊手掌,嗚咽聲悶在唇邊,憋在眼眶裡的淚珠洶湧的奪眶而出,落在傅行玔的手背上。
明明是微涼的液體,卻比滾燙的開水還要灼熱,那一霎那男人眼裡殺氣瀰漫,可抬手拭淚的動作卻眷戀溫柔,他輕聲問:“要殺了李知硯麼?”
葉應瀾哭聲頓了一瞬,隨後呸呸兩下吐掉他的手,瞪大了眼睛盯著他,胸口劇烈起伏,幾息後他張嘴,哭嚎起來。
他哭的撕心裂肺,傅行玔心裡又是心疼又是著急,想要哄他,可莫名多了幾分怒氣,語氣不自覺有些緊繃:“你捨不得?!”
“你才捨不得,你你,嗚嗚嗚嗚,太過分了,真的太過分了。”
一句你全家都捨不得差點脫口而出,好不容易憋回去,葉應瀾哭的更兇,“今天要殺李知硯,明天就能砍我頭,那安醫堂還想把我拐賣去深山老林,我就想好好活著而已,就這麼難麼,你還罵我,我做錯什麼了啊你就罵我,我不就想賺點錢麼,你自已有錢就不讓別人也有錢了麼,嗚嗚嗚太過分了,我跟你們這些有錢有權的人拼了......嗚嗚嗚嗚嗚我不敢拼,我拼不過,我活著太難了,太難了啊......”
“等等,阿瀾,你在說什麼?”傅行玔被他這一連串的話說的一怔:“誰要砍你頭了?安醫堂又怎麼會拐賣你?我何時罵你了......好好好,我的錯,阿瀾不哭了好麼?”
溫聲軟語哄下去,葉應瀾的眼淚半點沒有停歇的意思,反而嚎的更大聲,傅行玔一個頭兩個大,頗有些手足無措,一邊忙不迭給他擦淚,一邊繼續哄道:“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放心,那些讓你不開心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你若不想殺他們,我就找別的法子懲治,總不會叫你忍著委屈度日的,還有,你既然嫁給我,那我的錢權也就是你的,你難不成還要同自已拼了麼,好阿瀾,不哭了......”
“真的?”葉應瀾頓時也不嚎了,激動得一句話斷成幾句:“你,你說的,是真的,真的麼?你的錢都是,都是我的?”
“自然是真的。”傅行玔鬆了口氣,撫著他的臉,拇指拭去淚珠,輕聲道:“襄王妃的玉章不是放在你房中麼?拿著它,整個襄王府隨你調動差遣。”
葉應瀾依稀想起來他木匣中確實有一塊和田玉所制的玉章,只是沒想到那東西權利這麼大,他還以為就是個裝飾品。
但最重要的不是權利。
“包括庫房也隨我調動麼?”他癟著嘴,睜著通紅的眼盯著傅行玔,大有他說個不字就繼續嚎的架勢。
傅行玔有些好笑,又覺得心疼,解下一塊令牌系在他腰間,揉了揉他的發:“嗯,包括我......我的私庫,都隨你調動。”
葉應瀾低頭,看著那塊意味著無上富貴的黑乎乎的牌子,明明該高興,心裡卻酸的更厲害,他吸了吸鼻涕,小聲喃喃:“打個巴掌給個甜棗,把我當什麼了......”
“我將你當什麼,你難道不知道麼?”傅行玔又問:“阿瀾,我如何打你罵你了?”
他是真不明白,但葉應瀾話裡話外的怨氣不似作假,他只好問個清楚:“是昨日說你太......太敏感了?”
“不是,不是!”葉應瀾臉色驟然爆紅,又急又羞的反駁,“你剛剛才說的,都忘了嗎!你說我笨的像豬一樣,沒長腦子,愚不可及,還讓我別碰你,說我身上髒,一點也不想跟我接觸,讓我以後都離你遠點,離的越遠越好,還說......”
傅行玔聽不下去了,驀然探身將他抱在懷裡,語氣無奈:“阿瀾,你這張嘴......也太厲害了些。”
平時唯唯諾諾說話都不敢大聲,生起氣來不僅能罵的李知硯啞口無言,還能將他的話給扭曲成另一種意思。
男人身上的氣息全方位的將他籠罩,葉應瀾癟了癟嘴,他歪頭,把臉上的眼淚蹭在他肩膀上,說:“哦,還說我嘴臭。”
“......”他是打定主意要歪曲事實,傅行玔不再同他廢話,將他腦袋撈起,對著那張唇瓣吻下去。
唇被咬破了,他也不敢用力,只淺淺相貼,而後探出長舌輕柔的舔舐,血腥味混著眼淚的鹹在舌尖暈開,他盡數吞下。
直到葉應瀾唇齒中溢位的嚶嚀聲,傅行玔才從他口中撤離。
“還胡說麼?”他低啞著聲問。
葉應瀾氣喘吁吁,臉上紅暈,聽到他帶著情慾的問話哪裡還敢說什麼,但又覺得委屈,一雙眼帶著怨看他。
傅行玔頭疼的低嘆一聲:“阿瀾,你明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葉應瀾頓了須臾,嗓音發悶:“那你不讓我抱,還說我笨,我總沒冤枉你吧。”
說著說著,他有些煩躁,不明白自已是怎麼了,為什麼總是覺得委屈,一委屈就想嚎。
他胡亂抬手抹去臉上沒擦乾淨的淚,可下一秒手腕被男人抓住,他掙了兩下掙不動,又忍不住生氣:“做什麼,我又礙著你了麼!”
傅行玔擰著眉,另一隻手幫他擦淚,語氣低沉:“不疼麼?”
“什麼?”葉應瀾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自已的手。
淚水化開乾枯的血跡,破皮的傷口被淚沾溼,瞧著就疼。
痛覺終於從各種情緒堆積的旋渦中衝出,傳遞到大腦裡,葉應瀾這才感受到掌心火辣辣的刺痛,以及身上各處的不適。
“都這樣了還想抱我,難道不笨麼?”傅行玔將他的手輕輕放下,手指停在他唇邊,輕輕摩挲:“把自已咬成這樣,不笨麼?”
“以為我會不要你,嫌棄你......阿瀾,你真的有點笨。”
“......你才笨。”葉應瀾後知後覺的明白他那聲笨說的是什麼,讓他放手又是因為什麼,看著他剛剛繫到腰間的牌子,心裡的酸澀像是找到了出口,眼淚點點滴落:“你不問我為什麼在外面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