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莫名的情緒在胸膛之中翻滾，卻又是不及顧長生反應，在其身前，那冰冷的身軀便已緩緩地收了回去。
鬼使神差之間，顧長生側臉望去，而他瞧見到的，則是朱月兒那張有些迷茫，同時又有些失落的臉龐。
我不是它要等的那個人？
這般的思緒在瞬間湧上腦海，也是讓顧長生不由得抽緊了心去。
而在下一刻，圍繞於周遭的獸群也是發出了熙熙攘攘的動靜來——除卻了名為大黑的妖怪之外，如今圍繞在旁的妖怪之裡，同樣也不缺擁有智慧的個體。
顯然，顧長生並非是‘朱月兒’等待之人，此事已是惹得一眾妖怪都驚訝無比。
“）#@……！”
原本還顯得遊刃有餘的大黑，此刻也同樣是有些慌了神去。它呲出了尖牙，就連語調都顯得異常驚訝。
它高昂著腦袋，面朝向了‘朱月兒’的後背，正叫嚷著什麼顧長生聽不懂的話語。
而說出這話過後……這大黑才像是反應過來那般，飛快地轉過了頭去，繼而對著趴伏在地的大妖叫嚷了起來。
那語調急促，飛快，即便是顧長生聽不懂的東西，話語之中夾雜著的強烈情緒，卻也是浸染在了他的心中。
這大黑似乎是在斥責著說些什麼東西。
它在朝著大妖生氣？
心思翻滾之間，顧長生順勢轉過頭去，便是瞧見趴伏在地的大妖已是站立起身。
它同樣是梗直了脖子，仰起了骷髏狀的臉，繼而對著大黑說些什麼東西。
雙方似是各執一詞，如今對峙兩邊，都是一種互不相讓的架勢。
顧長生此刻夾在了這裡頭，卻也有些許裡外不是人的意思……站在旁邊的都是實打實的妖怪，而自己也是根本聽不懂它們的話語。
在這般窘迫的情況下，顧長生也不敢輕舉妄動。他站定在了原地，順勢迴轉過頭。
顧長生看到了‘朱月兒’退回到了原地。它的蛇軀將人身高高地支撐了起來，一張臉上雖是迷茫，但此刻卻也像是察覺到了什麼……
正在朝著周圍張望。
看到‘朱月兒’這般的模樣，也是在剎那之間，顧長生回想起了之前大黑說過的那些話。
“母親在這一日中會恢復神智，但在同時，它也是失去五感。”
“它碰不到你，聽不到你，看不到你，也察覺不到你。”
“所以需要讓母親擁抱你。”
“讓母親去感受你靈魂的溫度。”
碰不到，聽不到，看不到……如此說法在外人聽來或許尚且還有些不得門道，可與顧長生看來，他卻是在瞬間察覺到了異樣所在。
‘什麼都察覺不到，這莫不是五感皆閉？’
實誠地說，二者之前雖是沒有什麼明面上的聯絡，可此刻
它身上為什麼會有佛宗法門的痕跡？
說來也是蹊蹺，顧長生雖說並沒有什麼明確的證據。可如今他就這麼看著‘朱月兒’的那張臉，腦海之中便是不斷地浮現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念頭。
‘等一等，事情可能根本沒有這麼簡單……’
仔細地想一想吧。
‘大黑它提過，朱月兒的情況比較複雜。而它又是透過感受靈魂的方式，去進行交流的……’
感受靈魂。
這個說法顧長生尚且還有些陌生，可若是按照佛宗法門推敲，是否可以用另一種思路去解析？
其中就比如說……
‘脫離五感之後的精神體？’
突然之間，顧長生似是捕捉到了什麼靈感。他的表情微微一變，嘴巴微張開來，確實還未做出什麼反應。
身旁的獸群便是已發出了陣陣尖嘯！
這聲音來得著實突兀，顧長生只覺得股股勁風撲面而來，不及反應，臉上便已是疼痛一片。
這是怎麼回事？
顧長生本有些放鬆的精神瞬間緊繃了，他快步後退，隨後便是瞧見數道黑影前後墜來，那竟是幾隻個頭嬌小，形似黃鼠狼般的東西！
“你，你們……”
這些妖怪為何突然翻臉？
顧長生剛想要說些什麼，卻見個黑影直接從他身後橫貫而來。定睛望去，那正是大妖的背影。
只見它站定在了顧長生的身前，渾身毛髮舒張，那張骷髏臉上卡吧作響，最後竟是直起了脖子，發出了一聲的長嘯來！
“肅靜！
！”
月光之下，音浪驟起，似沉石入湖，掀起了滾滾漣漪。
不過是片刻之久，顧長生便見周遭的妖怪都是紛紛側目而來，最後再是趨向於平靜。
顧長生看到幾個離近了的倒黴蛋，幾乎是沒有什麼反應的機會，便是直接被震倒在地，四肢抽搐不斷……
而在更遠處，那些尚且未能被波及到的地方，顧長生便是瞧見到了那名為大黑的妖怪。
此刻正站在了一隻形似老虎般的妖怪背上。
短小的鼠目之中透露出的精光讓顧長生都有些微微心驚，而在片刻之後，那說出的話語，也更是讓他心沉於底。
“這個人類並不是母親要等的那位，你說錯了。”
“我本來就很懷疑你，明明並不是誕生於此，卻擁有著跟我們同樣的氣味……”
“你想要混入我們其中？你到底有何用意？“
些許陰沉的語調，混雜著極為複雜的情緒。顧長生下意識地抬頭望去，卻瞧見大妖眼中的幽火吞吐，繼而回道。
“我也忘了自己的由來，但這些都不重要。”
“我可以肯定，我的這位朋友，他必然就是母親要等的那個人！”
大妖的語氣篤定，似是給予了顧長生十二分之多的信任。然而即便如此，那遠處的大黑依舊不為所動。
“不，他不是，是你錯了，你也有問題。”
“是，他就是！你們錯了，有東西不對！”
雙方針鋒相對，氣氛更是在此刻被徹底扭轉。
站定在此，顧長生感覺自己就彷彿身置於火海一旁那般……熾熱的光與熱化作明亮的火舌，吞吐於前，似是要將人的眉毛都給撩掉那般滾燙！
趁著這般的風勢，反應不慢的顧長生很快就明白了。
自己並不是‘朱月兒’等待的那個人，這似乎是引起了什麼莫名的變化？
眼看著那大黑與大妖在此刻都是一步不讓的模樣，顧長生心思翻滾一陣，很快也是有了定論。
——絕對不能讓它們打起來。
畢竟若是真的動起手來，顧長生這邊勢單力薄，可是隻有一人一妖而已。
而對方坐擁一整群妖怪……如此比較之下，大妖絕對不會是對手。
更何況那能夠口吐人言的大黑還未出手，究竟幾斤幾兩，顧長生心裡頭也是沒底。
念及至此，顧長生便是一步上前，順勢繞行到了大妖的身側。他仰起頭去，對著遠處的大黑張嘴喊道。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麼說法，但我覺得事情還沒有結束，我可以試……”
顧長生話音未落。
一道道寒芒直接從妖群之中乍現，直接是朝著他面目撲來！
這東西來得陰險，只是一閃，顧長生便覺汗毛都是倒豎而起。以他如今的狀態而言，想要躲這攻擊……
卻是難如上青天！
得虧一陣漆黑如墨般的流水浮出，恰好擋在了顧長生的身前，這才將那東西給阻擋於外。
微微回神的顧長生只是一凝視線，隨後便是瞧見……
那居然是幾根粗如手指，彷若長箭般修長的利器！
顧長生怔怔地看著身前之物，隨後似是想起了什麼，目光微轉，當即便是瞧見到了那隱沒在了獸群之中的矮小身影。
‘這是……豪豬的刺？’
不及顧長生在做多的反應，遠處的大黑便已是呼呵出聲。
獸群應聲而起，在此刻彷若潮水，一浪接著一浪，居然就是朝著顧長生湧了過來！
居然還是沒能談攏。
然而就在這時，站定於一旁的大妖卻是發出了吃吃的笑聲。
它的身體也因為這般的動作而微微顫抖，可也正是因為靠在了身旁，顧長生能夠清晰地感覺到……
四周的空氣正在變得潮溼。
熟悉的感覺在瞬間包裹住了顧長生，而在下一刻，他便是看到了那宛若深湖般的黑水，在此刻蔓延。
“一群固步自封的傢伙，連丁點之多的挫折都接受不了？”
“即便我這朋友不是母親等待之人又如何？今日即是我在此……”
“誰都傷不得他的性命！”
爆呵出口，黑水化形。
顧長生看到一圈圈彷若漣漪的黑水憑空浮起，滴滴露水凝於陣前，竟是化作了根根鋒銳的小刺，在此刻開始飛速地攪動！
那石膚妖體擋不得片刻之久，只是一瞬，便已落得腸穿肚爛的下場。
一時之間，慘叫聲不斷，哀嚎聲不止……而顧長生卻是看著大妖意氣風發，在此刻舒展起了全身的毛髮。
它的本事……
似乎也比以前更好了？
思緒浮動之間，遙遠一處，大黑那有些氣極敗壞的聲音橫貫而來。
“屠我同族，你果然有二心！什麼遠道而來的兄弟，我就知道，你們都是想要騙人的鬼！”
“跟人類攪合在一起的，必然沒有好東西！”
聽到這裡，顧長生也是明白，這回……恐怕又是不能善了。
整個地面都開始了東搖西晃，隨著那大黑的呵斥出口，顧長生感覺到了更為嘈雜的聲音，此刻正從地底之下不斷湧出。
回想起自己早些時候曾經看到的那些個景象。
顧長生完全有理由懷疑，在這遺蹟地下……恐怕還藏著更多的妖怪！
數不清的勐獸正在集結，正在組織下一場兇勐的進攻！
更為強烈的反撲在此刻孕育不斷，顧長生朝著四周張望，入目而來的卻都是橫七豎八撲倒在地的妖怪身影。
既然真的動起了手來，顧長生自然不會抱怨。只是事到如今……他這一個累贅，如今又該如何是好？
難道只能幹看著雙方打個頭破血流，自己最後站著等死？
就在顧長生這般猶豫的當口，心頭之間，那熟悉的腔調再度傳來。
‘朋友，我相信你。’
‘你還有什麼沒有做過的嘗試……趁著現在，快去吧。’
顧長生微微一愣，隨後反應過來，這就是大妖在對他說話！
當事人連連抬頭望去，卻是瞧見那骷髏臉如今順勢垂下。眼眶之中，幽幽綠芒明滅不熄。
‘妖怪不是人，不要拿人倫道德來衡量我等……’
‘既是有本事的，那就要用拳頭說話。我來拖住時間，朋友，你快些去吧。’
‘我相信我的眼光，我絕對沒有看錯。’
‘你肯定是母親要等的那個人。’
妖怪不同於‘人’。
也得是到了這會兒，顧長生才算是徹底明悟這句話究竟是為何意。
而針對大妖的這份信任。
顧長生也自然不會辜負與它。
在心中定下了決意，顧長生不再遲疑。他便是徑直後退了兩步，隨後背朝向了大妖，繼而直接坐在了地上！
冰冷的黑水觸碰於身，讓顧長生都是渾身打了個寒戰。然而比起身體上的不適，他此刻的目光……
卻是盡數都鎖定在了遠處的‘朱月兒’身上。
這一次的衝突，究其原因，卻是盡數都在其身。
蛇體，人身。被眾多妖怪尊稱為‘母親’的生命體，此刻正有些迷茫地站定原地。
它臉上依舊是那副略微幾分焦急的模樣，不難看出，‘朱月兒’似是想要說些什麼東西。
可它卻是不能發出丁點之多的聲音。
‘也罷，拼了……’
為了活下去，同樣也是為了獲取更多的資訊。
顧長生必須想辦法，去搞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那個人，才有可能解決掉眼下的危機。
而在此刻，顧長生於心中，也是構想出了一個更為具體的方法。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大黑只是說對了一半。’
朱月兒或許的確是需要靈魂上的觸碰，才能夠確定對方為何。
只是……
‘接觸的方式，應該不是單純意義上的擁抱。’
只見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繼而在心中……
默默地執行起了佛宗心法。
聽覺一斷，噪聲遠行。
視覺二斷，混沌無垠。
嗅覺三斷，無色無息。
味覺四斷，屏氣凝神。
觸覺五斷，心如止水。
顧長生將心，氣，神，於此刻一併匯聚於身。而在五感皆閉的前提下，他便是將全部的注意力，都給諾放到了精神之上。
‘方向……對了，是這兒。’
在無垠的深空之中，顧長生操控者精神體，最後衝出了名為肉體的束縛。
而在感覺道渾身一輕過後，顧長生也是很快地就感受到了。
那個距離自己很近，很近。
並且散發著微弱光彩的……
精神體。
他嘗試著驅動著自己上前，試圖用一種最為質樸的方式去進行接觸。
精神的觸鬚開始伸探，思緒起流，化作電波一般的訊號。
傳遞出了最為簡單的‘資訊’。
你好。
而在片刻之後，那團微弱的精神體則是微微一抖，很快地給出了回應。
“……”
“……”
“……”
“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