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早在九環村裡頭，虎倀皮就已經透過類似這種洗腦的手段，將周遭的居住群眾都給悄無聲息地影響過了一次。
‘這種手段不同於五華宗，應該是更類似於潛移默化地影響。通常來說，這時間越長，效果也就越是厲害才對……’
想到這一點過後，顧長生便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那童孔也在此刻收縮一陣。
明白了，原來如此！
‘地獄門在陰老爺的指示下，將足跡遍佈橘子洲，繼而編織出了一張龐大的收縮網！’
群眾百姓之性質可改得，脫體於凡胎之間的修士，又怎會修改不得？
‘只是修士的等級越高，想要影響的成本也應該越大才是。往小了不說，似是我，閻平這種層次的修士，地獄門想要做手腳什麼的，絕對是要用上不少心思的。’
所以如若是放在了平日裡頭，似是這些微不足道的小手段，自然是難成大事，不堪大用的。
只不過……
‘這一次的情況，不一樣。’
其他人或許不清楚這裡頭的水有多深，但顧長生輾轉反側地跑了好幾趟，當下自然是明白。
地獄門早就在橘子洲一地佈局已久了！
‘五年？十年？還是二十年？’
長短不可估測，心血不可衡量。
在這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打磨之下，恐怕就算是實打實的四級修士，他們同樣也會受到一些影響才對。
而按照如此理論，推算著看來，顧長生很快也是明白了。
‘正是因為這般的手段不得傷及性命，所以在潛移默化之下，永珍樓的眾人應該也都是中招了的才對……’
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顧長生在此刻臉色陰晴一片，很快便是露出了個無奈的苦笑來。
不僅是閣老與黃平原忽視掉了五華宗的特點，這樓中自上而下地全部小瞧了地獄門，恐怕也是因為地獄門從中作梗的緣故。
想想也是了。
能傳承至今的宗門大派，女媧廟能落敗，佛宗能斷帶，這地獄門人人唾棄，卻為何能綿延至今？
這自然也有其中的獨到之處才對。
'何以小覷天下英雄啊……'
感慨之間，顧長生只得是微微抿嘴，繼而朝著上頭那矮小的人影凝望過去。
在旁的大妖將身勢壓低，骷髏臉下的喉頭翻滾陣陣，令人膽顫心驚的回聲盪漾而起。
黑水應運浮現，彷若紛飛的雨露那般，齊齊地朝著高臺之緣處的小人砸去！
卻見九里英在這會兒嬉笑不斷，一陣閃轉騰挪，整個人便是一閃，當即就消失在了樓層之間。
落空了的黑水撲撲打打，宛若子彈，將二樓的窗臺框架都給打了個稀碎。破爛的木條飛濺不斷，卻是不過小會兒……
整個樓層便已是發出了吱呀的聲來。
在旁的顧長生聽了個分明，此刻抬頭一眼，當即就是朝著身後連連退去幾步。
樓要塌下來了……
轟隆一聲響，似晴天霹靂，整個永珍樓垮塌了下來，便是眨眼之間，就已落得廢墟片片。
揚起塵霧不斷，讓顧長生抬手掩面遮擋一二。他看著身旁的巨影依舊緊繃，四肢微顫，似是正在蓄力。
眼見如此，顧長生順勢抬起另一隻手，便是輕輕地拍了拍它。
“不用了，別追……”
安慰之間，一口嘆息自嘴角溢位。
如今一擊落空，再是出手自然是事倍功半。大妖的實力水準在四級修士之中相當中庸，此刻若是繼續拼殺下去。
一時半會兒是必然打不出個結果的。
心思浮動不停，卻是很快……顧長生便聽到了外頭傳來了窸窣動靜。
鐵器摩擦的動靜，人嘶馬鳴的回聲。伴隨著轟鳴不斷的腳步聲，在此刻一併由遠及近。
有人湊過來了，而且……數量不少。
念及至此，顧長生卻只是露出了個相當惋惜的表情。
沒能捕殺掉九里英，不得不說，這的確是一大遺憾事。畢竟若是真的得手了，他也能得到一些具體的參考數值。
比如說這‘小人’的生命力如何，究竟是得扭斷了脖子才算了事，還是一擊穿心，同樣可奪性命。
而遺憾雖有，但真的計較起來，此行倒也算是有些收穫的。
畢竟……
脈絡大致算是清晰了，僅是針對接下來的一些行動，目前獲取到的資訊量，應該足夠展開更為具體的行動。
‘按照閻平之前的說法看來，陰老爺甚至是主動進攻，並且選擇當著全城之人的面，開始動手的。’
一個擅長背後耍陰招的傢伙，突然光明正大地辦事，這裡頭必然是有著什麼說法。
‘看來九里英是在這環節裡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已知這五華宗傳人未能落命，那恐怕在數日之後的對峙之中，突然出現的‘死人’，必定是讓樓中二人吃了個大虧才對。
‘只需要回去之後適當地透過某種隱晦的方式，去提示一下樓中的幾位便可。這件事辦起來不復雜，相當簡單……’
既是已有了收穫，顧長生此刻也是徹底地放鬆了下來。
很快，高壯的身影隱約地在細霧之間浮現而出。顧長生看到了高大的人影，還有那一個個非人之樣的身軀和腦袋……
牛頭馬面的陰差已經圍了過來。
不過是眨眼之間，這些玩意兒便已是湊出了數十個之多。如今圍繞在旁，似是一堵堵寬厚的城牆。
“哈哈，小子！你若是有本事的，就想辦法衝出來如何？”
九里英的嬉笑聲自四面八方傳來，也是讓人無法辨明出具體的位置——這陰險的老東西，恐怕只想要等著這些陰差來消磨大妖，最後再行另外出手的。
太穩了……
相對而言，顧長生這邊卻卻已是沒有了任何的反抗餘地。
但那些都已是無所謂了。
畢竟顧長生之前就曾經想過，探索噩夢的過程本就是為了蒐集情報。
‘此行能有如此收穫，起碼也算是不白來一趟。’
頭掉了碗大的疤，不過一命，大不了重頭再來罷了。
顧長生已是放下了心中繁雜的念想，此刻只等著一死。可就在這時，他身旁的大妖卻是突然扭過了腦袋，直接將顧長生頂到了自己的嵴背之上。
“昂！
！”
一聲高亢的咆孝聲後，黑水驟然浮現而出。
好似蔓延看來的汪洋那般，在片刻之間遍佈四周的流水氾濫成災。一時之間，外頭傳來了人仰馬翻的動靜，同時也伴隨著沉悶，且苦痛的叫喊聲……
顧長生臉上愕然一片，他可是並未對大妖說出過這些話來，此刻能有如此反應。
全都是這大妖的自行判斷！
“你，這是幹……”
他下意識地想要起身，在旁浮現出來的幾粒黑水卻是順勢地壓了下來。
並不是為了擊穿與傷害，擁有宛若子彈般凝實的物質落下，便是將顧長生給直接按倒在了大妖的後背之上，讓他動彈不得。
野獸開始弓身蓄力，最後瞄準了一處方向，便是如同導彈那般，彈射著撲了出去。
大妖平地而起數米之高，眨眼之間便已是騰在了半空之中。
也正是在此刻，顧長生不消定神，如今也是看到了外頭的場景。
只見一圈圈，一層層，數不清，算不明的牛頭馬面正一併朝著這個方向湧來。
他們就像是從地裡頭長出來的那般，在大街小巷之中穿行，如今瞧見到了頭頂之上的身影，便是紛紛發出悠揚的嘶鳴。
這動靜刺耳，卻又很快接連成片。
顧長生看到一柄柄的鐵器破空而來，正如同早些時候，那一下子就把他半個腰身都給打穿了的物件那般。
這些兇器零零散散，似雨那般，撲騰著打來，卻又在下一刻被浮現而出的黑水給盡數遮擋。
顧長生看到大妖的身型在空中開始滑落，可還未能夠等他著地，幾滴浮於身旁的黑水已拼湊成團，繼而變成了一個個拳頭大小的實物。
大妖的腳爪落於其上，只是一借力的功夫，氣力又生，便是再度騰空而起。
眼見如此，顧長生卻是看得眼珠子都瞪大了一些。
還能這麼用？
不得不說，隨著時間的推移，顧長生髮現大妖在能力的使用上也開始多了很多種不同的方式。
諸如方才那彷若黑洞般的吸引用法，還有現如今虛浮在旁，充當臨時落腳地的用法。
這些都是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奇思妙想，可在此刻看來……卻也是讓顧長生意識到了。
大妖似乎也在不斷地進步？
畢竟若是換在從前，這看起來既沒頭腦也不太高興的朋友，似乎是不怎麼喜歡用腦的才對。
思緒浮動之間，顧長生的視線也是隨之晃動。
他看著周遭的景色飛速退去，只不過是過了小會兒，小半個東城便已被橫跨而過。
“你想要帶我去哪裡？”
顧長生髮問，也是不等多久，那斷斷續續的聲音，便是順著腦海傳了過來。
‘跑，不能停，要一直……跑。’
‘你不能，死在。’
‘這裡。’
聽到這般回應的顧長生微微語塞，他想要說些什麼，可在同時卻又不知道從何開口。
大妖在進入噩夢之後並不攜帶之前的相關記憶，這說明除了他以外，其他的活物都無法記住噩夢裡頭髮生的一切。
既然如此，他如今即便是費勁了口舌，又能有什麼意義……
難道他還能讓大妖知道，自己不會死，而會在現實之中醒來？
思緒浮動之間，突然……顧長生只覺得大妖身體勐地顫抖了一下！伴隨著低沉的悶哼，顧長生順勢望去，頓時眼睛都是瞪大了去。
他看到一杆子鋼叉正從旁橫貫了過來，直挺著穿透了大妖的腹部，將整個前端都沒入到了皮毛之間！
牛頭馬面的陰差實力絕對不差，顧長生本來心中已有預計，而現如今看來……
這些玩意兒雖不比尋常四級修士厲害，但想要拿下三級之下的人物，卻應是輕而易舉的層次了。
黑水拼湊出來的防線的確嚴密，但終究不是牢不可破的程度。在數論的拉扯之間，也不知是大妖疲倦了，還是運氣不濟。
此刻還是中招了去。
鋼叉末端接連著一條細長的鐵鏈，此刻那下頭的馬面抬手拉扯，鐵器順勢拔出，自肌肉之間擠壓而出。
紅潤的鮮血當即就湧了出來，而順著那破口一處，不知名的臟器留落陣陣，自天滑落，卻是引得下頭那陰差小鬼一陣瘋搶……
如今這大妖負傷，若是尋常活物，此刻只怕是動彈都難。
可顧長生卻感覺身下的大妖牟足了勁，在此刻不退反進，竟是加快了三分的速度，似是想要強行地衝出包圍圈去！
如此搏命之舉，更是來不及處理創口。那大片鮮血自空中滑落，便是畫出了一道令人側目的行徑線。
感受著那溫熱的身軀開始變得冰冷，顧長生嘴唇微抿，正想要說些什麼。
身上的束縛之感突然散去，讓顧長生重獲自由之後，底下的大妖卻是突然一頓。
它兜轉過身，嵴背抖索一陣，居然直接將顧長生從它後背處甩了出去。
人尚且飄在了空中，顧長生臉上卻已是愕然的一片。
因為就在剛才，他也是聽到了大妖最後的聲音。
‘別回頭，跑。’
‘一直跑。’
‘我來，保護，你。’
跌落在地的顧長生慌亂起身，他似是想要回去做些什麼，可還沒等他邁開步子，大妖便已是衝入到了陰差堆裡頭……
放出了那大片的黑水。
遠遠望去，升騰而起的黑色濃霧好似日中之月，那清涼之中透著死氣的磅礴，此刻透過視線傳遞而來，讓顧長生的表情都是徹底地僵硬了去。
不能回去了。
都到了這會兒，過去也是平添麻煩！
既然都已是到了這個地步，顧長生必不可能浪費掉大妖創造出來的機會。
‘雖是誤打誤撞，但既然湊到了城邊上，我就有可能尋找到地圖之外的出口！’
他得想辦法逃出去！
顧長生這邊剛轉過身，很快，他便是聽到了一聲轟鳴傳來。
只見在西方一處，黃平原那龐大的身軀再度浮現而出。它周身寒意陣陣，此刻在那手上，卻是多了件血肉模湖的玩意兒。
顧長生定睛望去，當即便是看到……
那就是閣老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