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春芒有點懵。

她萬萬沒想到進度條拉得如此之快,竟然真的有人向她詢價。

所以她該怎麼辦?是直接亂報把人嚇跑,還是說自已現場報不了,回頭郵件再詳報?

可如果是這樣的話,豈非顯得自已這個title十分名不副實嗎?

但凡陶利民不那麼摳門,捨得給她們身上配置一個小靈通或者便宜手機的話,也不至於現在讓她拔劍四顧心茫然,完全進退兩難。

“怎麼了?”這名叫Donatas的外商見蘇春芒有些遲疑,十分體諒地補了句,“是太少了,達不到你們的MOQ(起訂量)嗎?那不如我再加一臺,正好湊夠一個40尺櫃,怎麼樣?只要價格合適,也能保證交期,數量都可以談。”

“不不不,不是的!”蘇春芒連忙擺手。

開玩笑,他想要的這幾臺機器,如果嚴格按照產品描述裡250千瓦的功率,和發動機與電球的指定品牌跟型號來配置報價的話,每臺單價都得有兩萬多美金。就算再優惠,毛利潤只估10%,一個40尺的集裝箱,貨值也至少有個十多萬美金。

十多萬美金,按照現在大概匯率差不多來算,那就是近百萬人民幣,這得讓陶利民辛辛苦苦賣多少水泵才能賺回來啊!

他怎麼敢嫌少?他估計能跟范進一樣樂瘋了!

但就是因為這個金額太大,所以她才不敢隨意報價。萬一自已報錯了,或者哪裡出了紕漏,那可真是天大的麻煩,把她賣了都賠不起。

陶利民搞不好都能把她送到監獄去,給他的破工廠陪葬。

“是這樣的。”蘇春芒急中生找補道,“我們現在也是peak season(產能旺季),交期問題需要核實後再回復,所以現在還不能提供正式的報價單。但這幾臺機器,大概的報價我是可以給您參考一下的。如果您覺得合適,回頭我再去找我們老闆去爭取交期。一切以正式報價單為準。”

“沒問題。”Don看起來是個很好溝通的人,“我能理解的。那我們現在就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談談?”

-------------------------------------

Don雖然不是專業做發電機組生意的進口商,但他也是有一定採購經驗的。一堆堆專業問題拋過來,讓蘇春芒老實說有點應接不暇。

但同時也讓她越聊越興奮。

過了太久麻木無望的機械流水線生活,她都快忘了自已曾經是商務英語專業連續三年的一等獎學金獲得者。如今能暢快淋漓地在這樣國際化的場館裡,與外商面對面地談著數十萬美元的生意,這讓她怎麼不亢奮?

不過,激動歸激動,她內心仍然知道,這只是一場瞎貓撞到死耗子的實戰演習。她眼下說的一切都是不作數的。等回到廠區,她依然是那個看不到未來在哪裡的小廠妹。

也正因為如此,她才表現得格外熱情鬆弛。不管Don提出什麼組合搭配,她都沒有絲毫不耐煩,在自已能回覆的基礎上,全都有問必答。

她簡直太感謝自已昨晚的臨時抱佛腳了。

真正決定一臺機組價格的,就是發動機、發電機(電球)和控制系統這三大塊。至於鈑金裝配調配質檢這些,那都是小頭,而且凱通作為水泵廠都做這麼多年了,成本控制自然沒什麼問題。所以,報價員只要能掌握住那三大塊全球幾大主流品牌的基本價位和型號特點,這報價再錯也差不到哪裡去。就算再怎麼排列組合,也不過是加加減減的問題罷了。

眼前最主要讓蘇春芒心裡沒底的問題,還是集中在:第一,陶利民有沒有這個本事,獨立生產出來這一系列他印在畫冊裡的這些飄在空中的看起來相當高大上的產品?第二,這最關鍵的三大件很多都是需要爭取品牌方全球採購配額的,陶利民有沒有渠道可以拿到?以及,就算能拿到,他有沒有那麼多資金可以墊付週轉?

當然,最後還有個最最關鍵的是,陶利民的外銷資格什麼時候才能下來?

不過這些,光蘇春芒一個人煩惱也沒有用。她是誰?一個月拿600塊還擔心隨時被剋扣的廉價農民工罷了。只要陶利民敢簽字,那剩下的事就和她沒關係了。他要是不簽字,那這件事就更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她自然也不用負什麼責任。

因此蘇春芒想通後,愈發鎮定自若,侃侃而談,耐心十足。

她這番與其他公司外銷員完全不同的服務態度,顯然也讓Don很受用。

畢竟在這個專業場館,在全球客戶扎堆詢盤高峰期,他區區幾臺機器,十來萬的美金預算,真的只是一個小單了。大部分靠提成吃飯的Sales都現實得很,行情不好時,蚊子腿都是肉,每日一催要你下單。行情供不應求時,他便尾巴翹上了天,又是坐地起價又是嫌棄單小的,一點都不把小客戶放在眼裡。

眼下正是這麼一個全行業爆單期,積壓了大半年的需求集中爆發在這幾天,作為一個在中國人眼裡客戶等級低於歐美人的東南亞小採購方,能被源頭廠家當成VIP貴賓一樣熱情招待這麼半天,要是沒點表示,確實也有點不好意思了。

於是,在問完所有想知道的問題後,Don果斷拿出一張訂單意向書,唰唰幾筆,便籤下了大名。

蘇春芒驚呆了:“這個報價真的只是refrence(參考)……”

“我知道。”Don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我這也不是正式order(訂單)。今晚你回去核算後,再發來正式報價,我們再詳談正式訂單。”

“……”好是好,但真的有點太魔幻了。

連攤位都沒去,實物樣機也沒看,也沒提要去驗廠的要求,話說現在做外貿都這麼容易的嗎?怪不得陶利民著急要轉行。

直到送走了Don,蘇春芒還有些不敢相信。她捏緊了手裡的那張意向書,反反覆覆讀著裡面的每一個英文單詞,才確定自已不是做了一場夢。

不行,她得趕緊找個電話給陶利民打過去。不管怎麼著,這意向書既然是以凱通的名義接下的,那做與不做都得儘快讓陶利民親自拍板。

她自已沒有亂接的權利,更沒有不接的權利。何況這麼好的客人,真是過了這村,就沒有這個店了。

這麼想著,蘇春芒趕緊踮起腳尖,目光四處去搜尋哪裡有公共電話的影子。

可就在她剛轉身的一瞬,就撞見先前羞辱過她的那個派爾林克的小姑娘,不偏不倚站在她的對面,正一臉譏諷地蔑視著她。

蘇春芒不明白自已哪裡又得罪了她,抿抿唇打算繞過去。

誰料那姑娘還不依不饒起來,伸出手攔住了她的去路,言辭陰陽不善:“看來是我低估了你呀這位小姐。敢情您不光是來我家抄襲的間諜,還是堵在人家門口搶單的小乞丐啊!”

“說誰小乞丐呢?”這話踩到了蘇春芒這輩子最大的雷區,她忍無可忍無需再忍,直接厲聲反懟了回去,“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

“我可沒亂說。”小姑娘哼了一聲,朝著Don離去的方向努了努嘴,“就那個客人,他本來是我的。結果剛從我展位出去,就被你給截胡了,你還說你不是專吃別人剩飯的乞丐?”

蘇春芒這才明白過來,這丫頭是暗處盯了自已好一會兒了。那既然她有備而來,就是來找茬的,那自已也不用客氣了。

之前忍讓,是自已的確碰觸到了行業內一些心照不宣的潛規則。但這次,這個訂單,是她憑自已本事爭取來的,來的光明正大,容不得別人任何汙衊。

而且,她以後還是想在這行繼續發展下去的。今天這個訂單,已經完全堅定了她這個信心。如今大庭廣眾被這樣鬧,她以後還怎麼混下去?

所以眼見著圍觀的八卦同行開始增多,她必須儘快為自已正名。

於是蘇春芒愈發拔高了聲調,把所有過去這些日子所受的苦難與委屈,全部化成磅礴的力量,不卑不亢地朗聲發洩了出來:“首先,大家都是坐等客人上門。客人到你那裡去,你沒拿到單,那是你的失職,不用昭告天下。其次,客人是自由的。他覺得我們的產品更合適,那我就沒有理由把他往外推。難不成在場的各位,都不能去接待逛過別人展位的客人嗎?”

一句話,立刻引發了同行們的鬨堂大笑。大家早就看這家一向鼻孔朝上天的美國公司不爽很久了,這會兒抓到能嘲笑他們的機會,怎麼會善罷甘休?

這下,換做派爾林克的小姑娘漲紅了臉。見情勢有些失控,她看起來是真急了,結巴了兩下後,便索性拋掉外企白領的驕傲與優雅,失態地跺著腳就衝蘇春芒開始嚷起來:“你也知道是坐等客來啊!那麼我請問,你是坐哪兒等客來呢?是走道邊那個供客人休息的小圓桌嗎?我怎麼看你牌子,是來自五金配件區的呢?”

“……”這個致命鎖喉反制,蘇春芒沒辦法反駁。

阿勇老闆是陶利民的老朋友,他們的確是做下游鈑金加工的。沒想到這小丫頭眼神還挺尖。

就在蘇春芒找不到合適的臺階往下走時,一個男聲突然從女孩子身後傳來。

清清淡淡,不高不低,聽不出什麼情緒起伏,但又有些不怒自威。

“上班時間,Ada你這是在做什麼?”

其它小說相關閱讀More+

南村群童豈敢欺我老無力

忘山未忘水

末日到來全樓重生

菜子嗷

神尊夫人狠輕狂

愚者於途

穿成年代文裡的美弱慘女配

嘻歲嘻

楓神仙兒

怡菸酒家

總裁在回家路上撿了一個小傻子

米德加德